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系調整遷到西郊的北大
1.這裡曾是「萬園之園」的一部分
這裡是北京西郊,圓明園的遺址,它曾是歷史上輝煌的「萬園之園」。這座著名的人工園苑,始建於清康熙四十八年(1708),康熙和乾隆兩位皇帝多次下江南,回京後讓人把江南的名山秀水畫成圖,選其優者設計到圓明園裡。經過六七十年的不斷增建,形成舉世無雙的人工園苑。園中到處是園林殿閣,名園如林,豪華瑰麗,氣象萬千。圓明園又稱「圓明三園」,包括圓明園、萬春園和長春園三個大園苑。
圓明園中,溪湖、山石、殿閣台榭相連不斷,自然山林溪谷上栽種著無數珍貴花木,各種中西合璧的建築、歷代保存下來的文物、各種華麗的陳設,使這裡成為一座五光十色的真正的迷宮。園中僅著名的景點,就有正大光明、九州清晏、澹泊寧靜、濂溪樂處、天然圖畫、上下天光、長春仙館、萬方安和、匯芳書院、日天琳宇、洞天深處、平疇遠風、碧桐書院等,都是極富詩意的。景中又有景,樓、台、亭、閣,錯落有致,熠熠生輝。
主要景點有許多皇帝手書的匾額或對聯,如正大光明殿,有雍正題寫的對聯:
心天之心而宵衣旰食
樂民之樂以和性怡情
九州清晏殿有乾隆的對聯:
所無逸而居,動靜適徵仁智
體有常以治,照臨並葉清寧
澹泊寧靜殿乾隆的對聯是:
厥惟艱哉,載芟載柞籌穡事
亦既勤止,日暘日雨驗農時
濂溪樂處殿乾隆的對聯是:
與古人相對,左圖右書
偕造物者游,仰觀俯察
天然圖畫樓雍正的對聯是:
欣百物向榮,每識乾坤生意
值萬幾餘暇,長同海宇熙春
上下天光樓乾隆的對聯是:
雲水澄鮮,一幀波光開罨畫
煙嵐杳靄,四周山色浸分奩
長春仙館乾隆的對聯是:
安輿歡洽宜春永
慶節誠依愛日長
萬方安和乾隆的對聯是:
四海昇平承帝春
萬幾競業亮天工
匯芳書院乾隆的對聯是:
寶案凝香,圖書陳道法
仙台麗景,晴雨驗耕桑
日天琳宇雍正的對聯是:
千載丹心扶大義
兩間正氣護皇圖
洞天深處乾隆的對聯是:
道統集成歸至德
聖功養正仰微言[榮斌主編:《中國名聯詞典》第140—141頁,山東大學出版社1990年。]
這些對聯喋喋不休地歌頌著清代帝王的「浩蕩」皇恩。
圓明園的周圍,更有無數從屬園苑,如靜宜園(香山)、靜明園(玉泉山)、清漪園(頤和園)、近春園、熙春園、暢春園、朗潤園、勺園、蔚秀園、承澤園、淑春園等等,都是「萬園之園」的附屬部分。
可惜的是,這座名園在1860年遭英、法侵略者的野蠻破壞,無數珍寶被搶劫一空,他們還不滿足,竟又滿園放火,連燒三天三夜,使巨大園苑在轉眼之間變成一片廢墟。帝國主義的罪行,永遠寫在這廢墟上!
這裡現存的雖然僅剩下廢墟,但是透過歷史的塵煙,穿過歷史的時空,在這遺留下的巨大的石基、斷柱和殘垣上,不難想像出它當年的氣勢是多麼輝煌。而殘留下的「福海」花崗石堤、部分石橋和西洋樓的漢白玉石門雕塑,更讓我們想到其他大量的精工細雕之作。
鴉片戰爭之後,美國人到中國傳教,其他國家也競相傚尤,設立教會。教會在傳教的同時,也以慈善事業為名,辦醫院,辦學校,後來被稱之為文化侵略。
清朝末年,各國在華辦的教會學校已經不少,但各校各自為政,沒有統一的組織。在國立學校不多、質量不高的情況下,教會學校有相當大的勢力,相當大的影響。
五四運動之後,國立學校數量增多,質量也有所提高,形成了壓倒教會學校的優勢,教會學校便作出回應,將各校聯合起來,組織起來,以抵抗國立學校。它們把華北、華中、華東、華南、華西等區的教會學校合併,每一區只留一兩個教會大學。於是就有了燕京大學、齊魯大學、聖約翰大學、金陵大學、東吳大學、三江大學、華西協和大學、嶺南大學等大學。
燕京大學於1919年由北通州(今通縣)的協和大學、北京匯文大學合併而成。第二年,華北女子協和大學也併入,校長為司徒雷登。
燕京大學成立之後,一面在城裡找地方上課,一面在西郊建校舍。
西郊的圓明園廢園很多,在當時有的被軍閥佔有,有的任其荒廢。燕京大學選中了其中的一個廢園,叫「淑春園」,據說原是和珅的園子。民國初年被陝西軍閥陳樹藩佔有,經協商,他同意將這個廢園半賣半捐讓給燕京大學,價錢是二十五萬元。
燕京大學準備在這個廢園建樓,便向美國募捐,誰捐出一座樓的建築費,該樓就以其名為樓名。對著西校門的那座老辦公樓,因為是一個叫Baker的人捐建,名就叫「貝公樓」,是當時的主樓。這座樓的樓基,是原圓明園的一個殿基,連門前的一對麒麟和台階,也是從圓明園搬來的。而從圓明園運來的最大建築物,是校西門內的一對華表。據馮友蘭先生說:
照封建社會的傳統制度,皇帝的宮門口有兩對華表。在門外的一對,上面的獸頭向外,叫「望君出」,門內的一對,上面的獸頭向內,叫「望君歸」。天安門內外的那兩對華表就是這個樣子。圓明園宮門口的兩對華表,都還完好,一對在燕京,還有一對在北京圖書館。[馮友蘭:《三松堂全集》第一卷第63頁,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
在這荒廢的皇家園裡,耶魯大學建築師亨利·克拉姆·梅菲(HenryKillamMurphy)設計出一些中西合璧的建築,是一些現代鋼筋水泥建築與傳統的琉璃瓦大屋頂相結合形成新式的對稱形宮殿,雕樑畫棟,琉璃飛簷,或渾圓挺秀,或莊嚴巍峨,或氣勢磅礡,或平實質樸,是燕園內的主要景點。自來水塔也隱藏在鋼筋水泥的寶塔內,矗立在今日未名湖之東岸,取名為博雅塔。湖西南的一片住宅,原是校長所住,1931年冰心女士取名為「臨湖軒」,由胡適先生寫在一塊青色的匾上,下面有胡適的署名。如今那塊匾雖然不在了,但仍稱之為臨湖軒。[冰心:《回憶中的胡適先生》,《我夢中的小翠鳥》第337頁,人民日報出版社1995年。]茂林修竹掩映之中的臨湖軒,永遠向學人顯示著它那無窮的魅力。
北京大學搬進燕京原校址之後,進行了擴建,暢春園、朗潤園、勺園、蔚秀園、承澤園、淑春園、燕南園、燕東園、燕北園、中關園,都囊括在北大。燕大的文、理、法三學院全部併入北大,清華的文科,也併入北大。院系調整之後,哲學系只保留了北大一個,其他院校包括清華在內,哲學系全部取消,教師併入北大。清華因此而成為一個多學科的工科大學,而北大則成為文理並重的綜合大學。
2.藍旗營公寓
東語系搬到西郊燕京大學的一棟古式建築裡,被定名為「外文樓」,西語系則搬進毗鄰的「民主樓」,俄語系搬進「俄文樓」。
東語系教師從城裡也都搬到燕園居住。馬堅先生住到燕東園,宿舍是一座別墅式的住宅,坐落在燕東園的東北角,房子不算很大,但卻很實用,一間客廳,一間書房,三間臥室。而季羨林則隻身一人,夫人和嬸母仍在山東濟南老家照顧叔父,女兒婉如在天津,兒子季承在北京,上著大學,他便沒住到按資格可以住的燕東園或燕南園,而是住進了藍旗營的一所公寓裡。當時這裡還十分荒涼,公寓門前連馬路都沒有。修馬路時,季羨林心裡還有點想不通,心想修這樣的馬路幹嘛呀?在這所公寓裡,季羨林一住就是十年,對門鄰居是楊通方、李玉潔夫婦。
季羨林一個人住在中關村藍旗營公寓,其生活之艱難是可想而知的。早餐就是烤饅頭片就花生米,佐以一杯濃茶,天天如此。午飯,拿一個大茶缸子從食堂打飯,往往多打一些,等餓了時,在爐子上熱一熱,燴一燴,又是一頓晚飯。
後來,他的孩子大學畢業後到北京來工作。女兒婉如在核工業部,兒子季承在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當時工作地點都在城裡。所以,這時候,季羨林仍然享受不到家庭的溫暖,沒有人照顧。
有一次,季羨林生了病,發燒到40℃,起不了床,那時候又沒有電話,系裡發覺他沒有去上班,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的在城裡工作的孩子星期天來看他,差一點連門都沒有敲開。
可喜的是,清華時的「四劍客」,李長之、吳組緗、林庚、季羨林,在院系調整後,有三個人又湊在一起了,只有李長之不在。這在季羨林,已感到相當滿足了。
清華畢業後,我們「四劍客」天南海北,在茫茫的赤縣神州,在更茫茫的番邦異域,各奔前程,為了餬口,為了養家,在花花世界中,摸爬滾打,歷盡苦難,在心靈上留下了纍纍傷痕。我們各自懷著對對方的懷念,在寂寞中,在沉默中,等待著,等待著。一直等到50年代初的院系調整,組緗和林庚又都來到了北大,我們這「三劍客」在睽離二十年後又在燕園聚首了。此時我們都已成了中年人,家事、校事、國事,事事縈心。當年的少年銳氣已經磨掉了不少,非復昔日之狂縱。燕園雖秀美,但獨缺少一個工字廳,缺少一個「水木清華」。我們平常難得見一次面,見面大都是在校內外召開的花樣繁多的會議上。一見面,大家哈哈一笑,箇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悼組緗》,《懷舊集》第153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
就在這樣靜默的環境中,季羨林默默地奮鬥著,在文海書山之間耕耘著。
他最喜歡與青年學生在一起,覺得青年人思想活躍,敢於提出新問題。他和學生們一起勞動,一起佈置會場,學生們誰也不覺得他是個著名的教授。
院系調整之後,全國各級各類學校教職員工開始評級,施行新工資標準。1952年的評級,季羨林被評定為一級教授,馮友蘭因為過去的政治關係被評定為四級教授。到1954年又重新評級,季羨林仍是一級教授,馮友蘭也被評為一級教授,同時被評為一級教授的還有陳岱孫、翦伯贊、王力、鄭昕等人,北大共有28名之多,佔全國56名一級教授的二分之一。後來,國務院在中國科學院設立學部委員,季羨林、馮友蘭等人都被選為哲學社會科學部學部委員,除拿一級教授的工資以外,每月還享受120元的學部委員補貼。
這期間,季羨林開始參加大量的社會工作,尤其花費大量精力投入文字改革的工作。王力先生1954年從中山大學語言學系調整到北大中文系,他們一塊從事語言研究。解放後提倡集體主義精神,成立機構,組織學會,他們一起共事,參加了政務院(後改為國務院)文字改革委員會,王力先生重點放在制訂漢語拼音方案方面,季羨林參加的則是漢字簡化工作。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他們經常在一起開會,經常聽到王力先生以平穩緩慢的聲調,發表一些卓見。
東語系經調整後,新增的專業有烏爾都語(1954)、波斯語(1957),加上原有的梵巴語、日本語、阿拉伯語、朝鮮語、緬甸語、越南語、印地語、印度尼西亞語、蒙古語、泰國語,成為名副其實的東方語言文學系。
此時,為了提高教學質量,東語系開始聘任外籍教師。日籍教師岡崎兼吉回憶說:
我忘不了1953年5月3日的傍晚,來東語系報到的那個日子。我在妻子病故還不到兩個月便獨自帶著兩個幼小的孩子,提著極其簡單的行李走進北大的西門,此時外文樓已籠罩在一片暮靄之中,惟有東面的一角還亮著燈。在那裡,系主任季羨林教授一人正等著我的到來。
當時,日語教研室有徐祖正、陳信德、魏敷訓、劉振瀛(主任)、黃啟助等眾多從事日語教育的著名先達。他們都熱情地歡迎我以及我的全家,並給予我這樣一個毫無大學教學經驗的新手以真誠的鼓勵和幫助。多蒙這些先生們的厚愛,我於此後的十多年乃至數十年中,才能愉快地埋頭於教學和研究。[《師生情》,《北京大學校刊》1996年5月4日。]
楊通方教授也受聘來北京大學任教,講授朝鮮語。他和季羨林同住一樓,而且是對門,長達十年之久。楊通方教授在培養學生的工作中盡上了力量。[《韓國友人——〈白凡逸志〉漢譯本序》,《懷舊集》第162—166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
在中外教師的共同努力之下,東語系越辦越好。
3.東語系正常平穩發展
院系調整後的北大東語系,走上了正常平穩發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