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那家醫院的院長親自來陪吃飯，感謝省會牛總的無私幫助，從此後認識了這兄弟，晚餐上的基本上都是牛強熟悉的當地菜品，連酒也是當地產的一種全國名酒，於是賓主盡歡，晚上的賓館也是該院長安排的。第二天一大早，財務科長就親自把現金送到了房間裡，於是牛強告辭後和新東返回了省會。
春節後元宵節前，剛剛上班。由於客戶少，牛強的父親也來到辦公室看報紙。新東再次來到了牛強的辦公室，「牛哥，救命啊，這次除了你沒有人會幫我了。」牛強又好氣又好笑，「怎麼了啊，新東？你這小子又遇到什麼麻煩了？」牛強的父親也是那種心地善良的老人，又不知道新東底細，慌忙安慰他：「你這孩子，有啥事坐下來慢慢說。」
這小子也機靈，一口一個大爺嘴巴那個甜啊，把老頭叫得還真以為是老家的侄子來了。「你儘管說，有啥事大爺幫你。」
「你不知道啊，大爺。我的命苦啊，父母去世得早，沒有人拉扯我們兄弟，我大哥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們幾個喂大了……」這倒霉孩子真沒有學問，戲詞都能學錯，說得牛強偷偷直樂，可那老頭卻被感動了，一點沒有聽問題出來。
「大爺，前年我二哥去世了，撇下了四個未成年的孩子都給了我，去年我大哥也走了，也撇下了四個未成年的孩子，加上我自己的一共九個了啊……我要為他們風光地辦理喪事，還要照顧幾個孩子讀書和結婚。大爺，孩子不能沒有文化啊，我再難也要讓他們讀書啊……」
這新東邊說邊擠下來兩滴眼淚，說得牛強他老爹也是淚汪汪的。「你這孩子很好，很仗義，現在能像你這樣照顧子侄的人不多了……你的想法很好，咱們再難也要讓孩子讀書。」新東的話恰恰說到了老爺子的心坎裡，因為老爺子平生就認為讀書才是王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其實這番話，連牛強也被感動了。性情中人都這樣，能認同和欣賞仁義之人或仁義之行。所以在以後的幾年裡，牛強很少再問新東認真地逼債，至多是偶爾嚇唬嚇唬他。即便如此，一旦被老父親聽到了還是要挨訓：「你做生意怎麼做得一點人味兒都沒有了？新東那孩子這麼仁義，還是老鄉，人就誰沒有個不走運的時候？……」沒有辦法，牛強只好乖乖地作罷。
這次新東依然是被人押送過來的，不過這次欠的是現金而不是發票，對方是省會城市的一個少數民族。新東不知道怎麼借了人家20000高利貸，對方威脅不還錢就把他房子賣了，還要把他兩條腿打斷！現在對方的人就在樓下等著，牛強歎了口氣，和新東一起下了樓。對方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看見了新東便破口大罵，新東也不敢吭氣。這讓牛強很不高興，瞪著眼睛就訓那一幫人：「罵啥哩，都是有父母的人，欠債還錢，你們罵人家幹啥？」
這幫人顯然不想惹事，只圖盡快拿到錢，再說看牛強人高馬大的也像是個惹事的主，口氣就軟了下來。「你不知道我們多生氣啊，兄弟！這小子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就是沒有錢還我，正好你給評評這個理。」牛強也不和他們廢話，「這樣啊，我們醫藥企業都是剛上班，醫院的款還沒有過來。一般醫院都是忙過十五再付款，你們要的話就十五以後再來，要不今天你們就當場打死他。」幾個人一聽就著急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牛強又說：「我這卡上只有6000元現金了，你們要的話我也不能全給你們，我總要留下來1000應急，給你們5000好了。你們過了十五再來，要是不要的話你們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幾個人一聽，有5000總好過一分錢都沒有啊，當真動手只怕那20000能不能要到也難說。新東找個醫院一躺，怎麼也能花夠這個數。於是，一幫人爽快地答應給牛強面子，拿到5000元走人，剩下的款十五以後再過來問新東要。
這樣的事情，牛強後來還幫新東處理過N次，不過是討債者的身份和新東承諾的利息不同而已。這些人裡有漢族也有少數民族，身份和職業更是五花八門：有記者，有教師，有退休的銀行行長，還有知名大學的招生辦主任，更為離奇的是居然裡面還有幾個小姐！也不知道這新東都是怎麼忽悠過來的。
牛強每次的辦法都基本和對付那少數民族差不多，要麼你們拿三五千走人，要麼你們現在揍他一頓或者送他去法院，所以來人一般都是選擇拿個三千五千不等的數字後走人，也有的據說事後找黑社會跑到新東那根據地醫院去堵他。光那退休的銀行行長，牛強就幫新東應付過三次。後來在新東那根據地醫院說起此事，對方辦公室主任已經是熟人了，聽完後哈哈大笑：「那老頭我認識，他來過我們醫院找過新東很多次，都是我去門口商店記賬，幫他抱箱酒糊弄走了。院長後來知道是新東的事情，也總是歎口氣就把字簽了……你那還不是離奇的，一次市裡××醫院院長和財務科長親自押送他找到我們醫院，沒有辦法，我們院長只好直接把新東的貨款劃到了人家賬戶……」
牛強問新東要錢要得也很辛苦，因為這小子總是鬧失蹤，有時候乾脆半年找不著人！牛強閒下來時候，就乾脆去他那根據地醫院找他，這小子果然大模大樣地坐在財務科長的位子上和一幫人神侃。聽到牛強招呼他「王科長，您老人家找得我好辛苦啊」的時候，抬起頭來一看是牛哥，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隨後耷拉著腦袋和牛強一起離開醫院來到他住的小旅館，每晚10元的那種。「牛哥，你打我吧，我真的沒有錢還給你，這旅館我都欠了快300塊錢了……」沒有辦法，牛強只好好人做到底，幫他還了房錢後又帶他去吃燴面，到了飯店門口這小子怯生生地不敢進去了。「牛哥，咱換一家吧，我欠著這家三頓飯錢哩……」
「一共多少？」牛強問他。
「14塊！」
牛強再次快要暈倒了，你說這倒霉孩子過的是什麼日子？三頓飯14塊還賒賬，你把做醫藥的兄弟的臉都丟盡了吧！牛強要了兩個菜和他邊吃邊聊：「新東，你說你小子過的啥日子？你也做這麼多年藥了，說起來都是我的前輩，你看和你同時起步的同行，哪個出來會住10塊錢一晚上的旅館？哪個會連吃碗麵的錢都沒有？你要是能安靜下來好好做業務，光守著這一家醫院你也吃不完啊？這醫院領導對你多好？你說你每年也走這麼多貨，你賺的錢都哪裡去了？」
其實這問題好多人也在奇怪。2009年牛強和該醫院藥劑科長說起這事情來還納悶，你說這新東一不抽二不賭三不嫖四在外面沒有二奶，怎麼就沒有見他賺的錢呢？以他在這家醫院的業務量和財務回款，即便他每天一包中華也夠啊！那小地方小姐也便宜，每天雙飛他每月的利潤也用不了一半。而且此人身體不大好，自己年輕漂亮的老婆好像都對付不了，也沒有見他和哪個女人有過曖昧關係。新東那長相，醫院女護士們的家屬也都很放心，安全到醫院女護士寧可自慰都不願意去跟他有一腿。
吃過飯，牛強順便把新東那14元賬也結了。準備去醫院開車回去的時候，又遇到兩個討債的，一家是醫院門口的小商店，賬簿上記得明明白白：12包2元一包的那種最低檔的紅旗渠，一共24塊現大洋。還有一家是挨邊的複印打字社，我們的新東同志欠了人家4塊8毛錢的複印費！牛強索性一併代他還了，並在出門的時候又給了他200塊錢，「新東，錢你可以晚幾天還我，再給我玩失蹤小心我收拾你。」
回去後就發現，這新東是屬於老母豬那種記吃不記打的傢伙，第二天就把牛強的交代拋到了九霄雲外，撥打他電話的時候又關機了。不過從此以後，這小子每次換號總是第一時間告訴牛哥，有錢的時候也經常會過來還點，最多一次居然主動還了10000塊！這讓牛強很感動，難得啊！於是從此越發照顧他，缺個什麼貨來了只管提走，缺個三百五百塊錢也盡量滿足他，實在不行100也能把他打發走。最少的一次是2009年春節後，這小子只問牛強要了30塊錢！
這小子最令人討厭的一條，就是根本沒有信譽，而不是信譽好不好的問題。好幾次，他信誓旦旦地說第二天來給牛強還錢，可到時候一會兒說上車了，一會兒說到半路了，再後來就準是出車禍了，於是第二天他讓你接著等。嘿嘿，那時候的牛強也傻，每天在辦公室屁事不幹地等著他，最多一次居然連續等了他半個月！
這小子撒謊花樣也多，而且很少有重複，今天是80歲的老奶奶死了，要回去發喪守靈過不來，明天是侄子結婚，再後來是女兒要考高中……直到有一次，他再次哭哭啼啼地抽泣：「牛哥，你看，我那老奶奶都80多歲了，昨天去世了，我又沒有父親，要在老家守靈……」聽得牛強怒罵：「去年12月底，你那老奶奶不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嗎？！」這小子謊言當場被揭穿，反應倒也快，「上次是我親奶奶，這次是我二奶奶，我爺爺兄弟四個……」聽得牛強啼笑皆非，也拿這神人沒有一點辦法。
40多歲的男人了，兩鬢都開始滄桑了，還過到如此份兒上，你說這種人你打他一頓有什麼意思？傳出去，江湖上人說你欺負窮人。於是牛強的抽屜裡，新東這小子的欠條加起來已經有了厚厚一疊，因為這小子從來不清賬，自然也不會抽欠條，這還不算那些三百五百塊錢的小賬目，那些小錢牛強乾脆全當將來收到貨款後，從利潤裡給他出的業務費算了。這時候新東具體欠牛強多少錢，怕兩個人都無法計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