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季Ⅰ 第14章 靜止時光 (2)
    我不明白,一個接受了量子力學,接受了相對論等難以形述及表觀理論的社會,為何要拒絕這樣一種關於自身情感的探索。

    我退縮了。利用對西亞的瞭解,販賣當地的商品,也因此賺了不小的一筆。在別人眼中,我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可只有我知道,我是個——暗示學家,心中關於暗示的熱愛、癡迷或崇拜從未消退,我在伺機,將我的理論驚艷地展示出來。

    終於,我發現了潤園小區,這種建築是我理論最好的實踐基地。我放棄自己成功的事業,成了一個普通的轉租公。

    剩餘發生的就像你所知道的,自殺,接二連三的自殺,我的研究已經取得了成效。但心中產生的負罪感也讓我不敢正視自己。在面對死者至親的時候,這種情感崩潰了。(恕我不能發現你們東芝的情侶筆記本。)

    我學到了什麼,又做過了什麼?如果這種理論帶來的是死亡,那是否真的應該在一開始被拋棄?於是,我要離開,帶著最初的簡單的理想而離開。其實,黑色窗簾帶給人的暗示就是理想遙不可及而產生的絕望。你可能已想到,理想最根源不過是一種慾望,而我也被這慾望擊敗。我的理想同樣的遙不可及,而我也同樣選擇了——死亡。像窗簾上說的:

    不信道,而且否認我的跡象的人,都是火獄的居民。

    [十二]千子墓園,火焰

    千子墓園此刻全是屬於死者的安靜與祥和,參天的松柏呵護著已逝者的靈魂。劉嵐白色的墓前,一團火焰正肆意地舞動,吐著黃色的信子,想要把一切歸於灰燼。有些事真的要歸於灰燼。寫著「嵐」的毛筆字,田勝的綠色情侶跑鞋,嵌著他們照片的水晶相框都在火焰中迅猛的氧化,歸於灰燼。田勝站在這團肆意的火面前,又投下一張紙條:

    嵐,我沒能成為你的王子,也沒讓你變成公主,因為我是偵探。那是我的理想,儘管理想可能真的只是一種慾望。但我受不了真相的誘惑,所以我會走下去。安息,愛你……

    不過偶遇

    文/王新樂

    我經常有這樣的經歷:在一個或風或雨的天氣裡,走在或崎嶇或平坦的路上,一個似曾相識卻叫不起名字來的人對你莞爾一笑。我正在思量,那人卻又繼續向前,消失於人海,給你一個背影。然後,我會想起他是我的同桌、我的哥們兒甚至是我的女友。以前的。

    這其實是心理學上常講的一種現象,現行的解釋是:這是一種遺忘現象,能浮現出來的都是大腦高級神經系統的反應,人接觸外界事物時,就會在大腦中形成一種暫時聯繫,這種聯繫不會馬上消失,它會被記錄下來,當有相關刺激就會很容易被觸發反應出。當這種聯繫的建立不是很深時,只會有刺激的發生而無法在大腦中完成整個反射弧的連接。

    應該可以讓人信服,但卻顯然不全對的解釋。

    我的質疑在於另一個丁力身上。

    還是先說說那個丁力。

    我是在一家交友網站上認識那個丁力的。

    這家國內頗有人氣的交友網站,近兩年來以驚人的速度流行著。我的好奇心驅使我想要得知誰的好友最少而不是最多。於是我打開篩選欄,篩選出了在線時間大於100小時而好友數為0的人。

    搜索結果理所應當的是0人。沒有人會花費時間在這種網站上而不去聯繫他人。

    我沒有放棄自己的探索,把精確好友人數改為1人。

    本同樣沒有對這結果報太大希望。但,確確實實搜出了這樣一個人。

    他的網名叫高速公鹿,在線時間是246小時,好友人數,1人。

    一個有意思的人,我想。然後申請把他加為好友。他在線,也批准了我的申請。本想先打招呼,但他的頭像卻讓我感到熟悉。稻草人,和我一樣。這說明他和我應該有某些相同的語言。

    「找到你很難呢,嗯,很難。」我給他發送信息。

    「沒什麼,不大習慣和你們交往。」過了大概一分半鐘,他回復到。

    「『你們』?什麼意思?」我問。

    又是差不多一分半鐘,我等來了他簡短的回復。

    「啊,你們。我和你有些不一樣。嗯,不一樣。」

    顯然,他不想解釋不一樣在何處,我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在網上混久了,這點道理還是要懂得的。我轉而問他:「為什麼在線那麼長卻只加了一個好友?」

    同樣的間隔後他回復到:「我累了,再聊,會告訴你的。」

    然後我看著他的頭像顯示為下線。可能這人真的有秘密,或許不過是吸引人的花把戲。畢竟在這種網站上,一切都是未知,沒誰可以相信。

    見他下線,我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相冊上。

    很多照片,多得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像楚門一樣生來就被監視。在這些相冊中,我挑了一個自己感興趣的《游秦山》,左擊,瀏覽。

    我沒有聽說過這座山,可能是我孤陋寡聞。我自嘲著開始看圖。秦山似乎是一座很有名的山。有許多的古碑以及殿宇。我發現高速公鹿的樣子有些熟悉,但卻很難想起。偶遇嗎,像我開頭說的那樣。

    秦山的風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方面我確定自己沒到過那地方;另一方面,那風景好像一遍又一遍地被我見到。什麼地方?無從得知。

    又是偶遇。

    一張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這張照片中,高速公鹿站在一個巨大的石頭上,石頭大概有10米高。從其他照片中我發現石頭周圍空無一物。因此,他怎樣站到石頭上不得而知。而,更令我叫奇的是這張照片是以完全的平視角度拍攝。那,拍攝的人在哪裡?

    隨即更多的疑問向我襲來,高速公鹿好像是一個人爬的秦山。因為所有照片都在顯示高速公鹿在做什麼,沒有一張與他人的合影。那,是誰拍了這些照片?

    突然感到很累。

    關機,睡覺。

    然後這次奇妙的經歷似乎又會成為我的一次偶遇的伏筆,不知哪天再一次被我莫名地想起。在這種網站上認識的人大多只會說句「你好」便再無聯繫。這次,應該不會有何意外。

    明天會有很多的工作讓我忘記了今天晚上的所謂奇遇,讓我思維的小火花被淹沒在大腦機械運動的洪流中。我半帶文學氣息地想。

    早上起床,很累的感覺依舊存在。好像經歷了一場大病,我的關節及頭部在發脹似地疼痛著,全然沒有一覺醒來迎接新一天的愉悅。我想,大概是昨晚在電腦前待了太久吧,不在意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我是一家相片沖洗店的沖洗師,過著忙碌但並不枯燥的生活。我喜歡這份工作。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人,接觸他們的照片,及他們的生活。現在,這行業不是特別的景氣。但我已經在這家沖洗店工作了5年。吃住都在這裡。我見證了中國人人手持相機用柯達膠卷的柯達時代也見證了數碼相機像暴風般的普及。5年前我到這家沖洗店時有4個同事。然後以每年一個的速度減少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大學畢業後選擇這工作。我感到自己對相片、對影像有種莫名的喜愛。我喜歡影像。於是我放棄了一些薪水很高的工作,於是我堅持到了現在。必須要說說我現在的老闆。她是5年間和我關係最近的人。

    老闆是我唯一的同事,一個長相還算可以的女人。單身,未婚。我寫這些絕沒有想開夫妻店的意思。儘管我會感覺這5年間和她在一塊兒形成了某種默契,但我寧願相信那是因為和她一塊兒待得太久了。那應該是熟悉吧,那不會是喜歡。我只是想告訴大家,在如今的社會,如果一個長相不錯的女人保持單身未婚的情況,很大的可能是她性格上的缺陷。那種讓人崩潰的缺陷。她並不介意我說出她的名字,她叫葉楓。楓樹的楓卻不是瘋癲的瘋。她那種讓人崩潰的缺陷是,她經常會陷入接近於昏迷狀態之中。她固執地認為自己在另一個世界中是一個駕駛員,她固執地認為自己本身沒有任何問題。所以,她拒絕我送她看醫生的好心。所以,她至今仍屬於單身女青年,和我這個單身男青年生活在一間小店裡。門口賣早點的老大媽早就把我倆當做成生活在一塊兒的小情侶。我也習慣了她「你倆啥時候結婚」類似的問題。彆扭。這種感覺很彆扭。

    她會跟我講自己在那個世界的奇遇。她是駕駛員,她告訴我其實還有另一個世界存在著。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之間靠一條高速公路連接。她就是行駛在這條高速公路上的駕駛員。這條高速公路叫時間。她運輸的東西叫信息。她從屬於這個世界的一個組織。專門從事兩個世界的聯絡工作。

    「那他們跟你說過些什麼?」曾經我為了打消她那可笑的念頭問。

    「兩個世界必須相互交流,和平相處。這就是他們告訴我的。」她這樣回答讓我無可奈何。

    「好吧,這點我可以相信。但還是有些不大明白。如果說你是駕駛員,那你在這個世界中是什麼?」我接著問。

    「我在那個世界中作為駕駛員上班,下班了就回這個世界來了。」她很堅定地答。「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可問題是,那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我繼續問。

    「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不是這個世界。那個世界的科技要比我們的發達。他們學會了更熟練的應用信息。對了,你在那個世界就是應用信息的專家。你可以虛擬出去接近真實的影像。真的。那個世界也有一個丁力。跟你長得差不多。不對,那就是你。」她說著,離開,又陷入發呆狀態。

    我大致整理了和她談話所得的東西,結果是她得了嚴重的臆想症。儘管在平常她是個好老闆,從不拖欠工資。儘管和她生活了5年也沒有發現她生活上的不足。但前提是,她是健康的。

    我對她的理論及她的脾氣習以為常,所以她把我僱用到了現在。這應該也是一種緣分。一種依賴。

    今天的業務比平常要忙一些,有一個18歲男生的生日照要沖洗。他在相片中抱著籃球,穿著國際米蘭的藍黑間隔隊服。小眼睛在眼鏡片下笑得燦爛,沒人告訴他這樣穿不搭配。可憐的孩子,我不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十八歲。

    十八歲時我也像那男生一樣把小眼睛擠成一條線,算是對路過的人的微笑示意。我自認為這樣可以把自己藏得很深,卻遠不知讀懂你在想什麼根本不用從眼睛裡看。我經常問他們,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們會神秘地說,我能讀你的心,你信嗎?

    其實他們哪需要做什麼,是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內心所想袒露於他們面前,他們要做的只是像挑揀地攤貨一樣挑揀我的思想。他們不會向我討價還價,他們也不去分辨那些是不是A貨。他們挑起一件隨手又把它扔掉,讓我的思想暴露在眾人眼光匯成的陽光下。體無完膚。

    那時我告訴他們:「我感覺這事情好像發生過呢。」他們會笑著說我傻。他們從不相信我說的,無論我發多少誓,無論我多麼信誓旦旦。他們更樂於相信自己探索出的答案。這讓我又回想起我的老闆來。

    為什麼我不可以相信她?為什麼我對她的理解要停留在我對她有臆想症的假設上?她說的那樣準確,又為什麼不可以是真的?作為這個世界上與她關係最近的人。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幫她。

    我又登錄了那家網站,下午1點鐘的時候。我的89位好友裡只有一人在線。

    高速公鹿。

    我別無選擇地同他聊了起來。

    「上次你給我留下了很多疑問呢。」我以此作為聊天的引子。

    「有嗎?嗯,好像有吧。」等到他的回復是在一分半鍾後。

    「上次你提到過你們,對吧?」我問。

    又是大概一分半鐘,我真的很懷疑他的打字速度。

    他說:「這無所謂,我一直想聯繫到你。千方百計,耗費巨大。」

    「嗯?」我回復著,開始想。「你的意思是?」

    這次我等了足足5分鐘,收到他的回復。

    「我一直想聯繫上這個世界中的你。但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因為我沒法主動接觸你的。所以,我只有等待你來找到我。」天知道怎麼有這種回復。

    「老兄。另一個世界?」

    「嗯。另一個世界。這個,我也是在自己頻繁遇到一些奇怪現象後才發現你們世界的存在的。我經常自己一個人陷入莫名的臆想之中。我不清楚那感覺從何而來,我只知道我在沖洗大量的照片。我經常會感覺剛剛發生的一些事我以前經歷過。」10分鐘後的答覆。

    「這個嗎?我有個朋友也遇到了這個情況。也就是說,真的有另一個世界存在著?」

    「嗯。有一個女人找到我,告訴了我兩個世界的存在。我們和你們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這麼說吧,建立四維的時間坐標系,明白?」

    「就是以時間為第四軸嗎?」

    「在四維的坐標系裡,我們和你們的空間的三維坐標是完全相同的,不同的是時間那一軸。你們生活在時間的正半軸上,我們存在於時間的負半軸上。明白?」

    我忽視了他的回復間隔,答道:「瞭解,科幻小說裡說過。沒想過那會是真的。」

    「我累了,下線了,有些事以後再聊。那女人叫葉楓。我,丁力。」

    這是今天我收到的他的最後一句回復,也是讓我最吃驚的一條。

    葉楓,我的老闆。丁力,就是我。

    這絕不是某種巧合,但負半軸上的那些人與我有何關係?理論上,我們是不能互相影響的。想著,我看見了葉楓向我這邊走來。

    「有空,出去吃飯?」她對我說。

    確實,她不犯病的時候是蠻優秀的。也很討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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