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引弓站在明州軍的軍旗下。冷冷的看著陣線中央的聯軍陣型,隨著中軍大旗的晃動,厚重的聯軍陣型開始向前移動了,而明州兵卻沒有隨之移動。由於武勇都的大營安置在石城山下的一塊高地上,在那裡,守兵可以從側面攻擊越過陡峭山坡的聯軍士卒,所以方永珍打算先用重兵壓制大營的守兵,然後發出信號再讓舟師和趙引弓的明州兵迂迴到營寨的側面,一舉消滅渡江的敵軍。
隨著聯軍前鋒與武勇軍大營的接近,飛入陣線內的箭矢和石彈多了起來,不時有人被擊中倒下,方永珍粗略的估計了一下損失,覺得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便滿意的在一旁的胡床上坐了下來,一旁侍立的親兵趕緊送上準備好的****,他解下頭盔,一連灌了兩碗下肚,才覺得通體舒暢。方永珍也知道自己手中那兩千兵才是一切的根本,所以最先派上去的不過是些雜兵罷了,用來消耗對方的箭矢精力。果然不出他所料,不過半盞茶功夫,第一波的攻勢連對方的營牆都沒有突破便潰退了下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後面的督戰隊砍下了十幾枚血淋淋的首級,將那些士卒驅趕了回去,如是者三次,將武勇都大營前的壕溝填平了一大段,方永珍才將頭盔戴上了頭,下令擊鼓,催促全軍進攻。
大營內,徐綰在望樓上來回走動,終於耐不住性子,道:「再思,這般和他們耗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讓我領兵出去衝殺一番,也好滅滅方永珍的士氣,省得他在那邊耀武揚威。」
許再思卻只當沒看見,抬頭看了看天色,吩咐一旁的校尉道:「今日太陽甚大,命令後面的火頭軍煮上幾桶青草茶,給弟兄們每人分上一點,就著把乾糧吃了,也省得發痧了。」
徐綰哼了一聲,知道許再思的意思是還要等一會,只得坐了下來,卻聽到一旁的許再思低聲道:「對方領軍的是那方永珍,他那手段你還不瞭解,讓別人去替他消耗,自己則躲在後面等待時機撿便宜。眼下時候尚早,再過半個時辰,待他們飢渴交加,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徐綰聽了點了點頭,便快步下了望樓,準備出擊事宜去了。
武勇都大營東北角外的壕溝被填平了好長一段,於是方永珍便將這裡選作突破後,浙東兵越過壕溝,擁到土壘下,開始用橈鉤和繩索拉扯土壘頂部的木排,想要拆毀柵欄,而裡面的守軍則一面向外面的敵兵投擲石塊和短矛,一面砍斷繩索,慘叫聲與怒罵聲混成了一片,隨著浙東兵人數的增多,他們乾脆運過來了十幾具長梯,一些身披重甲的勇士借助這梯子爬上了土壘,揮舞著長柯斧劈砍起柵欄來,雖然他們絕大部分都倒在雨點般的箭矢和飛石下,可是還是很快打開了一個缺口,浙東兵開始通過這個缺口湧入武勇都大營內。
「稟告統領,我軍已經破開缺口,攻入敵營東北角。」一名番使單膝跪倒在方永珍面前,大聲稟告道。
「好,傳我的號令,先登者賞絹十匹,賜覆三年,戰死者恩及其妻子。」方永珍興奮的幾乎要站了起來,旋即感覺到自己有點失態,強自鎮定下來,才發現一旁的睦、歙、衢三州將領也是萬分激動,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模樣,低聲咳嗽了一下,道:「傳我的號令,發信號給舟師和趙刺史,令其夾攻敵軍大營,務必不使許、徐二賊匹馬得還。」
浙東聯軍右翼,明州兵,吳過突然看到中軍處一股筆直狼煙突然直升而上,對趙引弓道:「主公,方永珍那廝發信號了,要我們依照事先約定,出兵突破石城山上小寨,圍攻武勇都。」
可趙引弓卻好似聾了一般,靜靜的坐在胡床上,一雙眼睛似閉似合,當好像是在閉目養神。吳過以為趙引弓沒有聽清楚,走到他身邊道:「主公,方統領要我們出擊了。」
「嗯。」趙引弓應了聲,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觀察了一下戰場形勢,笑道:「方永珍倒還有幾分本事,居然這麼快便突破了武勇都的營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今日他倒是改了性,這麼快便拿出自己的本錢來了。」原來錢繆在世時,那方永珍駐兵溫州,每次出兵作戰,都是躲在後面,驅趕本地實力派的土兵在第一線作戰,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出擊,這樣一來保存己方實力,而來也可以消耗地方實力派的兵力,無形之中也消除了後患。想不到今日還沒到午時,便將老本投進去了,也無怪乎趙引弓這般說。
「主公,那山頭小寨最多也就百餘人,讓我當先鋒,一個時辰那不下來,你便取了我的腦袋去當球踢。」那吳過在這邊觀戰已久,早已按奈不住,便大聲請戰。
「莫急,你且看看舟師出動了沒有?」趙引弓卻是不慌,慢條斯理的問道。
吳過聽了一愣,暗想這裡到河道又無什麼遮攔,莫非你看不見不成,只得跑到高處一看,果然河裡的舟師已經起錨升帆,向浮橋那邊駛去。趕緊回來稟告趙引弓。
趙引弓聽了,精神為之一振,方纔還有些半睡半醒的模樣早已拋到爪哇國取了,喝道:「來人,請越州徐校尉前來議事。」原來越州軍損失慘重,可說到底諸路援兵都是為了他們而來,攻打武勇都之事他們也不能置身事外,於是越州守將便派了一個徐姓校尉,帶了兩百兵同行,方永珍也懶得拿他們去填壕溝,便讓其留在後陣中留守便是。
不一會兒,那徐校尉便來到軍前,趙引弓也懶得多言,喝道:「拿下。」立刻左右衝出兩名如狼似虎的親兵將其按到在地,那徐校尉還不知道是什麼回事,還以為搞錯了,一面奮力掙扎,一面大聲向帶他進來的吳過呼救,讓其向趙引弓解釋。還尚未待吳過開口,趙引弓便單手立掌為刀,猛的往下一劈,接到命令的親兵立刻拔出佩刀將那徐校尉的腦袋砍了下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吳過被眼前的情況給弄糊塗了,卻聽到趙引弓大聲下令道:「全軍後隊變為前隊,前隊為後隊,目標,越州城。」
方永珍發出信號後,便將自己手中剩下的一千兵投入了戰線,想要將對面的守兵盡數釘在自己面前,可眼前的敵軍抵抗越發激烈了,不但將攻入營寨東北角的聯軍士卒盡數趕了出來,那徐綰還領兵從營門衝了出來,一連擊垮了三都士卒方才退回營中,隨著時間的流逝,中央陣線的浙東兵已經奮戰了三個多時辰了,一點水米未盡,攻勢開始遲鈍了下來,可方永珍對於最後的勝利還是充滿了信心,只要明州兵和舟師繞到了敵兵的側後,最後的勝利便會屬於自己。
「明州兵跑了了!」
突然一陣驚呼聲從後陣蔓延過來,方永珍趕緊往右翼方向望過去,果然那邊一隊隊明州兵正次序井然的撤離戰場,向來時的道路退走,如果仔細辨認,在明州兵的行列中還有部分留在後陣中的小股其他浙東援兵,應該是被趙引弓裹挾走的。
「方統領,趙刺史這是幹什麼,為何發了信號,他卻沒有按照約定行動。」說話的是衢州的一名牙將,他這次奉刺史之令,統領衢州的援兵,看到明州兵的奇怪行動,不由得發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和你們一樣都被趙引弓那個奸賊給耍了。」在方永珍的心裡,一個聲音在大聲咆哮,可是他也知道,兩軍交戰,正在膠著的時候,便是一陣怪風,幾匹驚馬,都有可能一方一敗塗地,更不要說自己手下軍隊是由互不相屬的數州軍隊暫時聯合而成,若是他們知道有趙引弓這等臨陣棄友而逃的人存在,局勢便會一發不可收拾。如今之計,只有先強壓下軍士不滿的情緒,先將眼前的敵人打倒,再回頭找那趙引弓算賬不遲。他強自壓下心中的彷徨和憤怒,笑道:「列位莫慌,這是我與趙刺史事先約定好的,若形勢臨時有變,比如杭州呂方出兵援助許、徐二賊,則由趙刺史隨機應變,想必是戰況緊急,趙刺史臨陣決斷,來不及通知我們了,最多片刻後,便有消息。」
其實方永珍這話到處都是破綻,若在平時,莫說這幾個位居眾人之上的將領,便是一個都長也騙不過,可此時眾人都在惶急之中,潛意識裡都要一個可以依靠之人。而眾人強敵在前,己方後陣搖動,都惶然無計,眼前只有方永珍還一臉的鎮靜,也顧不得那麼多,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信上這方永珍一次了。
這時舟師已經靠近了浮橋,最前面的十幾條小船靠上了鐵鏈,開始冒著守橋橋敵軍的箭矢,一面用火爐焚燒鐵鏈,一面用大錘鐵斧想要將鐵鏈斬斷,好讓後面的舟師繞到敵軍的側後方。方永珍凝視著水上的佔據,暗自祝禱道:「滿天神佛在上,若今日弟子方永珍能擊破武勇都賊軍,他日弟子所轄之地,自當昌盛佛法,佈施僧徒,若有食言,死後當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