羅忠毅與廖海濤好幾夜沒睡著了,自從聽到巫恆通、任邁犧牲,陳洪被俘的消息後。
怎麼辦,發展地方武裝需要槍炮,這槍炮從哪裡來,現在別說地方武裝,就連自己的主力團,槍支配備都不齊全。
二支隊初建時,國民黨調撥了一些槍支,那些槍支非常陳舊,有的根本不能用,所以初入江南與日作戰,梭鏢、大刀都用上了。江南指揮部組建後,國民黨連破槍也不提供了,那時候全靠作戰繳獲和搜集國民黨淞滬會戰潰敗後扔下的槍支。
不過形勢變了,新四軍初入蘇南,敵人疏於防範,偷襲戰常常產生,槍支多少能繳一些,可現在敵人收縮兵力,很少出動,即使出動,重兵相隨,機會實在太少,至於搜集國民黨留在民間的槍支,這早已不可能了,該收集的早已收集完了。
當然最好的辦法是自己造,但是這是極其困難的,無技術無材料,在江南指揮部時,就沒有兵工廠,只有簡單的修械所,否則赤山之戰繳獲的九二式步兵炮就不會輕易交給冷欣,誰不清楚大炮在部隊中的作用。
眼下六師提倡興辦兵工廠,十六旅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在金壇天荒湖畔辦了個簡單的兵工廠,由於敵偽搜索頻繁,難以工作,部分人員已轉移至塘馬一帶,組成了一個修械所。還好,雖然簡單,但修復槍支對四十六團、四十七團的訓練有著不凡的意義,所以修械所的工作十分繁忙。
羅、廖對武器供應不足之事十分重視,有時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為了切實解決武器供應問題,羅約廖到修械所看一看,再聽聽技術人員的意見,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來。
出塘馬村,穿溝沿溪,走過黃泥塘,途經台龍塘,往南行,便是修械所了。
那修械所設在村南一里許的廟宇內。塘馬村有兩廟,一南一北,北在盤龍壩,稱太師廟,主要是紀念修建盤龍壩的先人而立,塘馬村居丫髻山之南,每至夏季,丫髻山之水滾滾而下,塘馬村、後周街一帶深受其害,尤其是後周街為低窪平原,常常成為水鄉澤國,塘馬村地勢稍高,危害稍小。
為此劉氏村民想盡辦法要消除水患,終無良策,後一村中孩童提議在村北馬塘埂始,把河道改成彎彎曲曲的,至村北二里許使河道如盤龍一般繞來繞去,形似九曲之灣,再在塘馬村四周挖塘,形似環城河。村民不信,孩童假托夢中見一白髮長者自稱太師者所述,村民始信之。劉氏祖先花大錢費時一年,方完成,果然,第二年山洪暴發,洪水奔瀉而下,由於洪水在河道中彎曲繞行,勢頭被減弱,至村北二里許,在九曲河道內盤旋,水流變慢,及至塘馬,由於村四周挖有河塘。如西溝塘、大塘、牛屎塘、小圩塘、荷花塘,河水始終沒有掩上村基。河水雖大,但勢頭減弱,後週一帶免為水鄉澤國。先民感其太師夢中指點,便立廟祭之,把河道九曲處稱為盤龍壩。
村北一廟為普通佛廟,這佛廟對面不遠處本有一尼姑庵,後拆之,由於塘馬村民信奉儒道,講究入世思想,不信鬼神,立小廟只不過供村中女性及過路之人膜拜,所以香火一般。只有幾個老和尚於此,雖然新店村民以其村有肉身不腐之身的和尚為榮,以香火興盛為榮,但塘馬村民大不以為然,他們看重的是眼下的現實。
十六旅部進入塘馬,便把修械所安置在廟宇廢棄的屋舍內,因廟宇四周古木森天,板茅遍地、蘆葦叢生,遠遠望去只見翠綠一片,猶似荒山野林,加之東面有一大土墩,上面也是古木森森,不是本地人真以為平地上冒出一座小山林。
廟裡的老和尚愛國熱情十分高漲,把許多地方空出來讓戰士們休息工作。
修械所所長王林一聽羅、廖首長到來,忙出來相迎。
這廟宇後有溝渠,前有水塘,尤其是廟前植有大量的蘆葦,那蘆葦經風一吹,嘩嘩聲一片,並不時有野鳥驚飛而出。廟前柏樹十分古老,樹幹皮層脫離,窟窿多多,紋理扭曲,柏葉翠綠。地面苔蘚遍地,青石路一道,光滑可鑒,一個大銅香爐,升起一陣陣青煙,梵鍾一響,羅、廖二人似覺進入太古。
血與火的年代他們自然沒有尋幽探勝之意,儘管他們二人對文化名勝都有一種偏愛。
「王所長,情況如何?」羅忠毅收住了腳,聽到裡面傳來一陣一陣叮叮噹噹地敲打聲。
「同志們在抓緊干呀!可是困難太大了,現在只能用一些土辦法。」
「土辦法也好,洋辦法也罷,只要能修好槍,造好槍就行。」廖海濤神色凝重,語氣特別沉重,「有困難,儘管提出。」
一進入掩映於樹木中的廟宇偏殿,叮叮噹噹的響聲落入耳中,外面寂靜猶如太古的情景被火熱的景象所取代,巨大的熱浪沖擊著羅、廖的臉面。
一條長木凳,一端是皮帶木輪和夾具,夾住槍筒的一端,由人力搖動木輪帶動皮帶輪使槍筒飛快地轉動,一個戰士坐在長凳的另一端,拿著幾根長短不相同的自製鑽頭和一個推桿,開始用短鑽頭,推桿下端搭在長凳上,上端由人的肩部頂住,推桿中部頂住鑽頭,推桿成了槓桿,頂著鑽頭向槍筒鑽進,鑽進的速度很快,就這樣把一根根的槍筒打了眼,然後上車床車外圓和螺絲。羅忠毅一看,這是土法為槍筒打眼。
廖海濤往西面一看,只見一個一端連接槍筒,一端帶有一個類似長方孔型的長鐵框架,另一個是一端帶有導桿,刀具(進入槍筒的部分)的拉桿,連接著一個由扁鐵擰成螺旋型的長鐵桿,螺旋插在帶有類似長方孔型的鐵架中,整個設備斜放著,人力推動螺旋型長鐵桿,由於框架上長方孔型的作用,使鐵桿一邊往前進,一邊旋轉,這樣和鐵桿連接的導桿、拉刀在槍筒內一邊往前,一邊旋轉,多次地推,多次地拉,廖海濤明白,這是人工拉出來的來福線,他在皖南軍部見過,這種勞動強度很大,工作人員常常累得一身大汗。
在偏殿的北面,幾個戰士把零部件埋在沙子裡加熱,當變成藍色後迅速投入柴油中,快速冷卻,羅、廖清楚這是給步槍進行發藍,這樣造出的槍從外形上看嶄新發亮。
戰士們放下手中的活向羅、廖致意,羅、廖揮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干。
打鐵爐,鑽子,老虎鉗,手搖鑽,銼刀……一切均是那樣的簡陋,化鐵爐沒有,柴油筒改成小鏟爐,鑄上生鐵環箍,爐膛用破碎的瓷瓦缸屑和上泥漿,摻入少量煤渣塊來代替。鼓風機是將大杉樹挖空,外箍幾道環鐵,兩頭加蓋,周圍邊緣嵌些雞毛或破布加以密封,做成了手拉的大風箱……
所長把羅、廖請入廟宇中另一小屋,喧鬧聲不再,清寂取代了火熱的響聲。
「羅司令,廖司令,你們都看到了,這就是我們的修械所,我們現在只能造一些簡單的槍支、手榴彈。這沒辦法,我們什麼都缺,缺技術人員,現在的這些人,我們是千方百計花大錢請來的。缺工具,我們沒車床,所裡僅有一台車床,也是土法製造,是十幾位技術工人將收集到的道軌做材料,製成車床的檯面和拖板,再用手之鍛打成長螺絲桿絞板、車軸、寶塔盤,並用舊銅鑄造成車床軸瓦等零件,花了幾個月,但我們沒有刨床、銑床、鑽床。缺材料,我們沒有無縫鋼管,也沒有銅片、焦炭、黃磷、赤磷,黃色炸藥也缺……如果我們有工具,有材料,我們可以造出和日軍一樣好的槍,一樣好的刺刀,一樣好的手榴彈,一樣好的炮彈。就拿手榴彈來說吧,我們生鐵少,殺傷力就小,有時候想想真氣,七八個鬼子就能守住一個據點,我們拿它沒辦法,還不是我們沒有辦法造出好武器。」
羅、廖邊聽邊皺著眉頭,許久沒有作聲,兩人陷入沉思中,深思著這種種的難題。
羅、廖參觀完畢,起身告辭,廟裡的方丈出來相送,羅、廖二人對方丈騰出房間供新四軍做修械所表示謝意,方丈則連連搖手,「不用不用,我們雖然出家了,但心裡繫著國家,新四軍驅除倭寇,老衲理應相助。」
羅、廖二人回到塘馬村中的劉家祠堂急召張其昌和張花南等人商議。
張其昌是供給部長,張花南是總務科長,旅部的物質採購與供給主要由此二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