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太陽益發毒辣,秋糧已經下種完畢,忙碌了許久農民們也都可以喘口氣了,正是趕集的墟日,丹陽縣城口處人口攢動,四村的農民們紛紛排隊進城,出賣掉自己的一點獸皮、乾柴、獵物等東西,到城中買點食鹽等必需品。前些日子那善德寺居然有人居然行刺新來的將軍老爺,結果為首的幾個立刻被斬首示眾,連方丈都被殺了。將軍老爺勃然大怒,縣中所有的寺廟的僧人都被抓起來盤問,聽說大半都被趕去挖礦和修築堤防去了,土地也被沒入官府了,各家寺廟中都滿是凶悍的蔡州兵。徐二看到城門口右側擁擠著一大群人,於是也擠了過去想看個究竟,仗著自己身強力壯,擠了進去卻看見牆上貼著一副白麻告示,旁邊站著兩個手持長槊凶神惡煞的蔡州兵,很是滲人。旁邊的那個識字的先生說:一是新來的呂指揮使開恩減免一成的夏稅,二是自古丹陽就是出精兵的地方,為保護地方,征討叛賊,要招募新兵,應徵者只要達到要求,立刻授良田二十畝,免除稅役,還有口俸還有冬夏賜衣。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但誰也不敢上前應徵,畢竟聽說這武將老爺是從北方殺出來的,手上至少有上千條人命,有見識的人都說他手下都是聞名天下的「蔡賊」,可不是先前縣中那些捕盜抓賊的弓手可以比擬的。徐二心裡倒有些躍躍欲試,他家在村中本是小姓,家裡田畝少,自己自小胃口大,長得身長力大,父母早已過世,嫂子早就看自己不順眼,時常拿些冷言冷語挑撥自己,若不是平日裡常能打些走獸飛禽補貼家用,早就趕自己出去了。兄長是個是個老實漢子,只知道在田里使力氣,下面兩個弟弟年幼,實在是過得艱難,嫂子更是當做眼中釘一般,若是當上了兵卒,有了這不用交稅的二十畝田地,分了家,兩個弟弟就不用寄人籬下,有了個立足之地。徐二正思量著,卻聽見看守告示的一個士卒笑說:「指揮使也真是好笑,把軍中抽出人分到各個村子當三老徵糧教習武藝,卻又在這招兵,這邊南蠻子又有何等用。」
同伴聽了贊同的笑笑:「你說也有道理,不過指揮使也這也是為了弟兄們著想,這樣縣裡就全在咱們武人手裡,大家將來也有個出路,你可別不識好人心,不過指揮使手下那批莊中來的可利害得緊,不像南人。」
徐二聽了兩人的話語,雖然口音有些差異,但也聽出了大概的意思,頓時胸中一股怒氣直衝腦門。擠出人群,喊道:「某家便要應徵當兵,倒要看看爾等是不是只是一張嘴厲害。」
一開始說話那士卒突然看到徐二衝出來,不驚反喜,他本來以勇武聞名軍中,尤善長槊,可惜自從來了呂方麾下,一直沒有表現的機會,在這裡站了一個多時辰,早就無聊的要死。看到有人出來挑撥,已是喜不自勝,喊道:「好漢子來的爽快,來來來,斗上三百回合便是。」他指著背後的幾袋糧食說:「這些是選上的人的安家糧,一人一袋,若你勝了某,便拿三袋去。」
看守告示的另外一名士卒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這漢子體型長大,頭髮胡亂的紮了一個髻,一根短樹枝插在當中,身上披了件短褐,敞著胸口,臉上黑黢黢的看不出容貌,看樣子還年輕,雙臂極長,手掌幾達膝蓋,赤著雙腳站在地上。,心中不禁暗自責怪自己的同伴多事,口中呵斥:「你這漢子還真是多事,刀槍無眼,別白白丟了性命。」說著話,上前便要推搡徐二。
徐二見狀,順著來勢退了半步,手微微一帶,腳上使了個絆子,便將那守卒帶了個踉蹌。右手順勢便將對方腰間橫刀拔了出來。腳上不丁不八,橫刀在手立了個門戶,左手向對面那人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上前較量。
先前那人本來站在告示下,單手拄著長槊,靠在牆上,一臉混不在意的表情,看了徐二剛才的舉動,口中讚了聲好,說:「好俊的跤子,不知道兵器上功夫如何,某家姓胡名仁,不知這位好漢子叫甚麼名字?」說到這裡,手中已經持了長槊,尖端直指對方首級,八尺長槊如同鑲嵌在巨石中一般,絲毫不動。
徐二正要答話,這時猛然背後一陣風聲,趕緊一扭腰,上半身像沒有骨頭一般軟了下去,一枝長槊猛地從身上桶了過去,徐二順勢反身一刀柄捅在後面那人腰肋處,情急之下,全身之力都使了出來,只聽到咯吱一響,不知道斷了幾根肋骨,竟透過盔甲將那人打得痛昏了過去,這時四周的圍觀之人才驚呼出聲。原來方才被奪刀的那人又羞又惱,竟持槊從背後偷襲,不成反被打昏。
徐二站起身來,又驚又怒,要不是自己武藝精熟,如何避的過方纔那背後一下,豈不是丟了性命。想到這裡,也不多言,揉身提刀上前向胡義成砍去。
胡義成本就是軍中健者,武藝遠遠高過方纔那人,掌中一根八尺長槊使發了如同有生命一般,力道兇猛,疾若閃電,徐二幾番想搶進內圈去,不但未成,差點還丟了自己的性命,肩膀上還被帶了一下,染紅了衣衫,他本擅長的是刀盾,這本是自古以來丹陽兵代代相傳的武藝,數百年積攢下來,去粗存精,其中頗有奧妙,可現在手中只有一把橫刀,許多招數便使不出來了。兩人鬥了半盞茶功夫,體力都有些不濟,紛紛相互兜著圈子,休養體力。徐二猛地一矮身子,就地一滾便搶進了內圈,一刀斬向胡義成的小腿,他這招本是刀盾合用,圓盾護住頭頂的破綻,後招還可以投擲圓盾,端的是厲害的緊,可此時並無圓盾,胡義成看見破綻,躍起躲過刀斬,一槊刺了下去,要將徐二釘死在地上。好徐二在這危急關頭,借助腰腹之力,在地上將身體橫移了半尺,躲過了這一擊。胡義成在空中這一下收不住手,長槊扎入土中,使得老了,徐二一手抓了槊桿,一刀貼著著桿子便砍了過去,想要逼得胡義成棄了兵器。胡義成沒奈何只得棄了兵器,卻近身反手鎖住了徐二的右胳膊,兩人一下子扭打起來,滾在地上,胡義成身上還披了鎧甲,身體沉重的很,幾下子便被徐二壓在地上,被打了個鼻青臉腫只得求饒。旁觀眾人基本都是周邊四鄉的農民,早就看不慣蔡兵那傲慢的樣子,這下看徐二為他們出了氣,紛紛喝彩。這時人群外一陣推搡,進來了三四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了圓領袍衫的男子,正是龍十二。他今日本是縣城駐軍的值星官,城門口的情形有人看到不對,便跑來通報與他,待他趕到,只看守榜的兩名士卒,一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另一人滿臉都是青腫,被打得跟豬頭一般。已是大怒,反手抄起一根木棍,一下便敲到胡義成的膝彎上,打得他跪倒在地,口中罵道:「你平日裡就自誇武勇,愛惹是生非,今日讓你來募兵,怎麼和人打成這般摸樣,該報應!若不是指揮使廢除了軍中肉刑,今日定要讓你插箭游營,明天開始去劉繇城去挖一個月的泥巴,也好治治你這毛病。」那胡義成此時早沒了方才得意的摸樣,跪倒在地,沒口子的求饒。龍十二又罵了兩句,他本來就甚喜愛胡義成的勇武,此時只不過怒氣發作而已,於是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問了個明白,轉過身去拱手對徐二笑道:「讓壯士見笑了,既然要應募便在書吏那裡留下姓名住址,五日之後午時前到縣城東門來集合便可,其餘的自有我等安排。」
徐二本來有些忐忑不安,以為後來的那人要報復自己,聽到這般輕快便結束了,還頗有些驚訝,於是遲疑的在書吏留下了姓名戶口,正要離去,突然聽見龍十二喊道:「且慢!」心中暗想,事情來了,回過頭正準備逃跑廝殺。便看見龍十二指著旁邊的糧食笑道:「方纔某的手下說如果較量輸給你便與你糧食三口袋,請壯士取走便是,胡義成這廝雖然愛胡鬧,倒不是無信之人。」徐二聽了這話,胸口一陣聳動,竟說不出話來,拱手行了個禮,轉身取了根木棍,挑了返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