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第483章 序幕4
    經過陳允這一提點,眾將佐明白了過來,方才聽說淮南陶雅出兵徽州後,已經覺得局勢十分危急,卻沒想到經過主公這一番解釋,卻從中看出大把轉機來。這些跟隨呂方多年的部屬,鑒於這麼多年來的經歷,對於主公這種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的本事還是很有信心的。眾人臉上紛紛浮現出會意的笑容。

    「嗯,這也是個辦法,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過段時間再說吧!」呂方點了點頭,看到部屬臉上興奮的表情,這才鬆了口氣。他自然知道此事沒有自己口中所說的那麼容易,楊渥雖然年輕,可也是將門之子,像陶雅出徽寧道這等奇兵,他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門道,如果戰事順利,陶雅三拳兩腳就把徽州拿下了,開始威脅己方的側翼,楊渥自然不會聽信外面的謠言,去找王茂章的麻煩,畢竟離間之法,只能用在有嫌隙的君臣之間。只有陶雅在徽州戰事不順,戰事僵持不下,甚至形勢逐漸對淮南一方不利,楊渥才有可能相信謠言,呂方這般說也是振奮己方的士氣,畢竟實力處於弱勢一方的鎮海軍更需要軍心的穩定。所以呂方避而不談如何應付入侵徽州的淮南軍,首先畫了一張大餅把手下的情緒給穩定住了再說,然後該做的就是趕快向徽州派出援兵,穩住那邊的戰局,若是那邊出了問題,這裡自己說的天花亂墜也是白搭。

    「可是要派誰率領援軍,帶多少援兵呢?」呂方的視線掃過眾將佐的面孔。「顯然不能抽出太多援兵的,否則就著了王茂章的道了,要使用少量的軍隊,面對陶雅那種良將,拖住乃至扭轉徽州的戰局,那將領不但要有相當的能力,還必須能夠爭取到徽州當地土豪的勢力,這就不能是一個單獨的武人。」想到這裡,呂方心下已經有了計量。他看了看一旁的水漏,已經到了午飯時分,便沉聲道:「這樣吧,大夥兒先吃午飯,諸事飯後再議吧!」

    待到眾將退下後,呂方揮手招來一名侍衛,低聲吩咐了兩句,那侍衛叉手行禮後便快步出去了。過了半盞茶功夫,便引領了陳璋回來。陳璋看到屋中出了呂方一人外再無他人,臉上閃現過一絲明瞭的神情,才進屋躬身行禮道:「大王召見末將,不知有何吩咐?」

    呂方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的問道:「如果讓你領兵去救徽州,你要多少兵?」

    陳璋並沒有立即開口回答,過了一會才慢悠悠的答道:「那要看大王想要什麼樣的局面了?」

    「怎麼說?」呂方饒有興趣的問道。

    「若只想守住州城,一千兵即可;若想與淮南兵相持,五千兵,若想擊敗陶雅,至少要萬人。」陳璋慢悠悠的回答道。

    「兵我沒有!只有這個!」呂方伸手點了點一旁几案上的一個錦囊,沉聲道:「你等會立刻帶這個去徽州,能夠擊敗陶雅最好,至少要與之相持,如果能成,左龍武衛指揮使的位置還空著,你去做。」

    陳璋拿起那錦囊,打開一看,卻是一封以呂方名義發佈的敕書,看了內容之後,陳璋臉上現出一絲苦笑道:「大王,你憑這封歸還田土的帛書就讓我去徽州去對付陶雅,這也太難了吧。」

    「自然不會讓你孤身一個人去,我方纔已經派人跟留守杭州的高判官說了,你到了杭州便可從留守的左龍虎衛那邊帶十五都兵走,再從杭州的州兵抽出一千人給你,再加上你的部曲親兵,兵甲都由府庫補充,到了徽州後,許你便宜從事,你看如何?」

    陳璋看了看手中的印製精美的白麻敕書,他明白呂方已經打定主意了,自己為人部屬,只有聽命的份,思忖了半響,只得苦笑道:「罷了,我便從命就是,只是大王,那陶雅可是淮南名將,如今又搶了先手,又這麼點兵,實在是太難了呀。」

    「是很難,可能難得過我當年領著三千疲卒取湖州?能比的上三日拿下杭州?」呂方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他站起身,走到陳璋面前,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目光中好似要噴出火來一般:「天下間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我呂方由一個淮上田客,走到今天的位置,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以後還要經歷更多的困難。你若是覺得自己不行,大可把這敕書放在這几案上,我換別人去。」

    說到這裡,呂方也不再多言,自顧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口的時候,停了一下:「將相本無種,英雄自取之,陳將軍當年你領著三百兵乘舟出海,平趙引弓時的氣魄到哪裡去了,莫非這幾年醇酒婦人把志氣都消磨了?」

    說罷便哈哈笑了兩聲,出門而去。

    陳璋站在屋中,臉上忽青忽白,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几案,竟好似上面生出了朵花一般,過了半響,外間的侍衛聽到裡間啪的一聲響,趕緊進去察看,裡面卻衝出一個人來,險些撞到一起,一看卻是陳璋,那侍衛趕緊讓開行禮如依,待到陳璋走遠了,進屋一看,那几案上空無一物,右邊缺了一個角,斷面處光滑的很,應該是剛剛被人拔刀斫落的。

    在呂方收到飛鴿傳書之後兩天,在通往徽州歙縣的官道上,大隊淮南軍士正如同洪流一般向州城的方向湧去,正午的陽光照在軍士們武器的鋒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好似讓天上的太陽都為之變色了。

    「讓開,讓開!」隨著一陣吆喝聲,官道上得淮南軍士卒們走下官道,停下腳步,好為旁邊的騎隊讓開道路。飛馳而過的騎隊帶起了一片煙塵,落到了官道兩旁的淮南軍士卒的身上,激起了一陣咳嗽聲。

    「趕著去投胎呀,這麼熱的天氣還逼著趕路,連找個蔭涼的地方喝口水都不行。」一個葛布包頭,赤足紋身的蠻子一邊吐著唾沫,一邊低聲罵道,他的口音雖然有些怪異,但絕對可以聽懂,應該是已經漢化較深的「熟番」。

    一旁的同伴趕緊拉住那蠻子勸說道:「阿誠,別罵了,看旗號剛才過去的應該是漢人的大官,『禍從口出』,可別一時嘴巴痛快惹來了禍事。」

    那個叫阿誠的蠻子哼了一聲,道:「還不是那幫軟骨頭的頭人,咱們為啥要背井離鄉為那幫子漢人去拚命?難道就為了那點鹽和鐵?」臉上全是憤懣之色。

    一旁的同伴低聲安慰道:「那有什麼辦法,你阿誠再硬硬的過頭人,難道你不想回寨子呢?早點打完了這仗回去就是了,好歹頭人也免了咱們三年的勞役和稅負,搶到的東西也都歸咱們自己,以前替頭人打仗,搶到的東西我們能拿到一半就不錯了!你是寨子裡最好的射手,說不定立下功勞,漢人將軍還會賞你個官職,那可是子孫的福氣呀!」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阿誠臉上現出憂慮的神情:「此番的對手可不簡單,聽見過仗回來的兄弟們回來說,那些敵兵個個身上披的鐵甲,拿著大盾,我們的弓弩根本射不透,那些敵兵還能從很遠的地方射石彈過來,什麼都擋不住,挨著就死,此番能夠活著回去就不錯了,哪裡還敢想什麼官職。」

    聽到阿誠的話語,四周的蠻兵心情也沉重了起來,原來此次淮南進攻鎮海軍,陶雅從黃州那邊向蠻族那裡招募了兩千名藥弩手來,一同進攻徽州,這阿誠便是蠻兵中有名的射手,他聽聞到初次見仗時逃回的同伴描述的戰況,不由得對前途十分憂慮。

    「快起來,你們這幫蠻子別偷懶了,晚飯前要感到歙縣城。」此時那隊騎兵已經走遠了,領隊的軍官們開始驅趕著在道旁歇息的蠻兵趕路,激起了一陣不滿的埋怨聲,好一會兒才官道上的淮南軍才恢復了前進。

    飛馳而過的淮南騎隊自然不知道剛才發生的那一點小插曲,他們飛快的越過了中軍,前隊,此時正是盛夏時分,灼熱的日光曬在田地裡,就連最活潑的鳥雀也都躲在陰涼的地方避暑氣,只聽到道旁傳來草蟲的鳴聲,密集的馬蹄聲掠過這裡,廣袤的田野上並無一人,絕大部分田地裡的稻穀也來不及收割,有的已經爛在地裡,顯然這裡的農人已經得到了淮南軍即將到來的消息,要麼躲避到城中,要麼逃入山中去了。

    王啟年放緩馬速,指著道左的一座小山大聲喊道:「陶招討!陶招討!就到這裡吧,那邊就是石壁山!過了這石壁山就到縣城了,再往前只怕會碰到鎮海軍的伏兵!」

    陶雅也收緊了韁繩,身後的騎隊不待他下令,自然而然的便分作兩翼散開,佔據了官道兩旁的高地。他打量了一會王啟年所指的小山,這小山下有一大片平地,可以駐軍。和徽州的絕大部分山峰不同,這座山峰上絕大部分都是陡峭的岩石,土層很薄,所以上面並沒有生長什麼高大的喬木,只有些低矮的茅草和灌木,無處可以隱藏,一眼便可看的清楚,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節,更是並無一人,荒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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