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離裳 第29章:忘情花  
    忘情花冥,櫻花依舊,幾度繁華。

    方舒歌望著櫻樹上的刻字,喃喃輕念:「進我花冥,再無生還。身入腐土,情留人間。忘情麼?」

    淡淡而笑,笑容裡帶著一絲絲苦:「若是能忘,就不是情了。」

    他絕對想不到,方惜顏初到忘情花冥時,竟和他說的是同樣一句話。

    花想容奇異地看著他:「你也懂得情嗎?」

    方舒歌心裡怔然,是呀,他何時懂了情?

    眼中的茫然更深,他面容卻更加沉冷:「花想容,你大鬧睛妃陵,又領我來這忘情花冥,到底想做什麼?」

    花想容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深深的一聲歎息:「你知道嗎?這忘情花冥其實是我母親所建,她自己為情所苦,所以立誓要幫天下癡情人忘卻情痛。忘情花冥並不能奪人性命,只是因為裡面種滿了帶有毒素的忘情花,所以走進花冥的人才會喪失對前事的記憶,自然也忘了情。我開始時候只覺得有趣,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心上人,竟因為兄長反對我們在一起也走進了花冥,她忘了情也忘了我,我求母親救她,誰想她早已將內心完全封閉,解藥無法解心,反而不穩定的藥性讓她的眼睛……」

    花想容雙拳緊握,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這兩年來,我想盡辦法想喚回她的記憶,但是卻沒有一點兒效果,我實在無能為力,或許,只有你才可以……」

    方舒歌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即使內心裡他也極為同情花想容,但如今的他自己的心結尚死死糾纏,又如何能幫人,但是……「花想容,你為什麼會想到我?」

    「因為你和她朝夕相處那麼多年,你或許可以幫她找回過去。」

    「朝夕相處?」

    方舒歌空茫無依的眼神驟然凝聚,心臟緊張的幾乎不會跳了!

    怎麼可能?這世上只有一個女人曾經和他朝夕相處:「你,到底在說誰?」

    答案只有一個——方惜顏。

    花想容輕輕彈指,點向櫻花。

    波!

    光芒爆散之間,小小的花朵迅速綻開,萬道霞光中,一幅壯麗的畫卷徐徐展開——

    閃光的屋脊,晶瑩的牆壁,再配上簷角飛花,青葉綴飾,好一座金碧輝煌,美淪美渙的宮殿。

    宮殿之外,卻是一望無際的花海,天地在瞬間廣闊,各種誇張的色彩肆意奔湧,卻又奇異地融合,構成絕美的畫作。

    花海中間,是一塊金黃色的花田,極為醒目,因為那些花並未開放,只是一朵朵金燦燦的花蕾,在輕風中搖曳。

    花想容指著花田:「那就是可以讓人失去記憶的忘情花,這些忘情花只在月圓之夜開放,只要你不去碰它,沒有吸入它的花粉,就不會中毒。」

    原來,讓人忘情的不是花,而是花粉。

    殿門之側,一個女孩兒盈盈而立,美目流盼,紅唇似櫻花般嬌艷,她向著花想容:「少爺,你終於回來了!」美目一轉,這才看到方舒歌,立即哇哇大叫起來:「呀!少爺你發什麼神經,怎麼把你的情敵也帶來了?你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方舒歌皺眉,這個聲音,這個語氣,好耳熟啊!

    再一次看向女孩,才發現她的一身綠衣竟是鳥羽織成,色彩鮮艷,尤其頭上一縷搶眼的紅髮,更如同標誌一般。

    女孩雙臂一展,竟然化為一隻翠色的小鳥飛落在花想容的肩頭,她果然就是小翠。

    花想容用力敲敲小翠的腦袋:「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他是惜顏的哥哥,不是我的情敵。」

    小翠一縮小腦袋,小聲嘀咕,哥哥就不可以是情敵嗎?

    當方舒歌走進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時,不但手顫,連心也顫了,他就要見到惜顏了,他日思夜念的妹妹。

    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她的安危,對她的離去更是百思不解,花想容的一番話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惶亂和彷徨中,妹妹竟是因為花想容……

    難道真是他的錯嗎?為什麼,他的心這樣痛?

    臥室門前,花想容小聲問待立的丫頭:「寶貝兒醒了嗎?」

    丫頭抿嘴一笑:「少主,您的寶貝兒醒和不醒有什麼區別嗎?」

    花想容輕歎:「的確沒什麼區別。」

    寶貝兒?

    方舒歌咬牙,我忍!

    門被推開,方舒歌走了進去,這個房間溫馨而綺麗,淡黃色的地板,淺紅色的妝台,還有白色象牙床前的紗帳斜飛,像是走進了一個夢幻世界。

    方惜顏就坐在窗前,清麗的容顏消瘦了許多,白色的紗衣長長曳地,窗外的風讓她的秀髮飛揚起來。

    她只是靜靜的坐著,似乎身外的一切全已不在念中,安詳得似已超脫了凡塵俗世,尤其她的眼,更是充滿了空茫和虛無。

    方舒歌震動地看著她,那一瞬間,千山萬水,滄海桑田全已拋在身後,他只想擁有眼前這個變幻了大千紅塵才終於找到的白色身影。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顫顫地呼喚:「惜顏。」

    惜顏的身體動了動,眼睛仍然凝注在剛才的點上:「誰?」

    「惜顏。」

    方舒歌蹲在她的身前,右手顫微微地撫上她的臉:「你的眼睛?」

    花想容搖搖頭:「她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心裡一動,因為他突然想起晴妃陵前見到的方舒歌,那時他的眼神竟也如同惜顏一般,茫茫然的全無情感。

    方舒歌強忍熱淚:「惜顏,我是……」

    「他是方舒歌,是我的朋友。」

    花想容連忙插嘴解釋,現在的惜顏誰也不記得,萬一聽了方舒歌是她哥哥的話,一定更親近他,那怎麼行?

    誰想,小翠也在同時叫:「他是你的情人,少爺的情敵。」

    花想容瞪了小翠一眼,連忙解釋:「惜顏,這傢伙確實也追求過你,但你的心中一直只有我一個人,對他沒有任何感覺,我找他來也是因為你們畢竟相處了一段時間,也許他能幫上什麼。」

    方舒歌惱火地看著他,又不便解釋什麼,他不想再刺激惜顏,方惜顏卻無所謂地哦了一聲:「我不記得了,其實,過去就過去了,我不認為現在有什麼不好?」

    「可是……」花想容激動起來,「過去有我們的情呀!可是現在的你卻將它忘了……」

    方惜顏的腦海仍是茫然一片,她真的不記得花想容了,甚至經過兩年的相處之後,她還是沒什麼感覺。倒是每一聽到「情」字,她的心就莫名其妙的痛,就像是剛剛癒合的傷又重新被撕裂開一樣,為什麼呢?

    難道她曾經真的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最終卻被她遺忘?黑暗中,她感覺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麼溫柔,那麼溫暖,是……那個叫方舒歌的!

    他追求過自己嗎?

    為什麼一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甚至有一絲絲心動……

    「惜顏。」

    他在呼喚自己,咦!是什麼滴在了手上,涼涼的,他——在流淚嗎?他在動我腕上的鈴,叮鈴叮鈴,這個聲音讓她的心又亂了起來。「惜顏,這個魂鈴是我親自戴在你的手上,我希望它能伴你朝夕。如今,我們分別了兩年,魂鈴猶在,可是惜顏你的魂,又在哪裡?惜顏,你怎麼可以連我也忘記?」

    方舒歌將頭埋在她的裙衫之間,他的肩在顫,心也在顫!

    他哽咽的語聲奇跡般地軟化了惜顏冰冷的心,雖然不知為什麼,可是惜顏真的第一次為自己遺忘了過去而感到內疚和不安:「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

    花想容心裡立刻不平衡起來,惜顏哪次說忘了他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現在卻對方舒歌說抱歉,憑什麼嘛?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呀!

    小翠扇扇翅膀,故作深沉地歎息:「哎!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公子,這回你完蛋了!」

    「你這只蠢鳥,給我滾一邊去!」

    「哇!救命!」

    方惜顏輕輕側頭,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肩,這熟悉的動作立刻讓方舒歌明白了,他關心地問:「惜顏,你累了吧?是不是想睡了?」

    方惜顏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她並沒有表示什麼呀!

    溫柔地替她拂去額頭的亂髮,方舒歌理所當然地說:「這有什麼不知道的?你的每一個小動作,我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惜顏,我抱你去睡覺。」他自然而然地一把抱起方惜顏,向床前走去。

    方惜顏忍不住驚呼一聲,因為他的動作太突然了,可是,一觸及到他溫暖寬闊的胸膛,方惜顏竟忘了掙扎。那有力的心跳聲,那強烈的男人氣息,都讓她湧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追求過自己嗎?

    方舒歌把惜顏輕輕放在床上,並替她蓋上薄被,最後在額上輕輕一吻:「惜顏,你乖乖睡,哥……我在這裡陪你。」

    既然花想容硬說他是惜顏的追求者,他也不好改口,也怕讓惜顏的記憶更加混亂。什麼身份都無所謂,只要可以看到惜顏,照顧惜顏,對他來講,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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