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嫦娥可是帝後。如此場面,帝後不在,豈不咄咄怪事?只是後羿太興奮了,喝得太多了,太忘記一切了。
男人,真不該喝那麼多酒。尤其是在尖鋒時刻。傷胃不說,關鍵是傷人。
嫦娥正因此而一個人撲倒在床上哭泣。是那麼的形單影只,那麼的楚楚可憐。
抑郁,像一只毒蛇,鑽進了她的心,肆意地噬咬。
她的心思反復糾結在一件事上。
如果後羿站住腳後,會不會把自己廢掉而改立宓妃?
4.1有趣的事
禹的母親叫女嬉。女嬉直到三十歲的時候還沒懷孕。
鯀很惱怒,他狠狠責備女嬉為何還不給他生兒子,難道是想讓他斷後?女嬉更惱怒,你那麼多老婆都不懷孕,我若是懷孕了豈不活見鬼?
古時候科學不發達,真的搞不清不孕不育到底是誰的責任。
光做愛,沒成果,想來多少讓人沮喪。
幸虧古代更容易活見鬼。
女嬉運氣實在是好,她見的鬼可不是一般的鬼,而是一個很美麗的鬼。
或者叫,一株很美麗的花草。
薏苡。
那天,女嬉正在砥山游玩,忽然看見了它,覺得葉翠而果青黃,很引人食欲,便伸手捋下幾顆,放在嘴裡當零食吃了。剛吃完,女嬉還沒來得及贊歎幾句,忽然,她全身開始劇烈地前後震蕩起來。
就像被做愛一樣。
不能叫強奸,因為找不到施暴者;更不能叫做愛,因為女嬉正一頭霧水。
只是,再一頭霧水,身體的感覺讓她清晰無誤地明白她正在被做愛。
或者說,被性交了。
在驚恐、懷疑、痛苦、焦慮、快感交雜的亂麻般的感受中,震蕩終於停止了。
時間和正常的男人也差不多。女嬉事後向鯀回憶道。
鯀腦袋上立刻漲了個大包,若不是有先祖附寶生下黃帝的傳奇言猶在耳,他肯定要好好扇他老婆一耳光。
現在,他只能扇自己一耳光。
這事,哪個男人遇到,哪個男人只能扇自己耳光。
老婆正正經經絕無紅杏出牆,但生下的兒子卻偏偏不是自己的。自己那麼多日日夜夜的通宵鏖戰,到頭來竟不抵三兩顆薏苡。
女嬉卻有些幸福,因為自己一個平凡的肚子卻懷上了一個偉大的胎。但是這個偉大的胎在給她帶來無數憧憬的同時,也給她帶來了更偉大的痛苦。
難產。
在現在,這仍然是個棘手的問題,可想在四千年前,這等於是宣判了死刑。
且是立即執行。
在萬般無奈中,鯀靈機一動。他很愛老婆,決不能承受喪妻或喪子之痛。
這個孩子雖然不是他的種子,但也絕不是別人的種子。
禹成了人類有史以來第一個剖腹產的孩子。
被人剖開肚子絕不是好受的,尤其是前不見古人。所以,對女嬉的勇氣不能不萬分敬佩。
死,然後生,斯之謂乎?干脆點,叫死去活來。
當禹聽到女嬉對他講述這般傳奇時,自己都張大了嘴巴。他來到河邊仔細打量,五官一樣不多一樣不少,四肢一個不長一個不短,和哪吒實在沒法比,甚至連腦袋瓜都沒像愛因斯坦那樣稍稍大些。
結論:禹就是一個平凡的人。
補充:在第一眼看上去的時候。
光陰似箭。一轉眼,禹三十歲了。此時,舜已向他下達了治水的命令。
禹很清楚,這場洪澇災害沒個十年八年肯定擺不平,而且此行凶險異常,可能被淹死,更可能被累死,最可能的是像鯀一樣無功而返被殺死。
當死亡陰影籠罩在一個單身男青年的頭上時,他想到的第一件事該是,找個女人,留個種。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可問題是,禹現是罪人之後,且又大齡,更加馬上要外出,生死未卜,三弊同襲,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呢?
禹很傷感,便像他父親一樣,在憂郁中,翹起了一根憂傷的蘭花指。
人間找對象難,連神仙都沒辦法,何況禹只是一株花草的兒子?
不能坐以待斃,只好急功近利。
禹一路托人,四處撒網,征婚、求婚、搶婚、逼婚,招招試,招招不靈。
在夕陽無限好惆悵無限多的某個黃昏,禹信步登上了塗山的山頂。
山下,青翠滿澗;山上,孤獨淒涼。
禹感到一場悲劇正在塗山之巔上演,他的文化情懷開始泛濫。想想未卜的將來,無奈的現實,寂寞的心靈,滿腔的抱負,禹不禁悲從中來。他在山巔放聲高吟道:天色蒼蒼,青竹茫茫,情兮情兮,何所可往?
奇跡出現。一個曼妙的身形搖曳著向他奔來。
當然不是美女,凡事沒那麼一步到位,現實和童話會先在平行的軌道上行駛。
一只白狐止步在禹的面前。
禹還沒看清,白狐卻倏然掉頭,向山下奔去。
一直走到了塗山氏的城邦。禹在那裡遇見了女嬌。
真正的愛情可以拋棄一切,在老絲的小說中。所以,禹和女嬌完婚。當然,現實中也會有真正的愛情,只是絕不會有拋棄一切的勇氣。
新婚之夜,禹即興再賦詩一首:白狐成婚,世世堅貞;繁我子嗣,代代昌平。
似乎禹結婚只是為了要個孩子。但,孩子難道不是愛情的結晶嗎?你可以鄙夷他為生育而婚,也可贊美他為婚而生育。
婚後四天,禹即出門治水。女嬌與他再相見,得十三年後。
用這四天,禹和女嬌加班加點造出了一代帝王,啟。
啟在三歲的時候,正坐在茅屋前的磨盤上對著天空發呆。這時,一個又黑又瘦像根燒火棍一樣的男人正領著一群泥腿子從門前擦身而過。
啟立刻跑回屋後和正在劈柴的女嬌嚷道:媽媽,我看到了一個叔叔,跟干柴一樣。
女嬌立刻扔下斧頭,狂奔到屋前,然而,那裡早已人去路空。
隨從問禹道:大人怎麼不進去坐一坐?以全夫妻父子之情?
禹搖搖頭,沒有說話,眼中卻忽然流下了一滴淚水。
十三年中,如此過家門而不入者三。
其實,女嬌很明白,禹完全可以避道,更可以進來喝口水說句話。耽誤一分鍾,並不會滄桑巨變。禹之所以沒有,肯定有他的道理。
社會需要他頭上有更多的光環,他也需要為自己創造更多的光環。
縱使這個光環是用心碎換來的。
作秀,並不僅僅是在T台,更在釣魚台。
禹默默地領著眾人一路走到江南,登舟離岸,駛向下一個災區。
他的思考忽然被噴濺的口水打斷了,緊接著,整個舟中人都開始鼓噪狂呼,驚慌失措。因為,一條黃龍忽跑到了舟底,頭一抬,竟把舟玩耍起來,頂在半空中搖晃。
猶如飄起的一張衛生紙,隨時會跌落進茅坑。
艄公已肌肉痙攣。
禹卻笑了笑,他忽跑到船舷拍拍黃龍腦袋笑道:我受命於天,拯救萬民,你這孽畜既為靈獸之王,為何卻不長眼色?
黃龍立刻把舟穩穩放回水面,逃遁而去。禹對艄公笑道:做下深呼吸,繼續。
是英雄,是狗熊,真的很容易掂量。
這只是上天賜予禹的傳奇。禹的精明之處在於,他還能人工制造傳奇,堪與天工媲美。
當治水走到蒼梧地界時,也就是舜後來駕崩的地方,禹迎面碰上了一被公差押解的犯人。
這件事太平常了。天要下雨,人要尿尿,警察當然要抓小偷。
禹卻忽然走了過去,緊緊抱著犯人大哭不已。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公差更是如墜十裡煙霧。如不是禹,公差真恨不得一腳把腸子給踹出來。
因為,你真耽誤他趕路。
隨從們一看禹越哭越悲傷,只好上來好言勸解。伯益卻很識相,他知道禹現在需要有人向他問為什麼以揭開謎底,便道:大人為何如此痛哭?
禹滿面熱淚仰天長歎道:一男不耕,有受其饑;一女不桑,有受其寒;我奉命平治水土,調民安居,今尚有人犯法,豈不因我德行不足嗎?帝舜一為共青團書記,則全國青少年犯罪絕跡,於此,我有何臉面復見帝舜?
馬屁不著痕跡,拍了領導又哄抬自己,非聖賢,孰能為之?
4.2接位
伯益回家便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的父親皋陶。皋陶笑笑,這些政治的小把戲怎能瞞得過他這根老油條。
他決定刁難下禹。不為什麼,他只是有些不服氣而已。或者說,咽不下這口氣。
皋陶不一般,絕對不一般。
宋嘉祐二年(公元1057),一年僅十九歲的川籍青年參加禮部進士考試,當場揮就六百余字,一氣呵成,鏗鏘有力。其中就引典道: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對皋陶溢美之至。此文後被主考官定為天下第一。
這位青年叫蘇軾。
這個主考官叫歐陽修。
這篇文章叫《刑賞忠厚之至論》,收於《古文觀止》。
不過,後來放榜時,因為暗箱運作,蘇軾被屈為第二。
不過,這個典故是蘇軾杜撰的。
真實情況是,皋陶的執政能力和蘇軾的杜撰一樣厲害。
所以,偉人制造的山寨一定是偉大的山寨,甚至和正版不辨真假。
不久,皋陶等待的機會終於來臨。
一天,舜單獨召見了禹和皋陶,本只是想閒聊,沒想到卻聊得火星直冒。
舜先呵呵地問皋陶:愛卿執法威行天下,不知對朕有何諫議?
皋陶回道:以道行之,天下無事不成。
禹嘿嘿一笑,插嘴道:敢問皋陶先生,何為道?
皋陶等的就是禹的搭腔,便繼續道:修身,任賢,明禮儀之綱序,即為道。
禹想了下,點點頭。
皋陶繼續道:簡而言之,無外乎能知人,能安民。
禹忍不住贊道:甚妙。知人則野無賢士之遺,安民則國無流離之氓。此二者行,天下何為不治?
皋陶看了眼禹道:這只是綱領之法。若要知人,則主上必須禮賢下士,寬宏大量,不以一疵而絕棄,不以一功而過擢,如此則諂媚不行,小人匿跡,忠良濟濟一堂,國不待勞而治;若要安民,則主上必身先垂范,戒驕戒躁,不以奢靡而廢農,不以恩怨而私刑,如此則百業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則何功不成?
禹立刻向舜拜賀道:此仁義胸懷唯陛下可為。
舜笑了笑,謙讓道:唯在兩位愛卿輔佐之功。
皋陶心中小火苗騰地一下直往上冒,自己費盡口舌說了半天,引經據典不厭其煩,居然被禹一張嘴給搶過去了,變著法兒向舜邀功,於是牙根癢癢但卻滿臉堆笑地向禹詰問道:賢弟認為愚兄之議可行否?
禹似毫未察覺敵意,恭敬答道:此法行則天下必寧。
皋陶心中有些得意,剛想拋出殺著,沒想到舜卻代他直接向禹道:若如此,愛卿亦尚有何策以教朕?
禹直截了當道:我沒有。
皋陶和舜心中俱一愣。這個回答多少出乎意料。
皋陶道:為臣子不能為主上獻言解憂,可為忠誠守職乎?
禹道:忠誠守職並非囿於一隅。
皋陶道:願聞以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