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6年我當選為州議會秘書,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獲得陞遷。第一年我倒是獲得了一致通過,但到了第二年,當我又一次被提名時(秘書的任期,跟議員的任期一樣都是一年),一個新議員,為了另一個候選人的當選,發表了一篇長篇演說反對我,但我最後還是當選了。我心裡自然很高興,因為除了秘書職位本身的薪水外我還可以利用這個職位做些生意,賺些外快。比如我可以同那些議員保持聯繫進而招攬印刷選舉票、法律條文、紙幣和其他零星的公家生意。這些生意,總的來說,利潤是相當豐厚的。
我由衷地寧願這位議員沒有反對過我,因為他不但是個財主,受過教育,而且還很能幹,日後必定成為議會中很有影響的人物。後來事實果然印證了這點。我不想對他阿諛奉承以期獲得他的青睞,但也不想和他就此結怨下去。後來我採取了另一種方案。我聽說他的藏書中有一本稀珍,當時就寫了一張便箋給他,表示我很想看那本書,希望他能借給我看幾天。他立刻把它寄來了,大約過了一星期我把書還給他,並附了一張便箋,熱烈地表示我的謝意。至此以後,我和他的關係有了轉機,後來我們在議會中見面時,他還跟我打招呼了(他以前從不如此),而且十分殷情有禮。從此以後,他在任何時候都願意幫我,我們也因此成了知己,我們的友誼一直持續到他生命結束。這又一次證明了我以前聽到的一句古老的格言,它說:「假如一個人幫了你一次忙那麼以後他會比受過你恩惠的人更樂意幫助你。」同時,這件事也表明冤家宜解不宜結。
1737年施保次烏上校,維吉尼亞的前任州長,當時的郵政總局局長,因不滿意費城郵務代辦在處理帳冊方面的疏忽失職,而革了他的職,之後提議我繼任。我欣然接受了。後來發現這個職位對我大有裨益,雖然它的薪水很少,但是它方便了通信的往來,間接地改進了報紙,因而使得報紙的發行量增加了,進而也招徠了更多的廣告,結果這一連鎖好的反應使得這一職位大大地增加了我的收入。而作為我多年勁敵的那家報館,卻相應地衰敗了,當年他在當郵務代辦期間不允許騎師給我遞送報紙。我對他這行為沒有採取打擊報復,因為這職位所帶來的收益已使我心滿意足了。會計在生活中是相當有用的,這個費城郵務代辦沒有對會計給予相當的重視,而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麻煩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年輕人應該謹記這個教訓,我們將來如果替別人做事,就該把財務理得一清二楚,規規矩矩地上繳款額。做到這一點,他的品德就是他最有力的推薦書,可以為他謀到更好的職位,招徠更多的生意。
我開始把精力稍稍轉到公共性質的事物上了。我先從小事入手。費城的巡邏制度是我認為急需加以整頓的事項之一。巡邏原由各區的警官輪流負責,警官預先通知若干戶主在夜裡跟他一起巡邏,那些不願巡邏的人每年必須出六先令,才可以免去這一差事。這些錢原定是僱傭代替人來巡邏的,但是實際上,卻遠遠超過了現實的需要,這就使得警官這一職位成為一個肥缺。警官們常常收羅一些乞丐無賴,給他們喝點酒,就叫他們一起去巡邏,但有一定地位的戶主卻不願與他們為伍。巡邏制度也常常被忽略了,那些巡邏的人大多數的夜晚是在喝酒中度過的。為此我寫了一篇論文,準備在社團內宣讀,指出這些不正常的情況,特別強調警察徵稅的問題,他們徵稅的時候不問納稅人的經濟情況,一律徵收六先令,這樣一來就不公平了,因為一個窮苦的寡婦,她需要保護的全部財產加起來恐怕也超不出50磅,而她所付的巡邏稅卻和一個萬貫家財的富商是一樣的。
總得來說,我提出了一個較為有效可行的巡邏制度:即僱傭適當的人經常從事巡邏工作;對費用問題我也提出了較為公平的解決辦法,就是按照財產的比例課稅。經過社團內部會員同意後,這一觀點下傳給各分社團,作為各分社的提議。雖然這一計劃並未立刻實行,但在變革人們的思想觀點上我們做了準備,也為日後那條法律的通過鋪平了道路。那條法律通過後,我們社會員的地位已經日漸重要了。
大概就在這時候我寫了一篇論文(先在社團內部宣讀,後來發表了),論及釀成火災的各種疏忽和防火須知,並勸人們小心火燭,大家都認為這是一篇好文章。因此,為了迅速撲滅火災以及在發生危險時相互協助搬運和保管貨物起見,就產生了組織消防隊的一個計劃。不久有13個人願意參加這一組織。根據我們的協議,每一隊員必須經常保持一定數量適用的皮水桶,結實的袋子和筐子(以便裝貨物);一有火災就必須立刻把它們運到現場。我們還決定每月開一次討論會,討論和交換我們所想出的有關防火的意見和想法,這些對我們在救災時或許有用。
消防隊的作用不久就很明顯了。願意加入的人大大地超過了我們預想每隊的適當人數。因此,我們就建議他們另外再組織一個,他們照辦了。這樣新的消防隊組織一個接一個地多了起來,大多有房產的居民都加入了進來,真的有如雨後春筍!截止到我寫本文的這個時候,這個叫做「聯合消防隊」的組織已經有50多年了,現在它還很活躍,即使第一批隊員大部分都已過世,只剩下我和另外年紀較我長一歲的人還在。隊員因不出席每月的例會而交納的小額罰金都用來購置救火車、消防梯和其他對消防隊員有用的器械。我猜想世界上的其他城市沒有比費城撲滅火災更為迅速的了。事實上,自從組織了這些消防隊後,費城從未有過燒燬一兩間住房以上的大火災了,通常也只在起火的房屋燒掉一半以前,火焰就被撲滅了。
1739年,懷特菲爾德牧師從愛爾蘭來到我們這裡,他是那兒的著名的巡迴傳教士。一開始他還被允許在這裡的某些教堂傳教,但是牧師們相當討厭他,不久就禁止他在我們這講道了,所以他就不得不在露天場合傳教了。千千萬萬不同教派的人都去聽他傳道,我也是其中之一。他的演說對聽眾具有非常巨大的影響,而且儘管他常常辱罵他們,說他們天生是一半畜生一半魔鬼,但他們還是非常讚美他和尊敬他。這點我真是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傳教對我們當地的風俗習慣的變化起了極大的作用,真令人驚歎!原來我們這些人認為宗教是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的,現在全轉變過來了,好像人人都是宗教迷了;每當夕陽西下,假如這時候你到城裡各處走一遭,就會聽到每條街上,每個家庭都在唱讚美詩。
露天集會常受天氣的影響,很不方便,所以就有人提出了建造教堂的主張,這主張一提出,籌款人一定,馬上就籌到了購買地皮修建教堂的足夠款項。這個教堂長100英尺,寬70英尺,面積大約與威斯敏斯忒教堂相當。這項工程做的熱火朝天,建得相當神速,短時期內便完工了。全部房產一概歸教堂董事會管理,並且明文規定,不管是信仰何種宗教的教士要對費城人民傳教時都可以使用該教堂,因為該教堂的修建原不是為了某一教派的方便而是為了全體人民的利益。所以假使君士坦丁堡的伊斯蘭教要派一個傳教士向我們宣揚伊斯蘭教,他也可以使用這個教堂。
懷特菲爾德先生離開我們以後沿路布道,經過各個殖民地直到佐治亞,佐治亞的殖民地剛建不久,那裡的移民大多不是吃苦耐勞的莊稼漢,惟一不得不忍受墾殖艱苦的是那些破產的商人以及他們的家屬還有其他的破產的債務人。其餘的便是一些好吃懶做的或者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的人,這些人住在荒天野地後因為不善墾殖,不能忍受開荒的艱苦生活,大批地死亡了,留下了一大群孤苦無依的兒童。看到這種悲慘的情況後,懷特菲爾德先生仁慈的心大受震動,就想在那裡開辦一個孤兒院來撫養和教育這些孩子。因此他就北上宣傳這一慈善事業並且募捐,因為他仁慈的心,他的天才的演講,聽眾除了心悅誠服地慷慨解囊別無他法,我就是其中一個。所以他募集了大量的捐款。
我並不反對他這個計劃,但是因為佐治亞在那時缺乏建築材料和工人,有人提議花錢把材料和工人從費城運過去。我想假如把孤兒院建在這裡,把孩子們接過來不是更好嗎?於是我就向他提出這個建議,可是遺憾的很,他還是堅持原先的計劃,不聽我的勸告。因此我就拒絕捐款。不久後我有一次偶爾聽到他為籌款而布道,就暗地裡下了個決心一個小錢也不給,那時我口袋中有少量的銅幣,3、4塊銀圓和五塊金幣。當他講的時候,我開始軟化了,我決定把銅幣給他。接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又使我感到慚愧,覺得銅幣太少了,就決心把銀幣給他,但是當他結束時,我把口袋裡的錢如數倒入捐盤中,包括金幣和其他的一切。同時聽道的還有我們社團的一個會員,他也像我一樣不贊成在佐治亞修建孤兒院,他猜想也許會被感動而捐款,所以為了預防起見,他從家裡出來之前把口袋裡的錢全倒出來了。但在傳道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十分想捐點錢,他就請站在他旁邊的一個鄰居借錢給他捐。但是不幸的是他的鄰居也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完全不為懷特菲爾德先生的演講所動,並且說:「在任何時候,霍布金遜兄,您要借多少,我都借給你,但是現在不行,因為您好像中了蠱惑了!」
懷特菲爾德先生的某些對頭故意宣稱他是想把這些捐款佔為己有,但是我和懷特菲爾德先生很熟(他常叫我替他印刷講道文,日記等),我從不懷疑他的誠實廉潔的品質,直到今天我仍堅信他的所作所為是誠實的。我想我為他作證,人們應當更加相信,因為我和他不屬於同一教派。雖然他也曾經為我的改變信教而祈禱過,但是這祈禱好像從來沒有奏效過,但這絲毫沒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的關係僅僅是一種世俗的友誼關係,雙方都誠懇相處,這種友誼一直持續到他死為止。
接下來的事例或許可以說明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僅僅是世俗的友誼,他有一次從英國到了波士頓,寫信給我說不久要到費城來,但是不知道在費城的逗留期間內可以在什麼地方落腳,因為他聽說從前招待他的老朋友貝內捨先生已經搬到日爾曼鎮去了。我在回信上說:「你知道我的住址,假如你不嫌簡陋的話,歡迎光臨!」他回信說:「假如你是看在基督的面上願意竭誠招待我,上帝一定會祝福酬勞你。」我回答他說:「不要把我弄錯了,我不是看在基督的面上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們的一個熟人知道後開玩笑道:「按聖徒們的習慣,他們受了別人的恩惠的時候,總把人情記在天上,不願說他們自己領了情,而你呢,卻偏把它記在地上」。
上次在倫敦遇見了懷特菲爾德先生時候,他跟我談起了孤兒院房屋的問題,他說他打算把這些建築用來開辦一所大學。
他講話時聲音洪亮清晰,每字每句的發音十分清晰,站在老遠的地方也可以聽得清楚他的話,特別是不管他的觀眾多麼多的時候,人們都鴉雀無聲地聽著。有天晚上他站在法院台階上面傳道,法院位於市場街中段和第二街西段,這兩條街成直角。當時兩條街上遠遠地站滿了人。我站在市場街的末端,我想知道他的聲音究竟可以傳得多遠,我一直向河邊向反方向走,我發現他的聲音一直到離前街不遠的地方還可以聽得清楚,當我跑到前街時,街上的嘈雜聲才把它蓋住了。當時我就想:假如以我和他的距離作一個半圓,當中站滿聽眾,假定每人佔地兩平方英尺,我算了一下,至少有30000人可以聽到他的講話。這時我才相信報紙的記載說他曾經在曠野裡對25000人傳道。古代歷史中也曾記載著將軍們向全軍作全軍動員的演說,過去我也將信將疑,這時我終於相信了。
因為我經常聽他講道,我能很好地分清哪些是他剛寫好的說教,哪些是他在旅行中已經講過多次的稿子。因為講過很多次,他用後一類稿子傳教的話講演的效果就會很好。每個詞的重音和每一句的重音把握的十分恰當,聲調抑揚頓挫,十分優美,即使一個人對他演講的內容不感興趣,也會對他那種語調感到賞心悅目,這種賞心悅目恰如優美的音樂帶給我們的感覺一樣。這是雲遊牧師比住家牧師有利的地方,因為後者不能反覆使用同樣的一篇稿子來說教,籍此來改進他演講時的聲調和姿態。
他偶爾發表的一些文章卻大大地助長了他對手的氣焰。假如在演講時不小心說錯了或者甚至提出了錯誤的觀點,以後還可以解釋,或是因上下文的關係而對它的意義加以限制,或者直接加以否認;但是文字的證據是很難磨滅的。他的對手就猛烈地攻擊他的文章,他們的批評似乎也很有道理,這樣他的信徒就減少了,他們的人數也不再增長了。因此我認為假如他不曾發表什麼文章,他的信徒一定會多得多,他建立的教派一定會更重要,同時他的聲譽即使在他死後也許還會不斷增長,因為沒有文章就沒有什麼證據,也無從加以譴責和譭謗,他的信徒們就可以任意想像他具有一連串的優秀品質,因為他們熱烈地崇拜他,當然希望他具有這些高貴品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