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季Ⅰ 第16章 靜止時光 (4)
    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問葉楓:「葉楓,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完全相同嗎?我是指比如說泰山在那裡叫什麼?秦山?」

    葉楓驚訝的看著我:「你怎麼知道?對啊。兩個世界的地形是一樣的,但像名字一類的東西則是各個世界的人們自己決定的。」

    「那,會不會在那個世界中是一片蠻荒之地,在這個世界中是繁華的都市?像北京?」

    「可能啊。嗯。你的意思是那夥人想在負半軸世界裡摧毀一部分土地,讓這個世界中的一些城市消失?一枚核彈,好像就能夠導致這些。對,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美國向廣島和長崎投放的那兩顆原子彈就將那個世界中的兩片森林摧毀。還有,你聽說過發生在西伯利亞的通古斯大爆炸?那是由於另一個世界的一次大當量的核試驗造成的。」

    「你有多久沒去那個世界?現在就去。」

    「好,我必須先把情況向這個世界組織匯報一下。這種事情太恐怖了。」

    「等等。在你走之前,我要你答應嫁給我。好嗎?」

    「我願意。」說完,葉楓陷入了那種昏迷狀態之中。

    我看到周圍的遊客逐漸湧上,忙把葉楓安放於石凳上。但仍有熱心的遊客注意到了葉楓的昏迷。

    「這位小姐是怎麼了?要不要我們幫忙啊?」一位和善的老太太問。

    「啊,沒事沒事。」我忙附和著。

    「那怎麼行。你還是叫救護隊來吧。」老太太邊說邊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不通哪。山裡信號不太好。小伙子你還是到山下叫人上來吧。年前有幾個外國人,也是爬著爬著就暈過去了。幸虧搶救及時。小伙子,大媽幫你看著她,你抓緊去。」老太太果然熱心。我看到四周已經圍滿了遊客,只得轉身下山去。

    嚷嚷的遊客在山路上顯得那樣渺小,但同時我感覺有些地方不大對勁。現在雖然在山裡,但,這可是風景名勝啊,能電話信號不好?那老太太?想到這兒,我瘋狂的向上山方向跑去。

    他們傷害不到葉楓,因為他們只能是一團影像。但他們完全可以把昏迷狀態的葉楓偽裝起來。我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葉楓!

    再一次回到剛才的地方我連石凳都找不到。葉楓到底會被藏在哪裡?我拉住身邊的遊客問:「對不起,你看見一個女孩子嗎?挺漂亮,昏迷著。」

    但,拉他的那種觸感讓我想起了丁力的皮膚。

    「丁力?」我質問道,「葉楓在哪裡?」

    「就在你身邊,你自己找啊。」丁力說完,消失在了茫茫山色中。

    葉楓就在我身邊。但我從灰褐色的岩石中找不到任何我愛人的影子。我看四周的遊客,他們只是一臉茫然,知道我需要幫助但又找不到我求助的原因。我開始用手試探著摸索,虛擬化的信息只是一些光學信號,那我應該可以摸到葉楓。

    我的手觸碰到了冰涼的石凳,我記得葉楓就在這兒。但,直到我的手指被粗糙的石凳磨破,我依舊沒有找到愛人溫暖的身體。我逐漸陷入了一種絕望,如果說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這種感覺和失明有什麼區別?不,應該是遠不如失明吧。那樣至少不會被自己欺騙。

    如果說遊客並不能察覺到我周圍環境的異常。那遊客會不會把葉楓送到附近的醫院中?我撥了一下葉楓的手機。

    電話被人接通了。

    「哈。葉楓在我們手上。你必須離開泰山才能救她。放心,我們不會傷害她的,她可是我們最重要的駕駛員呢!」丁力的聲音讓我感到一絲噁心。但我馬上又發現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葉楓在他們手上,我還能怎麼做?這大概是最無助的人質劫持案件了。我的愛人被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劫持,我卻連警察都不能通知。

    不對,我為什麼不能通知警察?報告一起簡單的遊客失蹤不就可以?丁力他們怕是沒有足夠的能量在所有遊客眼前虛構出影像吧?

    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找到了一台公共電話,又一次撥出了我熟悉的號碼。這次手機鈴聲還未響起我就聽見了丁力的聲音。

    「馬上下山,葉楓在我們手上。」

    聽到這兒我第一次變得絕望。葉楓在他們手上這就意味著他們可以通過一種我不知道的方式實際接觸這個世界。那就意味著我,一個普通的沖洗員要面對另一個世界裡一群恐怖分子的攻擊。我感到了一種類似於冰凍的絕望從胸口向下漫延,我彷彿開始無法呼吸,無法翹動我的手指,無法移動我的雙腳。我想哭,我想回到那個小店。洗我的相片,和葉楓一起吃她做的飯。我想放棄,但我義無反顧地繼續上山。

    因為我知道自己的愛人在一群瘋子手裡,我必須為我的愛而戰。直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耗掉最後一滴血,我也不應該絕望。

    繼續上山,找我的愛人,找另一個自己。消滅他或說是擊退他是我現在唯一的選擇。

    上山的遊客已經不多了,天漸漸的黑了。他們都在玉皇頂上等待明天的日出。那時候,太陽會染紅最遠處的天,天空會毫不猶豫地將太陽的溫暖傳遍世界。我在此刻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人向往日出,因為那象徵著希望。希望,在玉皇頂。

    我環視四周,發現我正站在一條不知名的崎嶇的山路上。我前方是在那個丁力照片上看到的那塊大石頭。大石頭的正面是接近90度的光滑的石壁,但另一面則是很緩的斜坡。我順著斜坡爬上了那塊石頭。看起來那樣高不可攀的石頭竟可以從側面輕而易舉地爬上。是它一面的光滑造成了它高不可攀的假象吧。那丁力在我眼前虛構的假想是不是只是我觀察到的一部分?我想起了關於螞蟻鐵盒的那個例子。如果一隻螞蟻從出生就被關在一個鐵盒裡,那它會不會認為鐵盒就是世界?

    就像那螞蟻一樣,我怎麼能相信葉楓就在那個丁力他們手上?我又一次撥出了葉楓的手機號碼。

    「我知道是你。你讓葉楓跟我說話。」

    「丁力,抓緊來救我。負半軸世界的你怎麼那麼可惡!」葉楓的聲音,沒錯。但我繼續問道。

    「葉楓,告訴我柯達的KodachromeSuper8膠卷的價格。」

    「這個,我不記得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聽到這兒,我掛掉了電話。

    那不是葉楓。因為她不會不清楚2007年那膠卷已經停產了。葉楓又在哪裡?如果丁力僅僅能夠控制我的信息獲取,那遊客看到葉楓一個女孩子昏倒在石凳上,他會怎樣做。

    想到這,我撥出了一個簡單的電話號碼110。

    警察同志熱情回復了我。

    「是有一個女孩在我們這兒。我們懷疑她只是睡著了。」

    葉楓,安全了。

    葉楓的手機信號被丁力控制了。所以,我被關在了丁力精心虛構好的信息鐵籠裡。現在,我必須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也就是鐵盒的上方而不是鐵盒裡面觀察這件事。

    如果我和他在這兩個世界上同時存在的話。那我們兩個在三維坐標系中應該是同一個點。如果我這個點被擦掉,那那個丁力應該也無法在那個世界中存在。我又想起了葉楓告訴我的丁力可能的計劃。對,就是這樣。要阻止丁力,最好的選擇就是我,從這個世界消失。這是個很難作出的決定。但,我站在了這塊石頭之上。向後退是一片坦途,但那意味著這個世界將從屬於那個世界。這個世界將成為一個巨大的能養供應站。我無路可退。前方是一處絕壁。應該足夠在坐標系中擦掉這個點。

    那個丁力就站在我面前。

    「不要做傻事。高等的戰勝低等的,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你要面對,你無法改變。就算我死了,你依舊無法改變。」

    「你錯了。這兩個世界是平行的。沒有高等低等之分。你知道,那才是無法改變的。可能現在我們的經濟要落後一些,但你能確定將來?」

    「我不知道。」

    「再見了,兄弟。」

    說完,我向下跳去。

    我感覺地面一點點向我逼近。不,我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我抬起頭時我發現我仍舊躺在那塊石頭上。丁力對我說:「你,賭贏了。我沒法看你殺死我而無動於衷。我虛擬出了那塊石頭的影像,你並沒有跳下去。但這耗費了我太多的能量。我想,暫時我的計劃是失敗了。但,如果我找到足夠的能量,我會再來的。」說完,他身體的影像模糊不見。

    我知道暫時躲過了危機。我知道下面要去,玉皇頂。葉楓在那等我。

    黃花地丁

    文/劉禹婷

    淡然的香氣,甜美的回憶。我們都有快樂、憂傷,幸而它們如黃花地丁般明媚。

    楔子

    「汀,快到院子裡來!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親愛的季羽,值得你一驚一乍的——難道是太陽掉下來了?」

    太陽當然沒掉下來,我剛踏進院子,它就在天上咧嘴一笑,陽光燦爛。

    「昨天又沒聊通宵,你怎麼又戴著黑眼圈兒。來看這個!」

    「是蒲……黃花地丁啊。」

    「這一朵很特別噢!」

    「特別?」我重新打量它,從花冠到花托再到花梗——我不由得把眼瞪得銅鈴般大,「啊?是石頭開出的花?」

    這一株小小的黃花地丁,在晨曦中挺直了倔強的花梗,舒展著細瘦的葉子,開出了美麗的淡黃色花朵,彷彿一簇明媚的陽光。而她的根,竟然生長在狹窄的石縫裡。

    「石頭會開花。汀,這是什麼預兆?」

    ……

    2006年的盛夏。小城瀘州。

    這是季羽高考考砸的假期,也是我被保送進入重點高中的假期。

    臉頰微紅的太陽爬得老高,清晨,柔和的光灑下來,巨大的彩色廣告牌顯得格外鮮亮,商場的櫥窗熠熠生輝,連木製模特的表情也變得生動。在米色大理石磚鋪就的白招牌步行街上,我和季羽迎著四川盆地濕熱的風,悠閒地走著。不過,大概只有她是真正的悠閒——我偷瞄了一眼——她仰面向微藍的天空,安靜地閉著那雙塗了淺藍眼影的單鳳眼,棕色的眼睫毛在晨曦中閃爍莫名的光澤。

    此刻的步行街靜謐而美好,是最合適勸勉的場景。我繼續打著腹稿,伯母昨夜的叮囑又在耳畔響起。

    「季汀,對你季羽堂姐,我們都不想強迫她。可這次,早知今日,我當初就不該放任她。本來高考砸了,復讀還有一線生機。她偏偏消極得很,跟我大談『讀書無用論』,還說是發揚我和她爸救死扶傷的奉獻精神,堅持要走專科去學醫。學醫也沒錯,但怎麼能讀專科呢?這年頭,醫學專科怎麼找工作?關鍵是,她以後鐵定後悔,還不恨死我?」昨天半夜,向來從容的伯母一臉焦慮地敲開我的門,只為這幾句念叨,「你這麼乖——我真羨慕你媽!你明天就去勸你姐,別說我來找過你啊。就算不復讀,出國也好,她不是老說不適應國內教育嗎?家裡還有錢供她出國……」伯母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一顫一顫的,忽然就老了十歲。

    我徹夜難眠。

    「汀,晨曦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能給沒有生命的靜物巧妙地塗上種種色彩,還能在瞬間賦予生命以新的情緒和思考。我先前的煩惱好像都輕了,淡了。謝謝你早上邀我出來散步哦!」

    「嗯?」我回過神來。

    「什麼高考、成績、志願,都隨風去吧……」她輕輕念著,用手指拈著藍色睡裙的裙角,邁著輕快的腳步打了個旋兒,髮絲飛揚,被晨曦染作了金色。

    這叫「消極」嗎?我暗想。季汀!你千萬不要為了她一時舒服就放棄!不勸她就是毀了她!我一口氣把台詞全背了出來:「是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Tomorrowisanotherday,你應該以積極的態度選擇復讀。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也會盡力幫助你的!」

    「特什麼?」她停下滑步,一臉迷惑。

    「特?Tomorrowisanotherday是英語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出自哪裡?電影嗎?」

    「出自——你別轉移話題。」

    「Goahead。不過,你是自發的?」

    「……伯母交代的。」見她並沒有過激的反應,我說了實話。

    「是媽媽?算了吧,你還不知道我?天生不是讀書的料。」季羽訕訕地笑起來,「初中,我就總在『後方』作戰;高中,也是交了好多錢才勉強讀了個普高。那麼多錢,花在我這個笨人身上,真心疼!我媽也是,在讀書上就不讓步,我去讀專科是遲早的事,早走早了。再說,學醫也是我的夢……你記得我的夢嗎?」季羽驀地停下自怨自艾,轉身180度問我。

    「忘了,不過一定是白天做的。」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忘了嗎?我說過,要做懸壺濟世的名醫……」季羽根本沒理解到「白日夢」那層意思。

    「現實些好不好?即使學醫,也該去考一所正規的本科大學。不是學習的料?是你不夠努力吧!」我帶著微妙的驕傲。

    「我有努力過……不過越努力越失望……心裡也好亂好迷惘……」她神色黯淡,「我們別說這些了。我死都不會復讀的,我這種人根本沒法堅持下來的。而且,很丟臉。」

    丟臉?我一愣。若有一天,我終於在追求名次和學歷的路途上不堪重負,或抱憾而歸,幾經思量後選擇復讀,她會否像今天對自己一樣對我說「你很丟臉」?聖瑪諾西餐廳門口,一排服務員照例在齊聲喊口號,我解氣地嘀咕:「書讀不好,能找什麼工作?如果當服務員,更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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