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第38章 悵惘:山河歲月空悲切 (1)
    1950年陽曆9月26,正當農曆八月十五,中國傳統佳節,神州大地皆是親人齊聚,戶戶團圓。但是在廣袤的太平洋上,一條小船正於其中動盪顛簸地航行著,這條船叫「漢陽輪」,前行目的地是日本橫濱。潦倒落魄的胡蘭成此刻正在這條船上,如同一隻喪家之犬,以偷渡的形式逃離故土!

    1949年,溫州解放之後,胡蘭成再也無法在大陸待下去,遂於次年四月來到香港。他此時已是別無長物,不名一文,決計去日本度過餘生。因沒有護照,得花高價秘密偷渡,於是他向佘愛珍等人借錢,好容易湊夠了錢,才得以登上漢陽輪。

    等船快靠近橫濱港的時候,天空一片晴朗,日本的國土可以看得清楚了,或許是由於想到以後能在這裡生活的緣故,胡蘭成站在「漢陽輪」的甲板上,心情也似這天氣一般的好,只覺得四年以來生活顛沛流離,心情從來沒有如此好過,不禁脫口道出:「真是天照大神之地」。

    胡蘭成喬裝成水手上了岸,在這整個中華民族闔家團圓的佳節之際,胡蘭成身處異國,卻未曾有絲毫去國離家的離愁悲思,也未曾有絲毫拋妻棄子的感傷情懷,而是沉醉於櫻花樹下聽絲絃,觀歌伎翩然起舞的糜爛生活的幻想!估計他想像力再豐富也料想不到,當張愛玲與他分手之時,愛玲的心就已經死了。因為她在那年二月,與胡蘭成分離時她對他說過:「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也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張愛玲是一個不會輕易將感情流露出來的人,可見她的傷痛有多深,絕望有多重!她是真的愛他,不管這人是漢奸、國賊,還是逃亡在他鄉,她都會心甘情願地陪他走下去,所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45年之後的中秋月圓時,張愛玲,那個對其傾注了全身的愛,又被其無情拋棄的女子會在大洋彼岸的公寓裡淒涼逝去,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和愛人。當然,似他這般天性涼薄之人,道德是不具備任何約束力的。

    胡蘭成乘著電車前往東京,站在月台上的時候,他不禁偷偷地觀察一下日本的男女行人,看他們並非是面容憔悴,衣衫襤褸,竟然心裡竊喜,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來到東京之後,胡蘭成想尋找清水董三等人。運氣是出奇地好,他找清水董三家的過程相當的順利,在那裡住了五天之後,池田篤紀聞訊從四百里之外的靜岡縣趕了過來,將他接到自己在靜岡東北的清水縣的家中居住。

    池田篤紀找到了《每日新聞》的東亞部長橘善守,央他讓胡蘭成每月為其寫三篇稿子,此外為胡蘭成聯繫了很多地方來做演講。如此,胡蘭成便不至於失業,同時又可以賺得生活費,生活也算是安定了。

    池田篤紀對於能夠再次見到胡蘭成顯得很高興,好幾次曾在飯桌上說起:「先生能來,真是太好了!」胡蘭成也對這次成功來到日本很高興,特別是見到了池田等人,一直以來緊張的神經總算放鬆了下來,心想這回可算是安全了,於是又不安分起來了,只要有人請他,他是來者不拒的,一點都不加考慮的。未曾想,如此便又招來了麻煩。國民政府駐聯合國安理會軍事參謀團中國代表團及中國駐美軍事代表團曾數次《每日新聞》的橘善守,對其登載胡蘭成文章的行為表示嚴重抗議,同時對清水董三介紹胡蘭成到改進黨會場演說一事也是嚴加斥責。代表團對日本政府施加壓力,責令清水市的警察局調查胡蘭成。但是,日本和中國國內是大不相同的,雖身為戰敗國,但此時離戰敗已過去了五六年,審判戰犯的高潮早已退去,又加之日本也不像剛投降時那樣任人魚肉了,所以雖然在一年多的時間裡代表團屢次提出要求,卻終究沒有一次聽令去做的,因此胡蘭成還是依然故我。

    雖說如此,但是胡蘭成還是稍稍有所收斂,並不敢像以前那樣囂張了。同時挖空心思來想對策,他雖然對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頗不以為然,但對自身的安全卻不能不作長遠的考慮,和代表團之間消除芥蒂方未上上之策,也才能永絕後患。到底還是讓他想出對策來了,有一次時任代表團團長的何應欽來到了日本,胡蘭成主動上門求見。當時正值抗美援朝戰爭,胡蘭成於是便順著他的意思,盡說了一些為台灣設想的話,何應欽因此便讓他將其所言有關對於美國在朝鮮作戰及擴軍政策的看法寫成書面意見,寫好就交給他。胡蘭成見態勢有和緩的可能,自然喜不自勝,於是援筆成章。何應欽看完之後又交給「國民政府」的秘書長王世傑,請其轉呈蔣介石。蔣介石看了之後頗為嘉許,何應欽也很高興,自此之後代表團就再也沒找胡蘭成的麻煩了,胡蘭成算是放下心來了。

    1951年3月,在清水池田的家裡住了半年之後,胡蘭成遷到了東京。而這一年,張愛玲出版了《十八春》單行本、《小艾》,之後就再也沒有寫出其他作品,多半時間內她都是在思考中度過的。這段時間張愛玲在上海,僅僅依靠寫作為生。她常常站在自家的陽台上,看著沸沸騰騰的上海,抱著雙臂,思考著自己的未來。沒落的貴族家庭讓她深受折磨,她覺得自己不適應這個社會的文化環境;其次,胡蘭成與她那一段短暫的婚姻,讓她倍受創傷,甚至還因此改變了張愛玲的後半生。

    初到東京的時候,胡蘭成是沒有固定住處的,遊蕩了四個月之後,於陽曆7月底搬進一戶普通日本家庭,這家的女主人名叫一枝,她和胡蘭成此時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

    一枝家有後母、丈夫和一個孩子。一枝是一個典型的日本女子,具有普通日本婦女的種種傳統德行:體貼、謙卑、善良、乖巧,同時還頗會順人意願。一枝雖然是結婚十年,作為少女時的天真爛漫卻依然存焉,舉手投足之間有著一種惹人憐愛的風韻。一枝的丈夫是入贅的,夫妻之間並不很和諧,甚至可以說有點冷淡。很具文人氣質的胡蘭成去了之後,將這一家原本平淡寧靜的生活打破了,一枝對其頗具好感。胡蘭成是一個很能討女人歡心的人,懂得欣賞和愛護女人,這使得一枝甚是感激。胡蘭成此時內心是極度空虛,往日尋常裡從不缺女人的他現在身邊是沒有一個女人:張愛玲主動離他而去,周訓德去向不明,范秀美遠在杭州;胡蘭成此時雖已快五十了,但由於往日他在女人堆裡是如魚得水,所以在他的心中對女人的渴望已經衍化成了一種習慣,現在一下子缺失了當然不習慣。現在在異國他鄉,別人都是家庭和睦,他卻只能形單影隻,空虛之感不免時常來襲,又加之文人多易於惆悵傷感,就更需要尤其是女人的溫香軟玉來撫慰,因此溫順可人又惹人憐愛的一枝便適時地成了胡蘭成的一帖適時的安慰劑!依照胡蘭成的往日行徑,又豈能放過如此好的機會?

    租住在日本人家,伙食費和住宿費是一起交的,就如同親戚來家留宿一樣。胡蘭成也是如此。他借住的是一個六疊的房間,靠近後院,面朝南。一枝的丈夫多是出外上工,家裡主要是由一枝照看著,因此胡蘭成的飲食起居也就主要由一枝來照應。一枝除了每日三餐皆是端進來侍候之外,還給胡蘭成洗衣裳,早上為其掃塵,晚上為其鋪被,事無鉅細,皆是躬親勉力為之,宛然胡蘭成才是這家的男主人。白天一枝偶爾也做些針線活,一有空閒就會為胡蘭成端茶倒水,遇到胡蘭成有客人的時候,胡蘭成根本不用言語,自會及時地奉茶。

    胡蘭成搬去的第一天,他就已經留心起一枝在人前的笑語了。他時不時地偷眼瞧一枝奉茶捧點心的動作,一枝總是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不管是掃地、煮法、洗衣,做針線,都是那麼一心一意。閒下來的時候,一枝會坐在阿婆身邊,就好像一個小女孩一樣乖巧聽話

    胡蘭成搬過去的第三天晚上,請一枝和其後母看電影。在電影院裡,一枝和胡蘭成挨著坐在一起,由於是夏天,天氣很熱,一枝穿的是短袖,或許是看到了一枝指若春蔥,胳膊如同白玉一般,於是年屆五十的胡蘭成不禁是春心蕩漾,做出了流氓般的行徑:將手指搭在一枝露出的一節臂膀之上!胡蘭成對自己的流氓舉動不僅未感到愧意,反而在後來無恥地寫道:「自己也分明曉得壞。」

    後來,一枝每天早上來為胡蘭成打掃房間時,他總是請她稍坐一會兒,用筆寫著和一枝進行著交流。通過這些談話,胡蘭成知道一枝丈夫對其很冷漠,夫妻感情非常淡漠;還知道了一枝女塾剛畢業的時候有個醫科大學的戀人,但由於不能入贅最終兩人還是分手了。

    八月中旬的一天,在池田的陪同之下,胡蘭成到北海道各地的炭礦及造紙廠進行講演,在苫小牧認識了一個叫宮崎輝的人,後來他請胡蘭成游洞爺湖。

    他們是傍晚時分到的洞爺湖,胡蘭成進了旅館,並沒有馬上急著看湖邊的風景。次日早上三個人在湖邊散步。上午池田寫家信,胡蘭成卻寫了一張明信片給一枝,向她告知自己的行程及歸期。

    之後胡蘭成又去了北海道半個月,回來時卻看到一枝病了躺在床上,半邊臉都腫得很厲害的,然而即便是如此,胡蘭成寄給她的那張明信片她仍是放在貼胸的衣兜裡,掰著指頭算胡蘭成回來的時間。胡蘭成到外面去還能寫明信片給她,讓她非常感動,因此兩人的感情開始迅速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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