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除非是在正義行為中,很少被認為是一種美。在孔子的《論語》中,對於勇是這樣解釋的,「見義不為,無勇也。」對這一警句作一個正面的解釋就是,「做正義的事情就是勇。」甘冒危險、不顧性命衝向鬼門關——這些行為等同於英勇,而職業軍人的這種魯莽行為——莎士比亞稱之為「可鄙的英勇」——卻受到不恰當的稱讚;在武士道看來卻並非如此。為不值得犧牲生命的事業去死,被稱為「犬死」。水戶的義公說,「死在疆場上,是很容易的,即使是下賤的鄙夫也能夠做到;」但是,他繼續說道,「該活的時候要活,該死的時候要死,這才是真正的勇」——這位義公從未聽說過柏拉圖,但是他對於勇的見解與柏拉圖的思想有驚人的相似,柏拉圖把勇定義為「關於什麼時候該怕什麼時候不該怕的知識。」西方人在道德之勇與身體之勇之間所做的區分,長久以來都是我們所承認的。還有哪個武士在少年時代沒有聽過「大勇」和「匹夫之勇」呢?
英勇、堅韌、勇敢、無畏、勇氣,這些靈魂的特質最能夠吸引青少年的心靈,它們能夠通過實踐和榜樣得到訓練,因此,這種最受歡迎的美德在青少年中是最早得到效仿的。當男孩們還在母親的懷抱時,就一遍一遍地聽著戰爭故事。要是一個小男孩因為疼痛而哭泣的話,那麼他的母親就會用這樣的話來教訓他:「因為這麼點痛苦就哭鼻子,真是個膽小鬼!要是以後你在戰爭中被打斷了胳膊,你會怎麼樣呀?當受命切腹時又該怎麼辦呢?」我們都知道《仙台萩》中有一個堅韌感人的小男孩,他在戲劇中說,「見到銜著食物來到巢邊的母鳥,小鳥張開小嘴嗷嗷待哺的情景,他羨慕小鳥幼小的心靈,也知道作為武士的兒子能夠忍饑挨餓就是忠義。」在幼兒園老師所講的故事裡,關於堅韌勇敢的事例比比皆是,但是這決不是向青少年灌輸果敢無畏精神的唯一辦法。父母有時候會用近乎殘酷的嚴厲方式,去鍛煉孩子的勇氣和膽量。「熊就把它們的孩子拋下深谷」,他們這樣說。武士就是把他們的兒子放到艱難而險峻的山谷中,驅使他們去做西西弗斯那樣的苦役。飢餓寒冷是常有的事,這被認為是鍛煉忍耐力最為有效的辦法。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被命令去把消息帶給完全陌生的人,太陽還沒出來就要起床,飯前要參加誦讀課,在寒冷的冬天赤腳到老師那裡去;他們常常——每個月有那麼一兩次,比如在天滿宮節——在一起分成幾個小組,輪流著通宵誦讀。到各種古怪的地方去朝拜——刑場、墓地、鬧鬼的地方,是青少年最喜歡玩的娛樂活動。在公開斬首的日子,不僅小男孩要被派去看那可怕的情景,而且他們還要在黑夜裡單獨去探訪這個地方,並在砍下的頭上留下他們的印記。
這種極端斯巴達式的「鍛煉膽量」的方法,會使現代的教育家感到驚駭和產生疑問——這種方法是否會把人心的柔情扼殺在搖籃之中呢?讓我們在另一章中看看武士道關於勇的另外一些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