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事件有關 第24章
    劉也青抬眼看時,只有一灘血跡洇進了瀝青路面,顏色也由鮮紅變成了褐紅,像路面上的一處補丁,很快就又車來車往,喧嘩又蓋住了路面,剛才發生的一切彷彿只是一場夢。劉也青搖晃著身子,慢慢地在街道上走。這天,他一個人走到很晚,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他走著走著,走到了一個公園裡,公園裡有一條長椅,他坐在椅子上,望著頭頂上的天。天黑了,頭頂上升起了月亮,大而圓,劉也青發現自己好些年沒有好好看看月亮了,在瓦莊的時候,他經常偷偷地和葉巧雨一起晚上看月亮,那時候,葉巧雨靜靜地靠在他身邊,他就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兩個月亮。劉也青看著看著,覺得臉邊涼涼的,摸摸,是兩行淚水,他笑了笑,咦,我劉也青竟然也流眼淚了。他摸摸口袋,口袋裡有早上他和馬張根合夥弄來的八百塊錢,八百塊錢,一條命,這也實在不值了。劉也青好像一下子心裡空蕩起來,他想起這些年他都做過的事,他還自以為自己了不起呢,其實,自己做的根本就是狗肉不上秤啊,一天到晚像個老鼠一樣東躲西藏。"要做就做大的,再不能這樣偷偷摸摸的了。"他對著月亮說。

    劉也青把隨身帶的包拿出來,抖出那件僧衣,月光下,垂著的僧衣像一個蟬蛻,劉也青撳著打火機,火苗舔了一下僧衣,又舔了一下,僧衣就從腳底開始燒起,迅速地燒過小腿、膝蓋、大腿、胸部、頸脖,最後歸於灰燼。

    燒完過後,劉也青大踏步地向城外走去,他一口氣不歇地走,走到了天亮,走到了郊外,一輪新鮮的紅日湧出地平線,那陽光刺得人眼睛睜不開來,劉也青死死地盯著紅日頭,陽光的金線剌得他雙眼裡淚水漣漣,他覺得那種疼痛之後的舒服正是他想要的。

    劉也青不知道他要往哪裡去,他就一直走,一直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天,有一天,他實在累極了,就躺倒在地上睡著了,後來,等他醒來,抬眼一看,眼前是一排工棚,工棚前是一堆堆機械,一條路的雛形浮在山嶺之間,有一些標語牌,寫著"人民高速人民修,修好高速為人民。"他知道這就是在修建高速公路了。他原先和馬張根一路走過來,發現很多地方都在修建這種路,一次坐車,他聽一個人說,這種路一公里要花三千萬塊錢,三千萬,簡直就是用一張一張的百元大鈔鋪起來的啊。那承建的人該賺多少錢啊。劉也青愣在工棚前,他看見工人們陸續從工棚裡走出來,刷牙洗臉整理工具,他摸摸衣服裡的內襯,那裡藏著他這些年的積蓄,已經有五萬多塊了,原來他還自認為這不是一個小數目,現在,他心裡暗暗丈量著,自己的這五萬元錢可以鋪多長的高速路,量了一下後,他很快就定下了心。他走到工棚前,問:"老鄉,你們這裡需要不需要電工?我會電工。"

    一個看樣子像是小管事的來了,看了看他說,"你會電焊不?我們急需焊工。"

    劉也青說:"行的,我做過電工,經常焊鋼架。"劉也青這是扯了個謊,不過,他倒是看過電焊的,那事也並不難,在他看來。

    劉也青就在高速路工地上做起了電焊。這個焊工手藝不錯,就是不太敬業,工地上是按件拿錢,焊一組鋼架拿多少錢,別的焊工整天埋頭苦幹,想多拿點錢,而劉也青呢,總是心不在焉,干一陣子他就要休息好一陣子,在工地上四處走走逛逛,像個管理人員,還不停地問問這問問那,像什麼攪拌混凝土,夯地基啊,建排水溝啊,設防護欄啊,有工人譏笑他,"你他媽的像個經理呢,這裡視察那裡視察的。"劉也青就笑笑回答他們:"經理不也是人當的麼,我當不了經理,還不能過過當經理的癮啊。"

    劉也青在那個工地做了八個月,對高速公路的修建過程大致有了個瞭解,而這條高速按照計劃還要修建四年,一直通往遙遠的內地,還有很多的工程等著去做。劉也青摸清了情況,暗暗動起了心思。他經常躲在一邊看從道路另一頭坐著小車來的雷局,據說,那個矮矮的胖胖的中年人,就是主管這段路施工的,他隔三岔五到工地上來視察進度檢查質量,他一來,工地上承包的工頭一早就派人去山村裡收購各種野味,白面狸,石雞,竹鼠,麻鴨,甚至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燉了給他吃,如果說人的心好吃的話。只要一聞到食堂裡飄出奇異的香味的話,一准就知道雷局來了。雷局好像是個清廉的幹部,聽包工頭髮牢騷說,雷局雖說是個副局長,岳父老爺卻是個高官,經常教育他要清正廉明,所以,包工頭滿把的鈔票送不到位,只好在吃的方面下下功夫。這雷局卻也把握得準,吃點野味什麼的,他也不過分假意推萎,吃了,抹抹嘴,該強調的照樣強調,該返工的也照樣返工。搞得包工頭在他走後,把一嘴牙絲絲著,像三九天吃冰塊,因為,越要求得嚴格包工的賺得越少。

    到了第二年的三月,劉也青從工地上忽然不辭而別了。

    他懷裡揣著全部的積蓄來到了城裡,他在那裡當時最高檔的小區租下了一套房子,他天天早上夾著個皮包出去,中午又夾著個皮包趕回來,他打扮得像一個非常忙碌的成功人士,但又彬彬有禮,遇上老年人,他側身在一邊給他們讓路,遇上放學回家忘了帶鑰匙的小學生,他立即買了飲料,讓小學生邊喝飼料邊在他家等父母,很快,他就獲得本單元樓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一致好評,包括對門的一家。

    對門的一家,是典型的三口之家,女主人是一家公司的會計,男主人在行政機關工作,他們的孩子在城南實驗小學讀五年級,小傢伙喜歡養金魚。男主人很忙,三天兩頭不在家,但逢雙休日卻大多在家,不過雙休日他多是晚上在家,白天卻扛著釣魚桿出去釣魚,他喜歡釣魚。

    對門的小男孩小名叫樂樂,認識劉也青後,樂樂的鑰匙就很少帶在身上,大部分時候他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丟在家裡,因為,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喝著劉也青買的可樂,看看劉也青養的金魚了。劉也青的金魚養得好,都是珍貴的品種。樂樂一看就挪不動腿了。"叔叔,你怎麼養了這麼好看的金魚?"樂樂問他。

    劉也青說:"這可不是一天的功夫了,叔叔像你這麼大時就養起了,你到我這麼大時也就會養出好看的金魚了。"

    "叔叔,你這個黑珍珠從哪裡弄的,上次我在花鳥市場看了,這一條值五百多呢。你看它游得多驕傲!"

    劉也青瞟了一眼說,"這個我可養得多了,都送人了,只剩下這一頭了,你喜歡嗎?你要喜歡啊叔叔就送你好了。"

    "真的?"樂樂驚喜地問。

    "那還有假?"劉也青說著抓起撈網就伸向了那頭黑珍珠。

    恰好地這時,女主人回家了,她見狀衝著樂樂說:"你這孩子,怎麼能要叔叔的東西呢?"

    劉也青趕緊說:"哪裡,一頭普通的金魚,孩子喜歡要讓他玩玩唄,我還多得很呢。"

    樂樂養金魚用得是一個小水箱,放不了幾頭金魚,過了一陣子,小水箱放不下了,劉也青就對女主人說,"樂樂喜歡養金魚,我可是養煩了,最近又要出差幾天,我想把那水箱送給樂樂,就當是樂樂幫我一個忙,你看行不?"孩子早就想要一個大水箱了,女主人當然沒理由不同意,這一下,樂樂一天見不到劉也青就失魂落魄的,他天天都要和劉也青探討一下那些金魚。因為樂樂,因為金魚,劉也青與對門一家子一下子親熱起來。當然,這種親熱也僅僅限於鄰居間的親熱。

    有一天,正是雙休日,男主人一早又出了門,不遲不早,劉也青的門也開了,男主人手裡拎著一副釣具,沒想到,劉也青的手裡也拎了一副釣具,而且是價值不菲的高級釣桿,很有專業水準。兩人同時愣了一會,又同時笑了起來。男主人說:"沒想到劉先生也喜歡這個,金魚不養了?"

    劉也青說:"以前就喜歡釣魚,後來丟下了,現在覺得養金魚不過癮了,還是撿起釣桿玩玩,聽樂樂說你是釣魚高手啊。"

    當天,因為男主人已經有了目的地,而且有了同伴,劉也青並沒有和他一起釣,到了下一周,男主人再出去時,就禮貌性地邀請了劉也青,劉也青也沒過分推辭,就跟著去了。劉也青說話謹慎,釣魚就釣魚,從不說釣魚以外的話,到漁塘買單付賬卻頗積極,漸漸地,他也就入了男主人那幫釣魚的圈子,雖然那些人並不是缺錢的主子。

    一年多過去了,當劉也青的積蓄花得差不多見底時,他和對門一家關係已經處得如親戚樣了,終於,在一個家庭晚宴上,參加人員只有對門一家加上劉也青,氣氛當然無比和諧、安樂,男主人、女主人毫無芥蒂地享受著劉也青營造的家庭般的氛圍,感歎劉也青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完全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酒酣之際,劉也青忽然有些傷感地說:"可惜我可能不久就要離開了這裡了。"男主人、女主人異口同聲地驚問為什麼。劉也青說:"我最近一個生意被人騙了,沒辦法,只好搞起以前的老本行,我以前有個道路工程施工隊,現在準備到外市去接接小工程,要不然沒辦法回老家了。"劉也青說著拭了拭眼睛,眼眶裡有幾滴淚花閃爍。

    男主人愣了愣,女主人到底是婦道人家,最見不得淚水,她立即接嘴說:"那你擔心什麼,你早說啊,讓我們家老雷給你找一段,這日子不就過來了?別人信不過,你,我們還信不過?"。

    劉也青就這樣走上了鋪著人民幣的金光大道。他承包了一段高速公路建設。那位男主人正是雷局。一貫以清正廉潔著稱的雷局放心地將一段工程交給了劉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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