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的時候,牛強來到了莆野,就在車站對面的「壹蘭大酒店」住了下來。他並沒有急於通知對方自己的到來,而是悠閒地在這個酒店周圍溜躂了一圈,並去了不遠處的「天後宮」看了看。那年「天後宮」台灣來的香客特別多,據說有8000多人,牛強也順便捐了點香火錢。晚飯是在地攤上解決的,莆野那地方物價不高,現炒的墨魚仔之類的海鮮不過8∼15元一份,味道還可以,啤酒有當地產的廈門啤酒和雪花兩種,也都一瓶三四塊錢的樣子。
一捆啤酒喝完,牛強搖晃著回到了酒店,順便打電話通知老翁自己到了。至多10分鐘,老翁和老余的夫人就來了,還有一個據稱是南閩醫藥公司副總經理的宋總。三個人中余夫人略帶點不屑的樣子,這兩個男人倒是很客氣,禮貌地收下了牛強代姜勇轉交給他們的禮品——幾盒鐵棍山藥和河南鈞瓷精品——並約定第二天牛強去南閩公司拜訪就告辭了。
第二天早上,牛強吃過賓館的自助早餐,就步行來到了天九灣廣場。聞名「老軍醫」界的峽西省南閩醫藥有限公司就駐紮在這裡。一樓大廳是接待散戶開票的地方,二樓是南閩公司的會客室。牛強進去的時候,才發現會客室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彪形大漢,個個胳膊上還紋著龍和老虎什麼的刺青。嘿嘿,這老余真是江湖氣不改,就差給牛強弄個刀斧陣什麼的出來了。牛強是什麼人?敢單槍匹馬來峽西會你老余,又豈能輕易畏懼你這點小把戲?
雖然牛強一千次的聽姜勇描述過老余的風範,但是見面那一刻還是由衷地折服了。此人還真的是傳說中的那種樣子,矮矮的,一派宗師氣概,而且舉手投足間不怒自威,比他客廳裡那堆馬仔們有氣勢多了。
「呵呵,余總,幸會!兄弟這次來峽西有兩個心願,其一是想看看幼年時候課本上描寫的大榕樹,其二就是想領略一下讓我們姜總無限心儀的余總的風範。今日一見,果然不虛此行,即便談判不成,也不枉我老牛3000里奔波一場……」牛強這話倒也不完全是馬屁,最少有80%的真實成分在裡面。
「牛兄客氣了,兄弟昨晚未能接待,在此先行謝罪。中午由宋總和翁經理安排接待,來了就是朋友……」嘿嘿,這老余沒有一點傳說中的粗俗不堪,倒斯文得像個書生!遺憾的是普通話不大好,10個字裡倒有六七個是牛強猜測出來的。
「咱們開門見山地說吧,姓牛的,你既然代表那姓姜的,你就要說一下這次準備要賠償我們損失多少錢。」余夫人估計是見老公在跟前,有底氣,搶先對牛強發難。
各位醫藥界的兄弟,在此先教兄弟們談判的第一個小法則:讓對方先報價格,這樣可以準確判斷對方的底線和期望值價格。「余總,我先代表姜總給您道個歉,由於他操作不規範,給貴公司帶來了麻煩,還請余總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他一馬。」牛強根本不接余夫人話茬。
「這個好說,大家朋友一場,但是損失貴公司還是要賠的。」老余回答。
「那就請貴公司計算一下,損失有多少,我可是帶著誠意來解決問題的,希望貴公司也能有和我一樣的態度。現在你們是想要挽回損失,而姜總是想解決問題,所以我們雙方有共同點,這樣問題就容易解決。」牛強東拉西扯,就是不朝金額上提,對方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那姓宋的副總開口了:「這樣吧,我們昨天計算過了,怎麼也要有120萬,才能完全解決這問題。」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你們還是馬上報警,乾脆把姜總抓起來得了,因為我瞭解他的實力,這個數字是他遠遠無法承擔的,零頭他也出不起。上次那19萬他已經是傾家蕩產了……不行,我建議你們還是報警把他抓起來算了。」牛強開始耍賴。
對方幾個人沒有想到牛強竟然會是這樣的態度,居然建議他們報警!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那這樣吧,一口價,60萬,少一分也不行,你讓姜總打款吧。」這宋總估計過去也是跟著老余在江湖上漂泊的主,沒有什麼頭腦,所以就很著急地一個回合把自己的期望值拋了出來,同時他也犯了商業談判的大忌:一次讓價幅度過高。
「要現金的話,去掉個零興許老薑還能拿得出。要不我看這樣好了,你們把所有庫存貨物集中一下退還給他,你們欠他那30000塊錢從貨款裡扣掉,如果他們還該返還給你們多少貨款,讓他立即打過來,至於你們在螺灣出的那26000的罰款,我回去給他說一下,讓他替你們承擔好了……」牛強這樣的計算辦法,老余要是能答應才怪,因為這樣他們幾乎沒有撈到什麼好處。
「你說得輕巧!我們這邊藥監局的事情怎麼辦?讓我們自己花錢擺平啊?你們總是要承擔這個費用的。你也知道,現在搞公關哪裡不需要花錢,沒有個二三十萬怎麼能擺平的了?還有我們從全國各地退貨的費用,加上在客戶信譽上的損失,再給你少50000,不能再少了……」翁銀鵬插話了。
「哎呀,你們真的是不知道,姜總那裡做全國代理也就只是個空架子,他沒有什麼錢的,這筆錢他真的拿不出來……」說話間該吃中午飯了,宋總和翁銀鵬開車帶牛強來到了海邊的一個小飯店。
這小飯店還真是風景迷人,緊鄰大海,對面就是台灣海峽。據老翁說,天氣晴朗的時候,視力好的人可以看到海峽對岸。餐廳就設在懸崖邊的山坡上,頭頂是兩棵大榕樹交錯而成的樹陰。兩棵大榕樹都是內地罕見的異常粗大那種,估計三個人合抱都抱不過來。懸崖下波濤起伏,不停地濺起泛白的浪花,在不遠處就是一望那種無際的幽藍,依稀還能看到往來的漁船,還有漁船上忙碌的漁人。
仙境啊,人生能在這樣的環境裡把酒言談,真乃快事也!
這頓飯菜品基本上都是以鮮活海鮮為主,最少上了10種不知名的貝殼,很少有什麼青菜,偶爾也有莆野人喜歡吃的牛肉燉板栗什麼的。據宋總介紹說,莆野人喜歡吃板栗,甚至中秋節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是吃月餅加板栗。而在牛強的老家,大別山上漫山遍野都是野生板栗,過去交通不方便的年代,都拿來餵豬的。不過看宋總和老翁他們吃得這麼開心,他忍了幾忍還是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南方人酒量大多不行,面對如此美景佳餚,宋翁二人居然不能陪牛強暢飲一番,只頻繁地在邊上勸酒。而牛強是來者不拒,兩人無暇顧及自己的時候,也是杯杯見底,頗有貪杯之嫌。到了吃這些貝類的時候就不行了,譬如一種長長的紅紅的海螺,眼看宋總雙手開工輪番放進嘴巴裡「哧溜」一聲,就完成了整個過程,而我們的牛強卻笨手笨腳地把臉都吸得通紅,最終也沒有能吃成幾個。即便如此,在以後的好幾天裡,還是留下了後遺症:腮幫子總是酸疼酸疼的。
飯局一直吃到了下午三點多,其間宋和翁擦了若干次嘴巴,也拍了若干次鼓囊囊的肚子,意思是他們吃飽了,飯局該結束了。牛強卻視而不見,依舊不緊不慢地一杯杯朝肚子裡灌啤酒,直到差不多10瓶啤酒進肚了,牛強才搖晃著站起來上了車,然後車開到半路他就開始呼呼大睡。兩個人沒有辦法,只好把他送回了賓館。
牛強回賓館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打電話給在福州苦盼消息的姜勇,告訴了他今天中午的談判經歷,兩個人哈哈大笑。據牛強分析,這幫莆野人不是正規生意人,是靠實力做藥品流通領域的,旗下也沒有什麼智囊團,至少目前沒有,所以他們的理想期望值是40萬;由於他們手下現在有20多件的庫存,再加上慶宣省被處罰的26000,還有其他零碎費用,所以他們的敲詐成本怎麼也有10萬了。根據投入和產出比,你怎麼也要讓人家老余賺上個十萬八萬的,這幫傢伙就是這麼簡單計算的,所以這次事件你不拿出20萬怕解決不了問題。當然,如果幸運的話,把他們拖得暈頭轉向,筋疲力盡,也許十五六萬元就能搞定。
可一世英明的姜勇同志,這時候卻不知道怎麼就鑽進去了牛角尖,只肯拿出最多10萬元,「他老余還欠我10件貨款,清退貨物我並不欠他多少錢,給他10萬就不少了,至多再加20000……你就給他繼續耗下去,咱已經拿出來了19萬,不少了。」
「你是拿出了19萬,可是那19萬沒有進人家老余的口袋啊……」牛強繼續開導姜勇,因為他知道,姜勇願意支付的成本,理論上老余是不會接受的。不過這樣拖下去也好,畢竟多拖一天就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