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弓手見商錦忠著了道兒,趕忙衝了上來,前面那個一棒當頭便打了下來,商錦忠被繩網給纏住了,招架不得,只得將頭勉力一偏,那一棒便著落在肩膀上,那漢子收棒要再打,卻被同伴扯住了,勸說道:「且慢,老爺要的是活口,你若一棒打死了,如何交代!」
那持棒漢子急道:「顧不得這麼多了,你方才又不是沒看見這廝如何凶頑,若非被繩網套住了,還不知要丟幾條性命才能擒住他。快快放開,讓某家一棒瞭解了他為兄弟們報仇」
持刀漢子笑道:「無妨,待我將其雙手斬斷了,他便是再有本事也施展不得,反正老爺們也只要有張嘴能夠答話即可!」說著他便走到商錦忠近前,手起一刀便向對方右臂斬去。
眼看商錦忠只有挨刀的份,斜刺裡卻衝進來一個人來,撲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斷臂一刀,正是蓮娘。那持刀弓手一愣,隨即喝到:「兀那婆娘,快快讓開,不然連你一起殺了。」說著便舉刀欲劈,做威嚇狀。
可蓮娘卻好似聾了一般,只是拚命拉扯繩網,想要替商錦忠解開,只是那繩網已經纏住了,任憑她如何發力,一時間哪裡解得開。那兩個工人見狀,唯恐那強賊掙脫了繩網,對付不得,刀棒齊下,想要在商錦忠脫身之前,先將二人斬殺了。可蓮娘背上明明挨了好幾重的,早已血肉模糊,可卻好似沒有感覺一般,只是拚命的用身體遮住繩網中的丈夫,用盡渾身力氣拉扯繩網,拉扯不開便用牙齒撕咬,商錦忠看在眼裡,心痛如絞,連聲喊道:「蓮娘,快快躲閃,讓他們殺我便是!」
那兩個弓手見蓮娘這般,心下也有些急躁,那使棒漢子大喝一聲,使盡平生力氣,一棍掄到蓮娘的天靈蓋上,頓時打得蓮娘七竅流血,昏死過去。商錦忠見狀,只覺得腦中一翁,也不知哪裡生出一股力氣,雙臂發力,竟將那繩網扯開了一個口子,鑽出半截身子來。那兩個弓手打死了蓮娘正要來砍殺商錦忠,卻見對方掙脫了繩網,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那個持刀漢子心思靈活些,調頭便跑,持棍漢子更是不堪,竟是嚇呆了,站在當中,雙足動彈不得。
商錦忠低吼了一聲,鑽出繩網,拔出解腕尖刀,上前一刀便將那持棒漢子刺了個透心涼,那持刀漢子心思慌亂,夜裡又不辯路徑,沒跑幾步便一跤跌入坑中,崴了腳,動彈不得。商錦鍾趕上去,劈胸一把揪住,也不理對方沒口子的求饒,一刀刺入胸口,手腕一轉便結果了性命。
商錦忠連殺了兩人,心思才清明了些,想起生死不明的妻子來,趕忙跑回蓮娘身旁,將其扶起,呼喊了好一會兒,蓮娘方才悠悠醒來,商錦忠見妻子焦黃的臉上泛起一絲病態的嫣紅,眼神散亂,心知已經是迴光返照,命不久矣,心中不禁一陣酸楚,哭泣道:「蓮娘方才何必那般呢?讓他們殺了我便是。」
蓮娘艱難的笑了笑:「夫君,你死了,我一個女人家,帶著兩個孩兒,也沒法活下去。可若是我死了,你卻能把兩個孩子帶大,我不光是為了你,還是為了那兩個孩兒!」
聽到妻子的回答,商錦忠只覺得胸中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劇痛,不由得失聲痛哭起來。蓮娘見狀,艱難的的伸出右手撫摸商錦忠的臉頰,低聲勸慰道:「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認識你的這些日子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如果有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好嗎?」這時,蓮娘的右手從半空中無力的跌落下去,雙眼也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死了。
商錦忠呆了一下,彷彿還沒還有意識到妻子的離去,突然,他撲倒在蓮娘的屍體上,撕心裂肺的哀嚎了起來。那聲音是如此的恐怖,以至於不遠處林中的夜鳥也被驚起,四處亂飛。
「咦?這聲音是怎麼回事?賊子從院後逃走,不是應該正好中伏被擒嗎?」縣尉聽到那哀嚎聲,不由得詫異道,在這深夜的山中,聽到這不似人聲的號叫,饒是他膽子不小,此時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聲音聽起來不像是人聲,倒有幾分像是山精,莫不是鬼怪作祟?」一旁的賊曹更是不堪,已經被這怪聲嚇得面色慘白,平日裡聽說的各種鬼怪傳說都一一湧上心頭,心下裡禁不住後悔跑到山中做這倒霉差事。
這兩人正驚疑間,卻只見一人連滾帶爬的從屋子那邊跑了過來,正是剩下的最後一個弓手,只見其撲倒在兩人面前,連聲道:「不好了,不好了,那強人乃是個會妖術的,曹四和范大都死了,都死了!」
縣尉與賊曹二人聞言大吃一驚,縣尉趕忙搶先問道:「曹四與范大都是慣於設網捕獵的好手,怎的也喪在那賊人手中,莫非他們兩人走漏了行跡,那賊人避開了陷阱不成?」
「不是!」那弓手氣喘吁吁的答道:「賊人中了圈套,被繩網套住了,曹四與范大正要斬斷賊人手足,卻被賊人妻子攔住,賊人乘機使了個法術,掙脫了繩網,又使邪術殺了曹四、范大二人,小人若非跑的快些,只怕也沒命了!」說到這裡,那弓手便痛哭起來,原來那弓手離得甚遠,對當時情形也沒看得清楚,只看到商錦忠突然掙脫了繩網,自己一個同伴便呆立不動,毫無反抗的任憑對方殺死,而剩下一個同伴又莫名其妙的跌入坑中,還以為是商錦忠的法術使然。
「那這怪聲莫非是那賊人發出的?」縣尉聞言愕然道。
「正是!」那弓手抬起頭來,臉上已是涕淚交加:「若非妖人,如何能發出這般非人之聲,二位老爺,咱們快走吧,不然若是讓那妖人趕過來,三條性命丟在這裡是小事,只怕魂魄都被其所拘,不得返鄉呀!」
聽到弓手這般說,早已膽寒的縣尉與賊曹不由得連連點頭,比起眼前的妖人,就連衙門裡的沾水竹板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了,縣尉急喝道:「來,快扶我一把,咱們快走!」說罷便不顧同伴,自顧在那弓手的扶持下走了,丟下賊曹一邊一瘸一拐的疾走,一邊急聲道:「都頭稍候,莫要丟下下官呀!」
商錦忠也不知哭了多少時候,才悠悠醒轉過來,抬頭一看,天邊已經是魚肚白色,懷中妻子的屍體早已冰涼。他站起身來,才發現兩個孩子跪在一旁,臉上滿是惶恐不安之色。看到這兩個孩子,他心中不由得一痛,對其招了招手,柔聲道:「大郎、二郎,你們過來吧!」
兩個孩子起身走了過來,看到母親的屍體,又不禁哀哀哭泣起來。商錦忠伸手撫摸了一會兩個孩兒的腦袋,低聲道:「起來吧,你們母親已去,且為她立個墳墓吧!」
商錦忠在未曾著火的柴房中找了一把農具出來,在屋後的菜地旁挖了一個坑,將妻子的屍體放入坑中。土坑中蓮娘的臉龐已經被清洗乾淨,看上去十分安詳,便好像睡著了一般。商錦忠站在坑旁,怔怔的看著妻子的屍體,過了好一會兒功夫,他突然跳入坑中,從妻子鬢旁割下一縷頭髮,和那對銀鐲子包在一起,小心的放入懷中,然後拿起農具,飛快的掩埋起屍體來。很快,這個土坑就恢復了原貌,除了多了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土丘,再也沒有多餘的東西了。
「給你娘磕幾個頭吧!」商錦忠站在墳堆旁,身上除了佩刀和角弓之外,還多了一個小包裹,在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個半大孩子,他們也是一副出門的打扮,在他們的身後,簡陋的農舍已經變成一片廢墟。
兩個孩子磕完了頭,站起身來,跟著商錦忠開始沿著山路向西走去,年齡大些的那個問道:「阿耶,咱們這是去哪裡呀?」
「咱們去衡州!」商錦忠的眼前閃過那個宋二掌櫃的面容,他咬了咬牙,自己看來又要回到過去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裡去了,不過自己沒有選擇。
「衡州是哪裡呀,那裡可吃的飽嗎?」孩子畢竟是孩子,很快注意力就由失去母親的悲痛中轉移到更感興趣的方面了。
「能吃得飽,那裡咱們不但能吃得飽,還能吃的好!」
「真的,那我要吃白米飯!」
「不但有白米飯,還有魚,還有肉!」
隨著父子三人的對話,三人的身影也在蜿蜒的山路上漸行漸遠,漸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