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隨著一聲巨響,近距離發射的霰彈將數十名吳兵打倒,本來嚴密的空心方陣立刻缺了一個大口子,士氣大振的流民們歡呼著擁進缺口,揮舞著棍棒、石塊、以及少量從守兵手中奪來的武器向驚慌失措的吳兵撲去。正彷彿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門安置在東門城樓上的短炮在這個節骨眼上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從缺口湧入的流民們短兵相接的時候,吳軍的長槍反倒施展不開,一個個的被流民的棍棒和石塊打倒,整個方陣緩慢的,但不可阻止的崩潰了。一開始是一個人,接著是兩個人,越來越多的吳兵丟下手中的長槍,轉身逃走。
「給我停住,回去戰鬥,混蛋們,給我回去!」吳軍指揮使勉力揮舞著手中的短杖,竭力阻止逃竄的吳兵,他的右肩已經被方纔的霰彈打傷,但他還是盡全力對逃跑的吳兵又打又踢,企圖恢復方陣的嚴密。突然,隨著一聲槍響,指揮使的頭盔飛到了半空中,他沉重的軀體一頭撲倒在地,很快空心方陣的抵抗就崩潰了,除了少數最開始逃跑的吳兵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剩餘的人幾乎都死了,身披沉重盔甲的他們無法擺脫流民的追擊,而且對吳兵有著刻苦仇恨的流民們也絕不收容俘虜,他們發出快意的喊叫,狠狠在的敵人的身上發洩著自己的憤怒和仇恨。很快,吳軍指揮使的首級便被砍了下來,被流民挑在矛尖上揮舞著,狹長的道路兩側,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吳軍屍體。
「老四,果然有了你的,這幫吳狗果然有兩下子,方纔若不是你,咱們怎麼也得丟個幾百條性命才能拾掇下來!」宋二郎大聲笑道,方才商錦忠的指揮簡直是一種藝術,死去的那些流民根本就不算什麼,甚至還節約了不少糧食,眼下只要有糧食,人還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他起家的老本錢沒有折就好了。
商錦忠倒是冷靜的很,低聲道:「大當家!吳賊折了這五百人,手中的機動力量也沒多少,眼下流民士氣正高,借勢讓他們圍攻西、南、北三門,牽制那邊,我們正好拿下刺史府,衡州城的武庫和大半糧食都在那裡面,咱們佔了那邊才好有下一步行動!」
「好!便依你說的辦!」此時宋二郎自然是對商錦忠言聽計從,他轉過身來對一旁的數名手下下令道:「你們倆出城將咱們的隊伍拉進城來,再通知城外的諸位當家的,說吳賊的反撲已經被我全殲,斬首數千,現在城中吳賊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了,他們要是還想吃肉,就別站在城外看戲,快些將西、南、北三座城門拿下來,否則可別怪宋某人不講義氣,吃肉連湯都不給他們喝一口!」說到這裡,宋二郎指了指地上的吳兵屍首,道:「你們倆去之前剝兩套盔甲下來,還有兩支火銃,給那些傢伙當見面禮,免得那些兔崽子還以為某家哄騙他們!」
「喏!」
宋二郎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滿是笑容,對商錦忠笑道:「老四,既然如此,拿下刺史府的事變勞煩你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衡州刺史府前,又重新被包圍的水洩不通,和先前不同的是,現在整個衡州城內的其他區域已經全部落入了流民的手中,西門、南門、北門的吳兵在遭到城內和城外兩個方向的夾攻下,很快就垮了下來。由於派出奪回東門的吳軍的突然被殲,加上機動兵力的有限,刺史府內的周虎彪也沒有什麼對策,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堅持更長的時間,以等待從潭州的援兵,幸運的是,整個衡州刺史府的圍牆都經過加固,大門也在有多面堡,射塔的側射火力保護,府內還有一千多守兵,糧食、飲水、火藥也充足的很,不久前被俘吳兵的淒慘遭遇也足以讓府內的吳兵戰鬥到最後一口氣。
在相距刺史府三百多步遠的一個院落中,由於這個院落之前是用來存放糧食的地方,所以周圍的夯土牆足有半米多厚,圍攻方再將用裝滿糧食的麻袋加厚外壁之後,足以抵禦刺史府後園高地上的火炮射擊,於是這裡便成為了圍攻方的指揮部
院落內,商錦忠正對著一群流民頭目一一的下著命令,儼然一副大將模樣。
「胡當家,你帶五十人去,先將城中的過彎器皿集中起來,在西邊崇仁裡負責燒水煮飯,晚飯前你要準備好兩千人的熱飯,還有足夠的熱水!」
「黃當家,你帶兩百人去,一個時辰內,將城中的大車集中起來,還有木匠,聽候我的發落。」
「徐當家,西門外的河灘地上是沙土,你帶你的手下將後面庫房的麻袋全部裝滿沙土,放置在院外,聽候使用!」
流民頭目們在商錦忠的面前噤若寒蠶,被喊到名字的人趕忙上前斂衽下拜聽命,他們很清楚,就在不久之前,眼前這個男人殲滅了整整千餘吳兵,在隔院裡神氣活現滿是身披鐵甲,手持長矛、火繩槍的漢子,這些鐵甲、長矛、火繩槍可都是從死去的吳兵身上扒下來的,面對這樣的男人,他們難道不應該老老實實聽命嗎?
當流民頭目們一一離去之後,旁觀的三當家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無論是在三湘綠林道中的名望,還是在宋二郎盜伙的排行,他都在商錦忠之上,可這廝只帶了兩個半大孩子入伙,宋二郎便對其十分看重,力排眾議的便將其放在四當家的位置上,對其的諫言更是言聽計從,專門挑選了六七百最精悍的兒郎讓其操練,這讓不少其他盜賊看的眼熱,於是便有不少人說閒話。可宋二郎二話不說,直接將數名最出格的拖到聚義堂前,狠狠的打了五十鞭子,再讓其向商錦忠磕頭認錯,強自將這些流言鎮壓了下去,讓不少人敢怒不敢言,他自己便是這些人中之一。而從今日的事情看,這商錦忠的確是有能耐,是大當家有先見之明,可三當家看在眼裡,心中偏生像貓爪撓一般,好生難受,忍不住冷笑一聲道:「老四,你好大的威風,只怕連大當家也及不上你了吧!」
三當家此言一出,院中眾人頓時臉色大變,須知這綠林道上,火並奪位乃是尋常事,大當家正要出口駁斥,卻聽得商錦忠笑道:「三哥說的是,軍中無有二主,否則就要壞事。大哥,卻有一件事須得你去辦!」他突然轉頭對一旁的宋二郎道。
宋二郎聞言一愣,隨即會過意來,對商錦忠躬身道:「宋二郎在」
「待會圍攻吳狗,城中不得有閒雜人等,請大當家領兩百人,巡邏城中四門,若有不遵法度之人,以軍法從事!」
「謹遵鈞命!」宋二郎對商錦忠拜了一拜,才轉身出院外去了,三當家看在眼裡,心頭更怒,冷哼了一聲,猛的扭頭也出去了。
刺史府大門的右側一百五十步處,有一個凸出的多面堡,本來過去的衡州刺史府是沒有這個,周虎彪佔領此地之後,就興建了這個多面堡,以加強對刺史府的防禦。從這個多面堡上,可以用火器從側後方向殺傷進攻大門的敵兵,消除了圍牆下的死角,地勢十分緊要,只要這個多面堡還在守兵的手中,流民們就無法全力猛攻大門,即使打開了大門,也無法擴大突破口,守方只要有少量的機動兵力,就可以用反突擊奪回大門,恢復完整的防禦態勢。
約莫午時兩刻,對刺史府的第一聲炮打響了,出乎周虎彪意外的是,比較起夜裡的那幾次進攻,現在流民的進攻要有組織的多了。他們並沒有像一開始那樣,全力向守兵設下的陷阱——大門猛撲,然後像無理智的野獸一樣成排的被火繩槍和霰彈消滅。進攻一方開始小心翼翼的用火炮轟擊大門旁的兩個望樓——那是府中的制高點,從那裡可以鳥瞰靠近刺史府的幾個坊裡的動靜,這給周虎彪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顯然流民中有懂得吳軍防禦戰術的人,甚至還有相當數量不錯的炮手,否則是無法操縱那些從吳軍躲到的火炮。隨即他立刻下令後園高地上的火炮和多面堡上的火炮開火還擊,摧毀那些流民的火炮。
隨著炮戰的開始,一股股白煙從多面堡的噴射出來,很快,來不及散去的白煙便籠罩了多面堡,遮掩了守軍的視線,但是他們還是不斷的根據事先設定的諸元開火,在齊射數次之後,為了讓火炮的內膛冷卻到足夠的溫度,吳軍炮手們不得不暫時停止了炮擊,不過讓他們得意的是,對面的炮聲也截然停止了,顯然進攻方的炮火被壓制住了,很有可能炮手也被打死打傷。
「哈哈!一幫連飯都吃不飽的泥腿子,還敢玩火炮,笑死人了!」
「這就是你刻薄了,那些泥腿子也挺不容易的,他們沒把炮弄炸膛難能可貴了!」
多面堡上,吳軍炮手們得意的交談著,他們的反應毫不奇怪,即使在吳軍新軍中,炮手的地位和薪俸也是最高的,原因很簡單,炮手需要掌握的各種知識和受到的嚴酷訓練決定了他們成本十分高昂。因此在吳軍炮手看來,其他藩鎮軍隊中的炮手簡直配不上這個尊貴的稱號,更不要說眼前這些和乞丐無異的流民了,他們一邊用沾了醋水的羊毛刷清理火炮的內膛,一邊不耐煩的等待炮膛溫度降到足夠的溫度,好繼續用炮擊教訓一下那些可惡的流民。
隨著時間的流逝,火炮射擊的白煙漸漸散去。突然多面堡上一名眼力好的射手指著煙霧中的一個黑影驚叫道:「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