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劉秀金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賴以劉太公創下的基業,加之讀過幾年私塾,又走南闖北,能說會道,倒是地方上很有號召力的人。後來與下梅的楊大眼、葛家的葛洪保、竹簀的陳大林以及諸社的王大金等人組織了一個文會,在地方上倒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整日介上街、喝茶、抽煙,把家業幾乎抽光。幸虧一支隊到來,經陸平東、陳輝等人教育戒掉了煙,改掉了一些壞習慣,一心一意支持抗戰事業。十六旅旅部移居塘馬後,劉正興,劉正法等人帶頭減租減息,深得羅、廖的好評。他一上街總有人向他打聽新四軍的消息,他便藉機宣傳抗日的政策,多多少少影響了一批地方紳士。這劉正興倒有些官銜,是塘馬村的保長。雖為國民黨委任,卻得到了共產黨的認可,是一個白皮紅心的保長,旅政治部即居住其家。廖海濤同志經常對他和其弟劉正法講述抗戰的道理,使他們倆從抗日愛國的直覺意識又上升到一個理性的高度。他們倆對黨的政策的知曉與理解要比他人深,他們與劉秀金一道經常在喝茶之際向地方上的紳士講述新四軍愛護百姓、堅決抗戰的道理,地方上的紳士也喜歡圍住他們討論一些時局,對於閉塞的鄉村來說,在茶館向他們討教,是一個最佳的捷徑。
皖南事變後,新四軍主力北移,溧陽的北部相對地形成了一個真空,國民黨派了一些人散佈流言蜚語。劉秀金、劉正興、劉正法等人絕不相信新四軍為叛軍,當時,新四軍經常在塘馬活動,軍愛民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這樣的軍隊怎麼可能是叛軍呢?黃金山三戰以後,冷欣派人到處散佈說新四軍搶奪地盤,不打日寇,老百姓不相信,但有一部分國民黨官員乘機鼓噪,汪偽也派人從中挑撥,也確實迷惑了一些人,也有一部分人雖然不相信新四軍搶奪地盤,但一想新四軍實力有限,皖南事變後損失極大,主力又北渡長江,想想以後也是國民黨的天下,所以縮頭觀望,不敢和新四軍接近。十六旅旅部從戴巷移到塘馬後,展開了大規模的政治宣傳,地方各界人士終於有了一定的認識。劉秀金等人從羅、廖等人的行為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觀點,新四軍才是真正的人民軍隊,為了進一步擴大影響,聯絡地方紳士,乘新四軍在後周鎮大張旗鼓宣傳時,讓他們派代表給紳士們講講形勢。廖海濤基於此,委託王直前來進行宣傳。
王直進入後周小鎮後,看到了新四軍戰士宣傳的火熱景象,從百姓的反映來看,其熱情雖不能和閩西三年游擊戰爭時閩西群眾相比,但比宜興和橋群眾的情緒高漲得多。這畢竟是一支隊開闢的老區呀!對於蘇南街區的佈局、茶館、酒館、浴室的情況,他也並不陌生,他在四月份曾和廖海濤一起在和橋活動過,對江南生活的情景非常清楚,對於開展蘇南的宣傳工作,他成竹在胸。
他與芮軍及警衛人員一進茶室,劉秀金、劉正興、劉正法三人迎了上來,「王科長,芮團長,裡面請。」
「這就是十六旅政治部的王科長和服務團的芮團長,大家歡迎。」劉秀金一介紹完,地方紳士紛紛站立,鼓掌歡迎。
王直與芮軍招招手,「謝謝鄉親們,謝謝後周的父老鄉親。」王直揮著手,與芮軍來到中央的八仙桌旁坐下,茶室的老闆忙端上茶碗熱熱地泡上了兩碗茶。
熱氣散盡,顯示著兩張剛毅的臉。茶室本來光線較暗,茶老闆拿出汽燈掛在中央,汽燈亮了,滋滋作響,照亮了圍攏上來的一張張探詢的臉。
「各位父老鄉親,」王直用帶有上杭口音的普通話向眾人說道:「今天我受十六旅政委及政治部主任廖海濤同志的委託向各位問好。」
地方上的紳士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常常走南闖北,加之多有江北的佃戶,聽普通話的水平遠高於普通民眾,略有聽不懂的人便徑直問聽得懂的人,所以王直的講話,眾人聽得認認真真,一句不落。
王直用溫和的眼光掃視了一下眾人,他清楚這些地方紳士迫切需要瞭解、迫切需要知道些什麼。
「各位鄉親,我知道大家很想知道我們為什麼要與國民黨的軍隊在黃金山作戰。要講清這個道理,首先要搞清誰在抗日,誰在妥協。」王直的神色冷峻起來,「大家都清楚,新四軍成立以來,以堅忍不拔的意志,深入敵後、轉戰大江南北,收復大片國土,創立數個抗日根據地。在蘇南,我們創立了以茅山為中心的抗日根據地,敵偽縱然瘋狂進攻,********派妖氣重壓,終不能屈服我們的鬥志。我們在中央毛澤東同志的英明領導下取得了輝煌的戰果,僅就蘇南而言,韋崗初戰挫敵寇,延陵大捷、赤山大捷、東灣戰鬥,嚴重地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
我們十六旅成立後,攻克蒲干、西暘、包巷、郭莊廟等據點,爭取了高廟、延陵的偽軍投誠,先後攻克敵據點三十餘處,粉碎了敵人的掃蕩,茅山抗日根據地基本得以恢復。新四軍四年抗戰,功勳卓著,皖南事變以來,一月至六月,我們新四軍與敵作戰達三百七十二次,斃傷敵偽六萬六千九百二十八名,俘敵偽官兵九千八百四十三名。這些勝利收穫,是我新四軍全體軍人從半年苦鬥中付出了相當大的傷亡取得的!讓那些恬不知恥的造謠專家們胡說吧,我們新四軍是否是游而不擊,是不是『叛軍』,有良心的正義人士自有公論。」王直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那幾個剛才對新四軍表示懷疑的紳士不由得臉紅起來。
王直的心沉重起來,語調低沉,語速也緩慢起來。「中共是抗日統一戰線的倡導者,紅軍為中共統一戰線的堅決執行者,在民族處在極其危險時刻,向國民黨當局提議,願將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在蔣委員長領導下,開入華北敵後,擔負最前線最艱苦的戰略任務,以配合友軍作戰。但國民黨中的親日派挾其十年來的****成見,常常搞摩擦。武漢陷落後,他們掀起了新的****高潮,以公開不合理的命令強迫本軍開赴華北,陷本軍於絕境。又調兵遣將,集中三十萬大軍,進攻華中新四軍,對我軍部隊採取限制、襲擊,對本軍家屬橫加迫害,八省游擊區民眾,均遭蹂躪,平江慘案,竹溝慘案,七里坪慘案……」王直的心沉重起來,他輕輕地喝了一口茶,想起去年下半年從上杭轉來消息,傳聞張招巴母女被害,廖海濤痛苦萬分的事。
「在蘇南他們逼我們過江,我軍到達蘇北,韓德勤集中十餘團兵力,企圖殲滅我軍,迫不得已,才有黃橋戰鬥。我軍是自衛還擊,可國民黨又在皖南掀起****高潮。鄉親們,我們本著委曲求全,據理力爭,避免糾紛的態度,遵命北移。不料,顧祝同竟圍攻我新四軍,我新四軍激戰晝夜,彈盡糧絕,大部犧牲,葉軍長受傷被擒,項副軍長、周參謀長、袁主任生死不明。」王直忽地提高了嗓門,「這就是皖南事變。」
提到皖南事變,王直心中無限悲痛,一腔怒火驟然而起。當時他與廖海濤等人在太滆地區與敵作戰,聽到皖南事變的消息,他和許多戰士憤怒無比,恨不得馬上殺向皖南,審判顧祝同,為死難的烈士報仇。但多年從事政治工作、長期的血與火的洗禮、成熟的鬥爭經驗使他冷靜下來。當國共兩黨的統一戰線沒有完全破裂前,應當以民族利益為重,但對國民黨的****行為絕不能退讓,必須堅決予以還擊。
與會的士紳聽了王直的宣講,點著頭,完全明白了國共摩擦的真相。他們小聲議論著,臉上也顯示著沉痛之色。他們不理解在抗戰處在極度困難的時期,國民黨會作出如此下作的行為。
「父老鄉親們,我們在中共領導下,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堅持敵後抗戰,堅持自己的原則,抵抗反動派的進攻,已克服困難,渡過難關。國民黨取消了我們的番號,但你想過沒有,我們新四軍抗戰的業績有目共睹,我們的光榮事跡已得到民眾的愛戴與擁護。這種歡迎與擁護就是民眾對本軍合法之公認,這種在民眾中所樹立的合法地位,比任何法定的還要鞏固和堅強,全國人民認為合法的,就是合法,民意就是最高的合法。」
王直的話剛完,下面掌聲一片。
「皖南軍部沒有了,鹽城有了新軍部,在陳代軍長、劉政委的領導下迅速建立了統一的指揮機關。我們的力量正在壯大,我們六師在譚師長、羅參謀長的領導下,有力地打擊了敵人,茅山根據地基本恢復了。就黃金山地區來說,原是我們新四軍一支隊、江南指揮部時,從日寇手中解放的,現在我們回到溧陽抗擊日寇,難道還不能在此駐紮,而冷欣畏敵如虎,躲在山丫橋竟然配合日軍竭力阻撓我們返回兩溧地區,以兩個團的兵力三次向我們進攻,我們奮起還擊,目的是為了更好地抗日,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王直的話語高亢起來。茶室外聚集的人紛紛走進茶室,站著聽他演講。
「什麼叫搶地盤,地盤是人民的。誰抗日誰就擁有地盤,這地盤是我們新四軍從日寇手中奪下,理應由抗日的新四軍擁有。」
「對,這土地是我們老百姓的,我們老百姓擁護新四軍,歡迎新四軍。」幾個原先疑惑的紳士態度鮮明起來,剛剛湧進來的群眾也大聲地叫著擁護新四軍的話語。
竹簀的陳才林是一個抗日的愛國商人,但滿腦子都是正統思想,他對新四軍並無成見,但他把抗戰的希望寄托在國民黨身上,對國民黨的歪曲宣傳信以為真,如今經王直同志一番演講後,明白黃金山國共交戰的真相。他穿著藍色繡花綢衣,拿著檀香扇,站起來,「王科長,鄙人姓陳,聽你一說,我方明白,貴軍積極抗戰,鄙人親眼目睹,我也痛心國共聯合得好好的,為何要兵戎相見,原來是國民黨假抗戰,真****。我有時想……」他看了一下眾人把話語嚥下了。
芮軍忙站起來,走到陳才林面前,「陳先生,若有話不便說,待散會後留下與我們交談。」
「好好好!」陳才林噓了一口氣。
眾人議論紛紛,原先清淨的茶室一下子如炸開了鍋。王直走到各位紳士鄉親面前,親切地攀談起來,劉秀金、劉正興、劉正法三人又把新四軍在塘馬一帶的情形講述給眾人聽,眾人一聽,紛紛譴責國民黨……
散會後,陳先生請王直、芮軍上了二樓,剛落座,他即匯報了一個情況。原來國民黨四十師師長李覺在黃金山一戰失敗後,留下了幾個帶著武裝的特務,專門在後周、竹簀、別橋一帶製造恐怖氣氛,說什麼****馬上開來,新四軍待不長,凡與新四軍有來往的統統要殺頭,弄得人心惶惶,這幾個人就住在下觀音堂戴老闆家裡,現在還躺在床上。話音剛落,去後周小學進行宣傳的楊士林走了上來。他向王直匯報,後周小學校長葛大榮兩面三刀,私下威脅學生不要學唱抗日歌曲,說****來了,人人小臂挽一利刃,人過頭落,鋒利無比,殺人不知,嚇得有些學生不敢親近新四軍。此事學生葛永興、劉榮林已向服務團匯報了。
「好呀,羅、廖司令說得對,對頑軍要打得狠,打得堅決,否則他們不會死心的。」他轉過身朝著警衛與楊士林說道:「你們幾個去戴老闆家,把四十師的幾個人請來,我和芮團長請他到茶樓來坐坐!」
「是!」楊士林與警衛員轉身下樓走向後周街。
一會兒三個穿著黑色綢面衣服戴著草帽的中年漢子被楊士林等人帶來了。三人起初還滿不在乎,走上樓時,一見王直、芮軍冷峻的神色,便兩腿發軟,再一瞧陳才林也坐在一旁,頭上直冒冷汗。為首的是一個三角眼黑臉膛的傢伙,他連忙站起來鞠躬,「新四軍長官不知請我們有何貴幹?」
「你們是幹什麼的?」王直端坐在太師椅上,兩眼緊緊盯著三人。
三角眼點著頭哈著腰,「我們是做生意的,到後周來販竹蓆。」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瞧著陳才林,話語有些顫抖。
「是的,是的,我們是來販蓆子的。」另兩個也點著頭,哈著腰。
「哼!」王直冷笑一聲,只見陳才林站了起來,對著三角眼講了一聲,「王小虎,你什麼時候販起竹蓆來了,前幾天,你不是說是李師長派來的嗎?」
三角眼一聽頓時慌了神,芮軍掏出手槍往桌上一放,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也跳了起來,「快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污蔑新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