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竟可這樣讀1 第6章 (3)
    伊尹和寒浞一樣,過人之處在於可因地制宜,變為好人或者壞人。

    所以,他在夏和商都過得如魚得水。每天的情報源源不絕傳送於湯。

    不過,要明確一點,寒浞還不能完全和伊尹比。

    因為伊尹還是中國藥湯業的開山鼻祖。

    這不能不翻開他艱辛的身世,雖然他成功後已很不願再被翻開。

    伊尹為有莘氏人,他的第一份職業是人人誇之為崇高但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工種。

    農民。

    伊尹懷有經天緯地之才,安國興邦之能,怎會願意一輩子趴在田間地頭土裡刨食呢?

    但一直以來,他卻老老實實在做農民,絲毫看不出任何異兆。

    人家種土豆,他也種,人家摘西瓜,他也摘,人家家裡打兩個荷包蛋吃,他卻捨不得了,顛巴顛巴挎個籃子到街頭上賣兩個零花錢。

    不知者,以為他傻;知之者,明白他在裝傻。

    6.4獄

    他一直在等待出手的機會。這個機會從他被關進監獄開始。

    因為,他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法》。

    所有人都搞不懂他為什麼會違反,而且像是故意違反一樣。

    難道他天生喜歡監獄裡面的陰暗潮濕和躲貓貓?

    很快,他又被放了出來。不是放回家,而是身上烙個鐵印,扔進了奴隸堆中。

    湯來聘娶有莘氏女,需要一批陪嫁的奴隸,當然要揀監獄裡現成的抓。

    到了商的都城亳後,各個奴隸都被分派活幹,伊尹被分配了一個很有特色的任務,專門給湯煲湯喝。所以後世稱之為「伊小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害人不淺,連廚師都未能倖免。

    無論做什麼,都比別人技高一籌,即使毫無基礎。不知道這樣的人如何稱呼,是不是就叫天才。如果是,那伊尹是含金量100%的天才。

    他給湯煲出了世界上最好喝的湯。這個已很神奇。

    更神奇的是,他又給湯煲出了世界上最難喝的湯。

    湯哭笑不得,一天最好喝,一天最難喝,是人都要瘋掉,都要把伊尹抓來問個為什麼。背著一麻袋煲仔的伊尹筆直地站在了湯的面前。

    湯心裡忽然起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認識到眼前的這個奴隸不簡單,所以很客氣地問道:你煲湯手藝為何會如此忽高忽低?

    伊尹緩緩地道:這就像沒有賢臣輔佐的君主,豈能持之以恆?

    什麼叫語言的魅力?什麼叫思想的穿透力?

    無需長篇累牘,只要畫龍點睛!

    伊尹被任以國師,授以政令,湯親自執弟子之禮。

    伊尹從來不曾令湯失望過。

    此後,湯現正坐在軟榻上看伊尹傳來的情報。

    第一步棋已下對,現在湯要開始實施他的第二步:賓服諸侯。

    賓服並不是臣服,所以這和戰爭無關。湯所要的是各諸侯從內心深處開始崇拜他。

    以德服人。

    不過要以計行之。

    某日,湯帶領侍衛們外出散步,忽看見獵人們在張網捕獸,且嘴裡唸唸有詞禱告道:所有的都進我網吧,一隻也不要漏掉。

    這實在是最平常的一幕。

    可是,聖人就是能從最平常中看出最不平常,從沒有機會中找出最大的機會來。

    湯立刻疾步上前,抓住獵人的衣領怒吼道:賤民,你何忍心黑至此?獵人嚇得瑟瑟發抖,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湯吩咐侍從道:把網三面都給挑開,只留一面。並大聲禱告道: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網。

    說完後,揚長而去。

    此事遂被大肆炒作,並漸漸傳為美談,諸侯爭相交頭接耳道:湯德至矣,及禽獸。

    從此後,諸侯皆一心歸順。後有好事者將其歸納為一成語,曰「網開一面」,不過這個好事者也不地道,人家明明是「網開三面」,硬給壓縮成「一面」。

    蒼茫的天空下,只有一個佝僂著背的老男人在放聲哭泣。

    獵人。

    湯是借梯子上牆做好事了,可讓人家一家老小怎麼活啊?

    老絲一直覺得古代的諸侯們是不是太好哄了,反正他們要不是傻過頭,就是刁過頭。

    這麼簡單的騙局都揭穿不了,絕不是智力問題。

    湯開始實施他的第三步,也正因為這一步,差點讓他的小命玩完。

    他的眼光首先盯上了有洛氏。

    有洛氏當時和桀在犯同一個毛病:大興園囿。造宮室無數,搞得民怨沸騰。湯藉著仁義之名,突然進兵,一舉將其攻克,收入囊中。

    然後,湯開始戰戰兢兢地等待夏王朝的反應。很快,伊尹傳來情報,朝內毫無動靜。

    湯的膽子開始大起來。畢竟,要出名,就趁早,當帝王何嘗又不是如此?

    湯立刻揮師再直逼地盤更大的荊部落,疾如閃電,荊部落倉皇無措,遂降。

    湯開始有些洋洋得意。

    他沒想到桀竟真的昏庸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對瑤台以外的事似都已無興趣管理。

    湯犯了一個最致命的錯誤。對任何人都不能太臉譜化,尤其是桀。

    一個聰明透頂文武雙全的人。

    桀已氣急敗壞到近乎吐血而亡。

    他沒想到湯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在太歲頭上動土。天下還是他的,任何諸侯有過失,也該是由他來懲罰,而不是同樣身為諸侯的湯。更何況還奪人土地搶人錢財?

    有洛氏桀之所以沒吭聲,他只是為了想弄清湯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手段到底有多麼狂妄。

    桀再不示以顏色,他這個帝王真的沒法做了,以後各諸侯誰還服他?

    一紙逮捕令下到了湯的面前。

    是跟著桀的差役到國都受刑還是舉兵反抗?

    一盞油燈,枯黃的火苗。湯又在深思。

    毫無疑問,這兩條路都只能通向滅亡。他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第三條路,來脫卻這場厄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即使吃再多的苦湯也願意。畢竟這是在為他的莽撞後果埋單。

    第三條路終於來了。

    是內侍送進的一封加急密函。函上就兩個蠅頭小字:赴獄。落款:伊尹。

    夏台。

    同為台,但這裡和瑤台有天壤之別。瑤台是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這裡是陰森森鬼哭狼嚎的監獄。

    只有一個犯人,卻有很多獄卒。

    湯在等著被秋後問斬。

    伊尹坐過牢,他很理解這份難言的苦楚。所以,他必須要在最快時間內救出湯,否則,湯可能會精神崩潰。

    而且,據探子回報,關龍逢等正在千方百計地遊說桀,令其趕快將湯殺掉。

    關龍逢是夏王朝最忠心耿耿的大臣。很顯然,他自然也是湯最難對付的死敵。

    伊尹必須要動用他的那根內線,一根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會啟用且全天下人都絕想不到的內線。

    密室中,一個窈窕的人影姍姍走來,在伊尹面前停下。

    此人頭上戴著斗笠,臉上罩著青紗,對伊尹淡淡道:這麼急著找我,所為何事?

    伊尹忙道:事已萬分緊急,非你不可以解此危難。

    那人看了看四周,伊尹道:此地絕無他人,請放心。

    人影拿掉斗笠,露出一片如瀑布般閃耀著光芒的黑髮,還有一張人世間絕無僅有美到極致的臉。

    幾乎沒有人敢正視。除了她老公,桀。

    這個女人竟然是妺喜。

    妺喜道:我能出來的時間不長,你有話直說吧。

    伊尹斬釘截鐵道:救湯出獄。

    妺喜果斷道:不可能。

    伊尹愕然,他沒想到妺喜這麼乾脆利索地回絕,忙追問道:為何?

    妺喜冷笑道:難道你不知道嗎?他已觸犯了大王的底線。自作孽,不可活。誰也救不了他了。

    伊尹清楚,對於帝王來說,絕對不允許權力和權威受到蔑視及踐踏,湯恰恰就踩在了這個雷區。

    伊尹卻不動聲色道:此事唯有娘娘能。

    這話刺中帶軟,雖有些強橫的意味,但細想來卻是拍馬屁的成分多。

    妺喜果緩和下臉色,但依舊冷笑道:我為何要幫你?難道我要事事聽命於你嗎?

    伊尹卻忽然一笑,他知道,女人話說到這個份上,就說明心開始軟了。她現在不過在找一個台階下。

    這個台階也必須是一個能說服她內心的理由。

    伊尹反而不急,慢條斯理道:娘娘可知當年有緡氏是如何避免滅國的?

    妺喜身子突然一抖,她何止知道,她本身就是有緡氏送給桀的禮物。

    這句話擊中了妺喜的要害。

    6.5起兵

    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既驚恐又惱怒,過了很久才恨恨咬著牙根道:永不要再有第二次。

    伊尹微笑道:這個敬請娘娘放心。

    妺喜不再說話,重新戴上斗笠,疾步走出了密室。

    她可以容忍一切,但唯獨不能容忍別的女人來分享他的老公。

    伊尹知道,妺喜一定會在無人處放聲大哭。妺喜知道,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生活中,誰都會有弱點,就像誰都會有無奈一樣。

    這本身才是赤裸裸的現實,或者叫歷史。

    第二年春天,湯被無罪釋放,返回到了景亳。

    這次的被捕經歷刺激了他兩件事:一,加快篡位進程,因為君為臣綱,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他隨時都可能被桀以莫須有的罪名幹掉;二,以後凡事要加倍小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夏王朝看似風雨飄搖,但一旦爆發出力量來,自己還遠遠不是對手。

    這兩點看似矛盾,但卻並行不悖,因為掌舵者是這樣一個人,伊尹。

    伊尹開始在夏王朝中大肆活動起來,內連妺喜,外連諸侯,桀每天在朝廷中滿耳聽到的都是對湯的讚美之辭,回家後枕頭上吹的又是這股風。他還想不暈倒,那是一萬個不可能。同時,他也很自信地認為,湯被修理後應該會老實一段時間。

    所以,他開始放鬆警惕。所以,湯開始加快步伐。

    在隨後的幾年內,湯連續滅了葛、溫、韋、顧等諸多小國,實力急速上升。

    桀二十八年,湯還在景亳開了一次諸侯聯盟會議,並隱然以盟主身份自居。按電視劇邏輯,即湯已做到了九千歲,只差那麼一點點了。

    這一點點也不用等得著急,因為老天爺這時候又橫插了一槓子。

    桀二十九年,發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天文現象。天空中竟同時出現了兩個太陽,一個在東,紅艷高照,一個在西,薄暮將沉。

    這實在是對以太陽自居的桀一個重大的打擊。但他的心卻不會起一絲波瀾,因為在伊尹的操控下,整個夏王朝的忠義言路早已被塞,關龍逢的奏折只能直接扔進火爐裡當柴燒。

    但這個現象卻被兩個人注意到了。

    一個主人及他的隨從。主人是費伯昌,隨從是馮夷。

    費伯昌問馮夷道:何者為商?何者為夏?

    馮夷道:東為商,西為夏。

    人類最可怕的傳播速度就是謠言,尤其是稀奇古怪的噱頭,此事立刻成為坊間第一熱論,諸侯們全都人心惶惶,後來一想,既然天意已如此,為何還不棄暗投明?遂紛紛歸附商湯。

    這其中甚至包括太史令終古。

    湯便問伊尹道:人心所向歸商,桀現可伐乎?

    伊尹道:君已不記夏台牢獄之災?

    湯心裡頓時冰冷。他歎了口氣,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或者說,有生之年能否等到了。

    伊尹卻接道:商欲伐夏,則必先成三事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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