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一件小事,可這件小事絕對不尋常。
各諸侯都帶著豐厚的禮物前來,有蘇氏酋長蘇護也不例外。可是,當紂打開禮單查看的時候,竟偏偏有蘇氏一行是空白。
紂大怒。
蘇護大懼,急欲向紂請罪解釋。可是,他已沒有機會。
費仲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的禮物抽掉,當然更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遣送回老家。
趁紂正憤怒的時候,費仲趕忙煽風點火道:蘇護一貫散佈謠言說陛下狂妄自大,國將不國,祖宗之業已難保。
紂立刻冷眉倒豎,哼了一聲道:亂臣賊子,皆該誅之。
還沒等紂來誅滅,蘇護卻先起兵了。
一個很奇怪的造反,因為這明顯是拿雞蛋碰石頭。蘇護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當然不是,蘇護的苦衷太多。
當他剛返回有蘇氏時,朝中友人便告訴了他一個如驚天霹靂般的內幕消息:到處流傳他要造反;而另一個讓他肝膽俱裂的新聞是:國都已在整飭軍馬準備來討伐他。
費仲是個辦事效率很高的人。
更關鍵的是,費仲絕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蘇護絕望了,他知道自己這次是難逃一死。費仲想整死一個人,那是沒有理由整不死的。
在極端恐懼和喪失理智的情況下,蘇護做了一件讓所有人大眼瞪小眼的事情,那就是發檄造反。這當然不是先發制人,只是一種最悲憫的黯然,就像晴雯臨死前把自己的肚兜塞給了寶玉。
既已落下了這個惡名,為何還名不副實?
蘇護在滿腔悲憤中,飽蘸濃墨,酣暢淋漓地寫下了一份檄書:
唯暴帝紂,不務正聽,偏信讒佞,朝綱敗壞,萬民危懸。因一己之私慾,間之於嬖臣費仲,陷有蘇氏於不義。吾力雖微,豈敢逆天而不行討舉?清之小人,規之帝諭,雖喋血塗地,此生不復憾也!
費仲看著檄書在微笑,他用手溫柔地撫摩著這塊白絹,心頭慢慢蕩起了大功將成的愉悅感。
費仲立刻給蘇護回書一封:君之力,微也;君之舉,逆也。君既不畏死,萬民何辜,而受其荼毒。聞君女妲己嫻熟溫良,何不獻於帝紂,以求寬恕?吾必為君美言之。家存與國危,二者相權,唯君裁之!
蘇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費仲一舉抓住了他內心的痛處。
他不想死。
他活得好好的,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災禍而糊里糊塗地被幹掉,怎不鬱悶?怎會甘心?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老子說過很多話,很多話也都很對,但老絲唯一認為,這句話看起來優美,其實屁都不是。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才是歸於人性的本質。一場叛亂的鬧劇就這樣匆匆而來,輕輕而去。
紂現在卻已忘記了一切,金碧輝煌的大殿在他眼中早已不存在,他只直愣愣地看著面前的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不僅僅是漂亮。
而且還很狐狸精。
狐狸精實在是一種最能打動男人內心的氣質,尤其是當這個男人的老婆正經死板得像一塊鍋盔一樣。
妲己含笑看君王,笑中帶著一股羞澀,羞澀中帶著一種天然的放蕩。放蕩中帶著一種無法描述的媚惑。
紂突然衝過去把這個女人抱在懷裡,然後就這樣緊緊地擁抱。他知道,這種擁抱會給自己一種安全感。
妲己正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在紂的懷抱裡,她的眸子清澈而純淨,她小巧的鼻子在一張一翕地搐動,她正用玉脂般的纖指捧起一樽酒遞到紂的嘴邊。
紂卻沒有喝。
一張厚實寬闊的大嘴死死壓在了櫻桃般紅潤的小嘴上。紂拚命地吸著,妲己的小嘴就這樣被紂全部含住。可是她不會屈服,她不會老實,她開始用自己的舌頭在大嘴巴裡使勁地遊走,東衝西突。
7.6酒池肉林
然而,妲己終於逃不去,大嘴巴裡伸出的舌頭突然貪婪而粗暴地絞住了她的舌頭,她不能掙脫,她的手剛想挪動,卻偏又被紂身子一偏給壓了下來。所以她只有報復似的用舌頭狠狠地掃蕩,把他的嘴巴擴張佔滿,然後兩個舌頭搓繩子一般地糾結在一起。
偉大的愛情,總是一見鍾情。
激烈的床上運動過後,紂依舊鬆軟地趴在妲己的身上,絲毫沒下來的意思。妲己使勁地推了推,沒推動,然後她道: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了。紂裝作沒聽見。妲己扭了扭紂的耳朵,紂立刻抱頭求饒。這樣一來,紂反而把全部重量壓在了妲己身上。妲己一聲驚呼,紂趕緊翻下來,驚慌道:美人,沒事吧?
妲己一臉怒氣道:你不把我弄死看來是不會甘心的了。
紂滿臉淫笑道:不欲死,怎能欲仙?
妲己臉上忽一紅,也學做紂的淫笑模樣道:你話中有話?
紂忽一下躍上妲己光華如緞的胴體,然後壞壞地笑。
妲己閉目不語,然後開始逐漸地嬌喘連連。她需要享受,全身心的享受,動用每一根神經,她深愛這個男人,所以她也需要享受這個男人帶給她的快樂和高潮。
後來,妲己奇怪地問紂道:你怎麼隨時隨地都要抱著我啊?紂笑笑道:只有那樣我的心才踏實。
妲己笑了笑。
她忽然間想流淚,因為她發現,對面這個男人的笑容後藏了很多的淚。
流淚,在最痛苦或最幸福的時候。然而不論是最痛苦還是最幸福,只要能與你相擁,就是永恆。
旁白贊曰:大殿初逢君,即願付生平。君生我亦生,我去君何行?尋尋復覓覓,癡留花下名。歲月空流去,身後任誰評!
紂抱著妲己在花園裡蕩鞦韆,妲己忽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紂忙道:美人,怎麼了?
妲己猶豫道:我有一句話,想說,又怕你生氣,或者大家非議你。
紂大笑道:朕貴為九五之尊,天下誰敢非議?
妲己輕輕靠在紂的胸口道:現在宮殿為帝后姜氏所居,你我往來行走多受言論約束,很是不便。我想能有個新的居所,獨屬於我們的。可是,夏桀因造瑤台寵妺喜而亡國,我……我……我很怕別人諷刺你步他後塵,那樣賤妾豈不是千古罪人?
妲己忽然間嗚噎起來。
紂哈哈大笑道:如果因為造一個宮殿,或者寵一個女人就亡國,那這個帝王也太無能了吧?
妲己使勁地向紂的懷裡鑽了鑽,然後仰起臉兒崇拜地看著自己的男人。
紂用手慢慢捋著妲己黑亮的秀髮,悠悠地道:朕即使做昏君,也要做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豈是小小的一個桀所能比擬?
他忽又低下頭深深地看著妲己道:妺喜又怎能有你漂亮?頓了頓,他再長歎一聲道:天下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你漂亮。想了想又補充道:天下也絕沒一個人比我聰明。
在計劃為妲己建造鹿台之前,紂先提前做了兩件事情。一是他令人修建了一個超級大的倉庫——鉅橋,鉅橋裡只放了一樣東西,糧食;二是他從全國精選士兵,親自督導訓練出一支戰鬥力極強且對他忠心耿耿的王師。
有了軍隊和糧食,紂笑了。妲己也開始安心,開始憧憬起他們的幸福生活。
鹿台大三里,高千尺,瓊樓玉宇不可勝數,每一處都務求精細微妙。雕欄畫棟,引溪掘池,移植花木,工程量之浩大,前無古人!且紂又急於完工,百姓為此勞累致死者數不勝數,實在是一場浩劫。
紂為了心愛的女人出手確實大方,不能不驚歎,稍稍一表心意就是成千上萬條人命,無數個家庭的妻離子散,父哭子,妻哭夫,慘絕人寰。但是這些,妲己是不會知道的,她在乎的只是對鏡臨妝,細細地畫著黛眉。她要以一種睥睨人間的仙子容顏搬進新家。
她笑著對自己的男人說。
當然,現在笑著對他男人說話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崇侯。
他正是鹿台工程的項目總監。
紂笑瞇瞇地看著崇侯道:鹿台工程既已完工,愛卿當居第一功,甚為辛苦,朕特批你休息三月,再來入朝議事。
崇侯連忙跪下磕頭。
崇侯的身後三個中年男人正恨得牙根癢癢。西伯侯、九侯、鄂侯,合稱為三公。
當時朝廷大臣分兩種,一如商榮、王子比干、微子、箕子、少師、太師等,日日侍奉於朝;一如西伯侯、九侯、鄂侯、崇侯等,有自己的封地,稱為諸侯,只按時來朝拜。
西伯侯、九侯、鄂侯正是諸侯中的佼佼者,且一心為公,有聖賢之風,而崇侯卻是地地道道的庸碌之輩,只想著悶聲發大財,能貪就貪,能佔就占。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三人一見到崇侯就怒目圓睜,分外眼紅。
崇侯卻連看都不想看他們三人一眼,他要快馬加鞭地趕回家。
家中並沒有人在等著他,只有錢,一堆一堆數不盡的錢。
這個工程把崇侯做得夠肥。
從此後,紂和妲己就在鹿台上開始了他們的浪漫生活。他們在大殿裡琴棋書畫,在奼紫嫣紅的花園裡熱吻,在瑟瑟秋風中擁抱,在錦繡遍飾的龍床上調情,在滿天星空下做愛。這種日子,真是連神仙都羨慕。
他們的二人世界,太美好。
可不久後,他們覺得二人世界有了殘缺。因為,太孤寂。
紂和妲己總是希望生活熱鬧一些。他們希望自己的幸福讓更多人看見並羨慕,那樣他們才會更幸福。
妲己問紂道:陛下,你說人間至極的享樂是什麼?
紂笑道:無外乎聲色犬馬,美酒精肉。
妲己笑道:既如此,那為何我們不在鹿台造出一個這樣的世界呢?
紂吻了下妲己的額頭道:美人,你真聰明。
妲己笑了。她很清楚,紂之所以如此的迷戀自己,確實是因為自己足夠聰明。聰明人總愛和聰明人交流,那樣他才能找到心有靈犀的那份觸動。
妲己決定做鹿台改造工程的總設計師,她要按照自己的理想來構造一個天地。
首先,她廢除掉了太師、少師的樂官之職,這兩個老傢伙彈奏的總是土得掉牙的主旋律,妲己一聽簡直都要嘔吐,而另一才華橫溢的年輕人進入了他的視野。
師涓。
師涓果然不負所托,創造出了一種全新的音樂風格:靡靡之音。
所謂靡靡之音,就是正常人都喜歡聽的音,只不過有的人光明正大,有的人偷偷摸摸。
就像三級片。
其次,她令人搜羅珍禽異獸,充塞宮室,各顯奇形異趣,令人目不暇接。
紂很感慨地對妲己道:美人果然聰慧無比,能得此人間奇樂。
可妲己知道,紂這話很虛偽,最起碼是不實誠。因為這話不是發自他的內心。
音樂、舞蹈、珍禽、奇寶,這些東西別說是帝王,就是個暴發戶都能想到。
妲己明白,要想徹底征服紂的心,必須要拿出獨一無二的創意來。
創意,創意!妲己喃喃自語道。
她在苦思。
幸好她的智慧令她苦思不久後就突然抓到了一個靈感,而這個靈感的來源正是紂無意間告訴她的。
紂曾笑道:無外乎聲色犬馬,美酒精肉。現在聲色犬馬皆有,少的便是美酒精肉。
妲己當然不會傻乎乎地令人搬一大罈酒來,裝一筐肉來。這種蠢事不是她這麼聰明的女人做的。
這兩點的實現,她是通過一個改造和一個創造實現的。
酒池肉林。
酒池是她成功改造妺喜的作品。她令人以糟為丘,以池盛酒,規模之大甚於妺喜。直到這個時候,妲己才從內心佩服妺喜的創意,此種天才之作確非一般女人所能想到。
不過妲己並不自卑,她推出了自己的獨門絕技: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