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刺史府,李彥徽斜倚在榻上,剛剛午睡起來。臥榻旁兩名青衣小婢正端來溫水青鹽,準備伺候他梳洗更衣。那兩名青衣小婢,不過二八韶齡,正值青春少艾,所著青衣裁剪的十分合體,承托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兩張宜嗔宜喜的俏臉好似一個模子做出來的一般,卻是一對孿生姐妹。看她們容貌舉止,便是一般小家碧玉也是遠遠不及,此時卻被用來當做伺候李彥徽起居的貼身婢女,倒是出奇的很。原來自從李彥徽由廣陵渡江到了杭州,擔任杭州刺史之後,與呂方保持著一種相對平靜的關係,正如他事先所料到的:呂方借口兵事未息,浙東諸州未平,將杭州屬下諸縣的權利盡數抓在手裡,便是杭州城中,呂方不但將刺史府中的民籍田冊盡數搬走,連有能的屬吏也盡數調到了自己的觀察使府中,於是李彥徽所在的刺史府中,只留下了十幾個年老昏庸,什麼也做不了的老吏以外。可待李彥徽到了自己的住處,卻驚訝的發現不但那宅院準備的十分妥當,而且其中的舞姬婢僕,廚子花農無一不備,素質還十分出色,李彥徽也是出身鐘鳴鼎食之家,沒過兩日便看出了門道,隨口一問,竟然都是越王府的舊人,那一對孿生小婢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待到用青鹽漱口完畢,一旁的婢女送上了熱乎乎的毛巾,李彥徽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只覺得剛剛起床後那種懶洋洋的感覺已經全部從身體趕走了,伸了個懶腰,便起身來到書桌旁坐下,兩名婢女趕緊過來替他打髮髻,兩名少女柔軟靈巧的手指在發間穿過,她們輕軟的軀體不時和李彥徽發生接觸,嗅著少女的體香,李彥徽的心情突然變得好了起來,從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念頭:「呂方那廝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惡?」
李彥徽突然搖了搖腦袋,彷彿要把剛才那個奇怪的念頭從中趕出去。「這些都不過是那呂方想要來消磨自己的俗物罷了,李某堂堂關西大族,又豈是醇酒婦人這等小伎倆能夠對付的。」
「妾身手腳粗鄙,弄傷了相公,還請恕罪。」原來方才一名婢女正拿著簪子準備替李彥徽插上,卻正好對方突然搖晃腦袋,簪子尖利的一端劃破了李彥徽額頭的皮膚,看到簪子上血跡,那兩名婢女嚇得跪倒在地上謝罪。她們二人在越王府中可是見過同伴因為犯過一點小錯便被拖出去活活打死的,想到那時的慘狀,這對孿生姐妹不由得嚇得全身顫抖。
李彥徽這才感覺到額頭上一絲刺痛,對著銅鏡一照,不過是劃了個小口子。正欲讓管事的把她們帶下去,打上二十下手板便罷了。低頭一看,目光正好碰到了那兩名婢女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膚,不由得小腹一熱,喉頭只覺得一陣焦渴,上前一步,伸手托起右邊那人的下巴,沉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婢女正膽寒心驚,卻突然感到下巴被一隻大手托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正看到李彥徽目光灼熱,視線只是在自己胸腹之間游轉,她雖然年紀不大,可在越王府中為婢女數年,哪裡還不知道男人這種目光代表著什麼,心中卻是又喜又怕,喜得是自己姐妹二人今日這番大禍是免了,怕卻是她被派來前也有聽說過這位李相公和杭州城的主人呂使君好像關係不太對付,若是他日生變,只怕自己姐妹沒有個好下場,先前杭州城破,轉眼間越王一族數十人被盡數推到牙城外的空地上,身首異處,那般景象彷彿還在眼前。那婢女正想著,耳邊卻傳來不悅的哼聲,趕緊抬起頭來,柔聲道:「妾身姓胡名玉珍。」
李彥徽滿意的哼了一聲,伸出右手將胡玉珍拉了起來,另一隻手便已經伸入對方懷中,跪在地下的另外一名婢女羞不可抑,正不知是應該出去還是留下來服侍時,門外突然有人稟告:「相公,有要緊事稟告。」
李彥徽冷哼了一聲,將懷中羅衫半解的胡玉珍推到一旁,他已經聽出了門外說話那時是隨自己一同來的家僕李通,此人是李彥徽的數代家僕,十分知機,這般做定然是極為要緊的事情要說。
「你們先退下吧。」李彥徽整了整衣冠,冷然道。那兩名青衣婢子弓著身子退出門外,李通進的門來,斂衽拜了一拜,道:「相公,某方才過呂觀察府外時,看到有貼出佈告,說莫邪都東征之軍大獲全勝,已經攻破昱嶺關,歙州、睦州皆已開城歸降。」
「什麼!」李彥徽一屁股坐在胡床上,臉上再無在下人面前的那種矜持表情,立刻他又站了起來,沉聲問道:「此事可是當真?那呂方不過出兵一旬,便已經攻取兩州,天下間豈有這般快的?」
「依在下看,這消息倒不似作偽。戰事勝負還可以欺瞞,死了多少人,斬獲多少,誰也搞不清楚有沒有撒謊,畢竟只要對方大軍沒有打到杭州城下,誰也不能確定他打了敗仗,可歙州、睦州在誰手中,這可是沒法騙人的。眼下呂方新得杭州,威信未著,鄉里豪強皆狐疑未定。眼下呂方新得杭州,威信未著,鄉里豪強皆狐疑未定。歙、睦二州相距杭州不過百餘里,若是腳程快的,三五日便能走個來回,那時真偽便能有個定論。呂方又不是傻瓜,豈會撒這種打自己臉的慌?」李通不假思索的答道,顯然一路上早就已經考慮清楚了。
李彥徽頹然的點了點頭,他也並非愚人,這點事稍微一點便明白原委,只是方才受的衝擊太大,一時不敢相信罷了。他願意來這杭州這個危地當這個空頭刺史,便是看準了呂方這人看起來做事雖然喜歡行險,可實際上卻是個極為求穩的人,若非將利害得失考慮的十分清楚,才會行事。他來杭州看起來危險,可實際上楊行密勢力勝過呂方許多,只要呂方一日沒有與楊行密抗衡之力,就決計不會傷害自己,給楊行密入侵的借口。所以李彥徽才來了杭州,想要立下功勞,在將來呂方的遺產上分一杯羹。可如今呂方神速的勝利卻一下子把兩浙乃至江南的形勢給打亂了。楊行密現在水師主力隨朱瑾和李神福去攻取武昌的杜洪去了,宣州的田覠和潤州的安仁義蠢蠢欲動,北方的宣武朱溫也遣大將屯兵宿州,與之呼應。楊行密只能屯重兵於淮南,以靜制動。而蘇州的顧全武雖然有心報仇,可實力微薄,不足以給呂方足夠的壓力。而在奪取了歙、睦二州之後的呂方,便處於極為有利的戰略環境,浙東諸州本就兵力微薄,又相互之間並不信任,看到莫邪都這等兵鋒,最大的可能是各自嬰城自守,從而給了呂方各個擊破的機會,由實力對比來看,其結果必然是在不久的將來,呂方盡得浙東之地。(李彥徽還不知道武勇都已經擊破了浙東聯軍,並已經委質與呂方,為了不引起周邊勢力的不良反應,呂方有意的隱瞞了這個消息。)如果這一切都成立的話,即使楊行密能夠消滅田覠和安仁義的叛亂,幾乎繼承了錢繆所有遺產的呂方也可以與之相抗衡。那時的自己便處於一個十分危險地位置了,身為呂方屬下官吏,卻是楊行密委任的,加上過去與呂方結下的舊怨。那時萬一呂方想要找個人來祭旗,李彥徽覺得自己是最好的人選。
「呂方這廝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惡。」剛剛被驅逐出腦海中的那個年頭一下子又跳了出來,李彥徽開始一項項的舉出呂方作為一個主君的優點來:知人善任、通曉軍事、慷慨大度等等。在過了好一會兒以後,李彥徽突然發現呂方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主君,在考慮了許久以後,他低聲對李通道:「你先下去準備一下,明日去趟廣陵,帶一封信給吳王。」
「李刺史派了一名使者,前往廣陵去了。」呂方府中,一名校尉稟告道。
坐在上首的呂方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那校尉退下,一旁的陳允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呂方道:「那位李相公倒是行事光明的很,竟然將書信寫完後便放在几案上,半點也不隱瞞。」
原來李彥徽府中上至舞姬,下至婢僕,都是陳允特別關照過的,李彥徽那封書信寫完後放在書房內,夜裡與其同寢的胡玉珍將偷看了一般,第二天便由書吏抄錄出來,放在陳允几案上了。
呂方接過紙張,仔細看了看,只見信中不過寫了些自己攻取二州之事,並無其他什麼事情,笑道:「依我看,只怕這書信是李彥徽故意給人看的,他也不是個傻瓜,豈不知道這府中儘是我派去的細作,只怕這是向我賣個好,表明不欲和我作對罷了。」
陳允點了點頭,道:「主公說的不錯,只不過也不知是他真的不想做對,還是想要欺瞞我們,好讓我們鬆懈了,易於暗中行事。」
「只怕兩者兼而有之,此人便是個牆頭草,那邊強了便往那邊倒,也罷,世間人大半皆是如此。這般也好,眼下越是保持現狀對我們便越有利,他若是個沒見識的蠢漢,我們反而麻煩了。」呂方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