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第20章 夜談
    安仁義這番話一說完,座上眾人皆沉默無語,眼睛都盯著呂方,只見他神色自若,笑道:「沒想到安兄還對種田的事情這般瞭解,只是這田荒久了,滿是野谷,豈能全部鋤了,再說就算是雜草若是用得好也有些用處,能夠不鋤還是不鋤得好。」

    安仁義啞然失笑,說:「這種田的事情還是你們漢人懂,也罷,就不說這個了,大家滿飲了此盞,今夜就到這裡吧,你某兄弟相談甚歡,不如今夜你某便抵足而眠,暢談通宵如何?」

    呂方笑道:「顧所願也,不敢請爾。」兩人相視大笑,飲盡了盞中酒,把臂而出。

    淮南水營,呂方座船隨著江波上下晃動,自己和安仁義躺在榻上,不禁有種前世大學裡和同寢室的同學夜談的感覺,可是相談的人卻是資治通鑒裡面的猛將,活生生的歷史人物就再與自己稱兄道弟,這感覺倒是奇怪的緊。呂方正回憶著過去和大學同學夜談系花的情景,不禁莞爾一笑。旁邊安仁義連說了幾句話,呂方卻沒什麼反映,看到他這般神色,便笑道:「長夜漫漫,呂兄弟可是想弟妹了?」

    呂方啞然失笑,自己回憶前世竟被誤認為是想老婆了,也不分辨,點頭承認道:「是有點想了,原先都是在莊子方圓三五天的路程轉,這次倒是最遠了。」

    「待這間事畢了,定要去看看弟妹,看看是何等美人能讓呂兄弟這般豪傑也神思不屬,念念不忘。」安仁義大笑道,他本是沙陀人,性情豪放,並無漢人那般守禮,是以竟直接說出見對方妻子的話語來,呂方本為現代人,也不以為忤。笑著應允了。

    安仁義笑了兩聲,便低聲問道:「某觀呂兄弟行事,殺伐果斷,並非有那婦人之仁的人物,為何方纔這般容忍那人,莫非那人有什麼特別不成。」

    呂方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若是敵某雙方,那自然無所不用其極,殺了那王許倒也沒什麼,只是那汴兵本就相疑,他已經是某的部下,又並未觸犯軍律,殺之恐怕突然亂了軍心。何況此人雖然怨恨之色溢於言表,但是軍令倒是遵守的緊,再說若是他想要首鼠兩端,又怎會如此引某注意,顯見只是袍澤情深,某當時火燒東門,也的確慘了些。」

    安仁義搖了搖頭,對呂方的話並不甚贊同。便岔開話題,問道:「兄弟可知你表面雖然風光,實際卻是火上的栗子,危險得很。」

    呂方腹中大罵,老子當然知道,問題是左右都是個死,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你安仁義從中午到現在做了半天的戲,總算逮到機會說話了,倒要看看你到底葫蘆裡面買的什麼藥。口中卻笑道:「危險?不會吧,壽州城雖然難攻,但畢竟兵力有限,朱溫又在和朱家兄弟廝殺,無力抽身,手下汴兵雖然一時不服,慢慢也可以分化,待攻下壽州後從莊中抽出親信任用機要,總不會比當盜賊危險。」

    安仁義笑著讓呂方說完,卻不接著說下去,問道:「呂兄弟覺得你家上司朱延壽這人如何」

    呂方笑道:「妄論上司可是大忌,安兄不要害某」

    安仁義笑道:「你某兄弟二人抵足夜談,並無他人在旁,你卻這般不爽快,那朱延壽殘忍好殺,不能容人,任一方之將尚可,又豈能位居人上,某看你在他麾下恐怕沒好日子過,再說你手下都是汴軍降兵,大半對你心懷怨恨,不過為威勢所懾,並無敬服之心,濠州面對的敵人就是宣武鎮朱溫,你屬下家小都在那邊,不臨陣倒戈就算不錯了,這樣的上司,這樣的屬下,只怕你性命難保。」

    呂方暗自心驚,這淮南軍中還真不缺明白人,大概眾人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那砧板上的肉一般,不過這安仁義說這些是為什麼呢,莫非自己有什麼他用得著的地方。臉上卻是一副惶急的顏色,翻身在榻上便跪,抱住安仁義的膝蓋:「還望安兄垂憐,給小弟指點一條明路。」

    安仁義趕緊起身將呂方扶起,順勢跪坐在榻上:「你某兄弟說什麼垂憐、指點的話,沙陀人意氣相投,便是把性命給了你也是心甘情願。快快請起,兄弟這般人才到哪裡都可以,何必在朱延壽那廝手下苦熬。」

    「楊王以某屬朱將軍,某也知道以狐疑之眾抗宣武大軍,實在是難,安兄莫非是讓某棄主他投,這可不行。」呂方臉上露出為難的顏色。

    安仁義笑道:「非讓你棄主他投。楊王麾下眾將,如論功勳之大,資歷之老,寧國節度使田頵才是位居第一,也只有身在中樞的李神福可與之相比,田公性情寬厚,當年某以一介降將而楊王以鐵騎屬之,位居眾將之上,座上拔劍怒目而視的大有人在,楊公後來最先上表朝廷,以某為潤州刺史,而田公神色如常,氣度胸懷又豈是朱延壽之流所能及。今日田公已被委任方面,專制東南,求賢若渴,有能者都能各居其位。」

    說到這裡,安仁義又喝了口酒,潤了下喉嚨,方才繼續說道:「兩浙之地富庶而有董昌、錢繆兩人分據,相互之間貌似親密而內懷猜忌之心,實在是英雄用武之地。若攻而取之,就是裂土封王的基業呀。這壽州去淮河不過數里,宣武鐵騎數日可到,呂兄弟何不投入田公麾下,你我一同吞併吳越,豈不美哉。那田公亦為楊王之臣,又有何背主之言,那些汴兵總不能從江南東道跑到宣武鎮去吧,你多與些錢帛,多打幾個勝仗,恩威並施,時間久了,也就收服了。」

    呂方臉上眼淚縱橫,口中哽咽:「生某者父母,活某者安兄。如此便請安兄為某向田公致意,小子唯安兄之意是從。」

    「休的這般說,你我兄弟一般,說這些作甚,讓人瞧小了。」安仁義滿臉都是笑容,雙手扶起呂方「安某一向自詡英雄,淮南軍中將領雖多,安某看得上眼的也不過少許數人,呂兄弟與某意氣相投,惺惺相惜,今日何不結為異姓兄弟,同享富貴,豈不妙哉。」

    「如此便高攀了。」呂方笑道,於是兩人便起身取了酒杯,祭拜天地,結為異姓兄弟,誓同生死,共享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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