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戰國我的策 齊策·柒 寡人不是偏執狂
    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臣之母啟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

    出自《戰國策齊策·秦假道韓魏以攻齊》

    上一章裡我們說到了齊威王善於納諫,從善如流。而且齊威王這個人很有一套手段,也很有眼光,他對自己的手下很是信任,而且敢於堅持自己的選擇,真正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麼,齊威王憑什麼如此信任手下?他為什麼不聽偵察人員的報告?他是偏執狂嗎?且聽我慢慢道來。

    話說齊威王末年,張儀兼相秦、魏,秦軍借道韓、魏而伐齊。匡章奉命迎戰秦軍,在此期間曾有人污蔑匡章欲降秦,但由於齊威王用人不疑,匡章最終在桑丘(今山東兗州)順利擊敗了秦軍,此役導致張儀的連橫政策在魏國破產。秦國借道於韓、魏兩國來攻打齊國,看來這韓、魏兩國確實是秦國發展道路上的「攔路虎」,因為你如果出行就必須經過這兩個「收費站」,所以范雎的「遠交近攻」策略是非常有眼光的,當然這些都是插話。俗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雖然此時已到齊威王的末年了,但是齊威王仍舊令匡章為將軍,率兵抵抗。匡章是齊國的名將,是亞聖孟子的弟子,因為勸諫父親而被驅逐,並且終生不見其父。

    匡章命令軍隊與秦軍對峙著安營紮寨。

    兩軍的軍使來往頻繁,匡章呢,也是順水推舟,藉機派部分士兵改換了服裝的顏色,混到秦軍的內部,準備裡應外合,對付秦軍。齊國負責偵察的人員不明就裡,估計是到前方看了一眼,就回去跟齊威王報告了「匡章那傢伙似乎有不軌的行為,他最近跟秦軍來往很是密切」。

    齊威王沒有做聲。

    不久,又有人來報告說匡章帶領著所有的齊國軍隊投降了秦國。

    齊威王依舊沒有做聲。

    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很多次,齊威王就是不為所動。都說「三人成虎」,連曾子的母親都因為鄰居三次說自己的兒子犯事了,坐不住了,但是齊威王就這麼信任自己的將軍。由此看來,某種程度上,男人的主見比女人強。但是現在的事實是,大部分女人比男人有主見,一般家裡的小事都是女人管,大事男人管,但是結婚後就基本沒發生什麼大事。

    齊威王的不為所動讓大臣們狐疑滿腹,於是就去問了:「如今咱們的密探都異口同聲地說匡章有叛亂的跡象,大王您還是穩如泰山,您就不著急嗎?為什麼還不派兵去攻打匡章,防患於未然?」

    齊威王有自己的主張,他對匡章很信任也很瞭解,堅持說:「匡章是不會背叛寡人的,這是相當明顯的一件事兒,我為什麼要派兵攻打他呢?」

    這絕對不是齊威王的自我安慰,一般瓊瑤的電視劇裡都有這樣的段子: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兒,或者是男的,或者是女的,就跟鬼上身一樣,口中唸唸有詞,自我安慰:「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不會的!不會的!」我都納悶那個裝死的演員怎麼忍住不笑的。直看得小女生珠淚漣漣,看的大男人噁心陣陣,還不敢換台,你沒看女主人左手遙控器,右手面巾紙,深情投入,在那抒情呢嘛。

    就在這麼個時候,捷報傳來,說齊兵大勝,而秦軍卻一敗塗地。我想,之所以齊兵取勝,原因有三:第一,秦國是遠道而來,必定車馬勞頓,齊國卻以逸待勞;第二,韓、魏兩國在後面必定對秦軍構成心理上或者實際上的威脅,秦軍心有忌諱;第三,齊威王沒有釜底抽薪,信任匡章,給了匡章建功立業的機會。自古都是勝者為王敗者寇,秦王一看風向不好,就派人向齊國謝罪,請求罷兵,並且自稱是西藩之臣。這次齊國可是大獲全勝。

    左右的近臣發現自己和齊威王之間確實有差距,就問威王:「大王,無論密探如何匯報,無論我們如何進言,您都不為所動,堅持任用匡章,您是怎麼做到如此信任他的呢?」

    威王說:「因為一件事兒。」

    左右近臣都好奇了,因為什麼事兒呢?

    威王回答道:「章子(匡章)的生母因為得罪了丈夫,被丈夫所殺,並且埋於馬棚之下。當初寡人拜章子為將時,曾經勉勵他,若大勝而歸,寡人必定親自主持為其改葬母親。但是章子卻拒絕了。正因為他拒絕了寡人才更看好他。」

    左右大臣都納悶了:匡章的這些家事我們都知道啊,要說章子他爸有點過分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把自己的老婆說殺了就殺了的?媳婦是用來疼的啊。但是大王要幫章子的母親改葬,卻被拒絕,這麼不孝的人值得信任嗎?

    齊威王故意看看大臣的表現,有時候看到別人狐疑的樣子,而自己卻掌握著話語權,也是一種快感,單田芳老師的評書在賣關子方面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我還得學學。

    威王繼續說:「你們猜章子怎麼說的?他說『臣並非沒有能力改葬母親,只因為母親得罪了先父,先父至死也沒有饒恕母親,未得到父親的允許和遺囑就改葬母親,這就是欺辱先父,我真是不忍心欺辱父親的在天之靈』,由此可以看出來,章子這個人是很有原則的,既然連自己死去的父親都不會背叛,他又怎麼會有欺君犯上的舉動呢?我不是偏執狂,也不是老到頭腦糊塗,我是從細節看到人的本質。」

    大臣無不稱讚。章子知道這件事之後,更加忠於齊王,不知道恍惚之中,他是不是把這個自稱寡人的君王認作了知己,甚至父親。

    其實,信任很簡單,也很難。尤其是現在,信任一個人比買到一注中五百萬的彩票都難,而懷疑一個人,卻好比隨便買一注彩票,連兩塊的成本都不用。往往都是互相不信任,事情就變複雜了。

    信任有這樣一個終極的例證:

    古代楚國的郢都有一個人,鼻子尖上濺了一點白石灰,這層白石灰薄得像蒼蠅的翅膀,這個郢都人很愛清潔,就叫石匠用板斧把它削掉。

    石匠揮動板斧快如風,聽見一陣風響就削完了,白石灰削得乾乾淨淨,鼻子卻沒有絲毫損傷。

    宋元君聽到這件事以後,便招石匠來,說:「也照樣為我來試著削一次好嗎?」

    石匠說:「我的確是這樣砍削的。但是,讓我削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很久啊!」

    你也許會感歎你的「郢人」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

    但是你信任過「郢人」嗎?

    往往可悲的是我們把別人的「假」當成「真」;而別人把我們的「真」又當成「假」。真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當然,人心隔肚皮,盲目地信任會吃虧上當。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必要的信任還是要有的。

    因為信任也是生產力。

    因為信任會產生奇跡。

    威王去世後,齊閔王即位。下一章節的故事就與齊閔王有關,也與我門前面說到的會講兩個老婆、人與獸的故事的老朋友有關,這次,這位老朋友又會給我們奉獻些什麼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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