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黑幫 第21章
    賁知道自己失態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挽回,他覺得又失落又難過,他走到客廳裡,點了支煙,坐在沙發上抽起來。

    不知道隔了多久,青伊走出來,她站在客廳裡看了一下賁,再看了看桌子上的拿破侖,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沒再說什麼,轉身推門離開。

    賁坐在那裡沒動,他心如刀割,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幸福,怎麼能猜忌自己最心愛的人,怎麼能這點信任也不給她呢,他愛她,很愛她,只愛她,這是這個地方,這個國家,這個星球,這個宇宙中他唯一愛的人!

    他衝了出去,看到電梯已經下到三樓,他衝向樓梯出口,一路狂奔下去,他看到青伊單薄的背影,他發誓過不要再看到那樣的背影,不要看到他深愛的淺井青伊離開的背影,這樣的背影,是沒有再見的背影,是天地崩塌的背影,他不要再看到。

    他衝上去,從後面緊緊抱住青伊。

    "對不起。"

    青伊只剩下啜泣,晚風把髮絲吹亂。

    "對不起,我再也不要看到你離開。"

    青伊轉身抱住賁,泣不成聲。

    "澀谷幽靈"的桃井千左與"東京戰艦"的服部重鎮之戰在整個地下飆車界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轟動,無論是小混混還是公路賽車迷都擠爆了東京各家賭注登記站,雖不是什麼頂尖高手對決,卻被傳得神乎其神。各賭博站為了賺錢都拋出噱頭,說是東京黑幫兩大家族的又一次大對決。車賽未至,已是弄得滿城風雨,東京警方也繃緊了神經,傳言雖假,但無論是上杉家還是武田家都沒有出面澄清的意思,休虎想到雙方都已立下和平協定,自然出不了什麼亂子,能看看好戲,漲漲威風,也不是什麼壞事,他還專門給千左打電話,叫他好好飆,讓大家知道上杉家是人才濟濟,無所不能。

    比賽時間被定在了晚上十一點半,從東上野出發,穿過中央區至台場,在辰巳往北走過江東區,延六號線回到中央區,然後一直回到東上野,先到者勝。

    當晚的確是熱鬧非凡,東京地下世界控制的所有酒吧、餐廳、洗浴中心、賭博登記站都擠滿了人,大家都關注著這場賽事,賭金僅僅為三萬美金的一場小比賽,卻讓賭博登記站賺了個盆滿缽滿。

    賁和大丸等人來到現場為千左打氣,千左根本沒把服部這個手下敗將放在眼裡,從建立"澀谷幽靈"到現在也開了二三十場,他還未嘗敗績,所以他下午檢測完車子後就懶得再做臨場的最後檢測,只顧著和賁他們聊天。

    相較之下,旁邊的服部重鎮就緊張多了,他和手下在給車子做最後的臨場檢測,他緊張得手心一直出汗。

    "老大,開不贏就算了。"

    他的小弟們看他心不在焉,都為他擔心,再看看"澀谷幽靈"那邊氣定神閒的姿態,"東京戰艦"的人卻個個都垂頭喪氣,一副不戰已敗的樣子。服部心裡想著橫田甫二的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隊員們的情緒。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鈴響了。

    "喂,到底要我做什麼?"

    服部走到一邊,擦著額頭的冷汗。

    "有點出息行不行,一切我們都辦妥當了,你只要在高架橋上一直緊逼著他的車就OK,剩下的你不用管,清楚沒有?"

    "要是我跟不上怎麼辦?"

    "相信自己的實力,必須給我跟上,不需要你超過他。"

    比賽終於開始了,桃井千左信心滿滿坐進車裡。

    "千左,贏了回來坐你的戰車去喝酒!"

    桃井千左微微一笑,比出一個必勝的手勢,"澀谷幽靈"的人一片歡呼。

    雙方都準備就緒,一名女郎走到兩車之間,伸手脫下胸罩扔向天空,只聽到馬達轟鳴,輪胎抓地的嘶吼,兩輛車如離弦之箭奔了出去,車尾紅燈甩出漂亮的線條消失在夜色之中。

    賁接過耳麥和千左通話。

    "沒問題吧。"

    "廢話,領先一個半個車身。"

    雖然很大的雜音,賁還是能聽到千左得意的冷笑。

    "這麼穩,聊聊天呀。"

    賁知道千左車技很穩,於是和他開起了玩笑,那邊半天都沒有回話。

    "千左,能聽到嗎?"

    "媽的!"

    信號忽然很不好,耳麥裡斷斷續續聽到千左的咒罵。

    "剎車沒了!"

    "什麼?"

    賁大吃一驚,幾乎跳了起來。

    "沒剎車了,車速也慢不下來!"

    "開到多少?"

    "現在一百七了。"

    "千左,一定要穩住,千左,想想辦法!"

    "賁,不能請你們喝酒了。"

    耳麥裡再沒有了聲音,賁知道是千左扯下了耳麥,他放棄了,他放棄了

    "桃井和服部的車一路狂飆,服部吃力的與桃井的車距保持在一個車位,兩輛車上了高架橋,這裡有一個急彎,服部緊逼上了桃井,實在太桃井的車飛出了護欄"

    沸騰的東京一下子安靜了,一點聲音也聽不到,所有的人都一臉錯愕,茫然,賁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什麼也聽不到,心裡悶悶的,說不出了的沉重和疼痛,直江廣賴死的時候他有過這種感覺,卻並不強烈,因為不是幾秒鐘前還在說著話,因為不是還沒有兌現諾言就撒手人世,這實在太過突然

    早已嚴陣以待的警方就知道今天晚上會出亂子,很快就封鎖現場,賁是被大丸生生拉上車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裡,怎麼躺到床上,怎麼毫無意識的睡去,他只記得他緊緊抱住青伊,他像個孩子那樣感到害怕,他以前以為自己不怕死,但他現在害怕,他害怕失去他現在的一切,他擁抱著的他深愛的人的溫暖得肌體,他觸碰的是生命,他感到那樣害怕,一不小心就會失去所有的感覺。

    千左的聲音整夜縈繞在賁的耳邊,一個個噩夢接連不對,他夢見千左出事的時候他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千左一頭的汗水,他死盯著前方的眼睛慢慢暗淡無光,他拿下耳機的一瞬間,轉頭對身邊的賁無奈的一笑,彷彿在說,這就是命運,這就是畫上句號的時候,車身衝破防護欄,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千左的頭重重撞向擋風玻璃,霎時鮮血四濺,腦漿崩飛,賁只能充滿恐懼的傻傻看著,卻動彈不得。車身重重的礽向地面,劇烈的爆炸聲中彷彿聽見了千左的哭泣聲,還有直江廣賴的聲音,不,還有內籐俊夫、大野米雄、川島正雄,還有媽媽。那些聲音交織著,揮著不去,賁卻使不出力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他害怕得要命,他甚至嚇得哭了出來。

    "賁,怎麼了?"

    驚醒的賁滿頭細密的汗珠,心裡難受得發瘋,青伊也驚醒過來,他憐惜的看著賁,他像個被噩夢驚醒的孩子一般眼神中透露著驚慌失措。青伊將賁攬入懷裡,她柔軟的髮絲撫弄著賁的面龐,她身上的香味讓賁覺得安心,可能恐怖的一幕幕還是揮之不去,他只能調亮一些燈光,抱著青伊,安靜的等待黎明。

    賁開始恐懼死亡,死亡本身就意味著失去,失去一切,一無所有,你所擁有的和你想擁有的都將化為烏有,上帝救不了,佛也不能。

    桃井千左死了,在他的車上警方搜查到了六百克冰毒和一把改裝的FN"五七"制式手槍。

    東京陷入了一片混亂的沉寂之中,這種氣氛就像揮之不去的滯留在頭上的陰霾,讓人覺得壓抑。警方全面介入,表示將打擊黑幫活動,一定要給東京市民一個交代,並設立專案組調查此事,首先打擊由黑社會集團控制的地下車會和賭注登記站。各黑幫的賭注登記站都關門休息,家族的頭面人物也隱而不出,警方雖是全面調查,卻不知道為什麼並未深入,兩個月後便不了了之,就連當事人服部重鎮也只判了五年徒刑,後又因精神異常保外受醫,據說他的名字已登在了武田家的薪金薄上。

    桃井事件後,黑幫進入消沉期,各家族雖未傷到元氣,卻沒有誰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滋事,都安分下來,個做個事。

    賁成天都呆在酒吧喝悶酒,他並沒像上次廣賴死的時候那樣,怒火中燒,一股勁兒只想到報仇,他感到有些茫然,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那種恐懼感讓他幾個晚上都睡不好,而這些,大丸不能理解。

    "賁,我們不能在這裡坐著,我知道現在風聲緊,不能動手,但至少可以調查,做些準備。"

    大丸其實只是擔心賁,看到賁意志消沉,自己也跟著沒了主意。賁畢竟是他們的主心骨,賁沒了脾氣,大家都跟著唉聲歎氣。

    "飯盛,這次我們不能再單干了,上次的事情已經讓主公對我們很不高興了,所以這次不能再獨自採取任何行動。"

    高梨雨對大丸說,看到賁沒有振作,現在做出任何行動都是不利的,由於在桃井的車上搜出的東西,警方對上杉家,特別是澀谷的荒川勢力引起了高度重視,專案組在荒川賁的地盤上實行二十四小時盯梢。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在這個時候卻誰也不敢提出來,這一切明明白白是武田家的陰謀,但桃井以他的精明是絕對不會把這些東西放在車上的,武田家的人更不可能有機會下手,這就說明出現了更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內鬼!

    "我們現在什麼都不能做。"

    賁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有氣無力,他想振作大丸和雨的意志,卻使不上力,因為他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這種事情不是精明就可以應付的,這需要的是經驗,他深知這一點,他睜開眼睛,就是這樣一個動作他也覺得精疲力盡。

    "難道我們就坐以待斃嗎,武田家已經出手了!"

    大丸是個急性子,他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大丸,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

    "你以為桃井笨到會帶那些東西在比賽用的車上嗎?"

    "當然不是他自己帶的,是武田家的陰謀!"

    "是,那你以為武田家誰有本事在桃井的車上放那些東西呢,誰有本事對車做手腳呢,你明白嗎?"

    "你是說,有內鬼"

    大丸終於明白過來,頹然坐下。

    "現在我們要鎮靜,桃井所有的資料都被警方掌控,而我們也在警方的監控之下,現在不好出手,武田家現在也面臨我們同樣的局面,一時也不會再做什麼大動作,那個內鬼現在對我們的威脅也不大,我比較擔心的是蒼之介,失去了廣賴不說,現在桃井也被害死了,我得多陪陪他。"

    "賁,反正現在生意冷淡,就留給我和大丸打理,乾脆你和蒼之介出國去玩玩,全當避避風頭,條子最近對你很感興趣似的。"

    "高梨這個主意不錯,去吧,免得呆在這裡心煩。"

    大丸也不想看著賁難受,出去散心總比在這裡窩著好。

    "唔,好吧。"

    當天賁就給蒼之介打去電話,蒼之介的聲音比賁還要消沉,賁叫蒼之介和他一起去泰國散散心,蒼之介思考了一下,答應了。

    "賁,我從來沒像現在這個時候這樣恐懼過,我甚至不敢看自己身上的刺青,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走上的道路。"

    "別想那麼多了,我們好好出去放鬆放鬆。"

    賁去了一趟上杉家的居所找主公休虎,說了自己的想法,休虎很熱情的表示理解,然後給賁准了假。

    "賁,你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你為上杉家做的不錯,這次出去玩,費用就由家族全包了,泰國那邊當然要做最頂級的享受,好好玩。"

    賁回家後,剛好青伊把做好的天婦羅端到桌上。

    "回來啦,我給你做了天婦羅,吃點吧。"

    賁看到微笑著的青伊,心情也轉好許多。

    "對了,我們一起去泰國玩吧,還有毛利蒼之介。"

    "飯盛他們不去嗎?"

    "唔,不去,他們還得照顧生意。"

    "好呀,什麼時候去呢,你有護照嗎,還有ID,都給我吧,我明天就去辦,快的話,下個星期就可以了吧。"

    "嗯,好呀。"

    賁去換了衣服,邊看電視邊吃青伊做的天婦羅,青伊坐在他的旁邊翻看時尚雜誌,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賁喜歡這樣的感覺,兩個人這樣相處的時候他便忘記了很多事情,所有骯髒的暴力的混亂的罪惡的事情都拋之腦後,鼻息間是家裡熟悉的氣味,心裡是清清淡淡的溫柔。

    兩個星期後,賁辦好了所有的手續,給大丸和雨交代好後,蒼之介的車已到了千金夜總會門口接他,上車後他便給青伊打電話,撥打半天都占線。

    "喂,幹嘛呢,電話老是打不通,我們到樓下了,快下來吧。"

    "賁,對不起,我去不了了。"

    "怎麼回事?"

    "剛剛接到學校的電話,說校慶務必要參加。"

    "扯淡嘛,你是什麼大人物嗎。要你務必參加校慶。"

    "賁,對不起嘛,這次真的去不了,實在是抱歉。"

    "你腦子壞掉了吧?"

    賁不禁惱火起來。

    "下次吧,下次一定好好陪你玩,對不起嘛,親"

    賁沒等青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蒼之介詫異的看著他。

    "開車。"

    賁很氣憤,他就像是個小丑般被愚弄了,這種鄙陋的謊言實在太弱智了,他完全可以馬上給大丸打個電話,派人跟蹤青伊,這樣的手段他的手下早已駕輕就熟,不出幾日他就可以將青伊的隱情調查得一清二楚,但他寧可相信這無聊的謊言,也不想去猜想背後的隱情,如果在這件事上,他相信了自己的判斷,就表明他否定了對青伊的信任,既然愛她,就信任她,他這樣說服自己,心卻疼痛起來,透過成田空港航站樓巨大的落地玻璃,外面的天空依然陰霾,這的確不是個出遊的好天氣。

    這一年多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疲憊,他不知道即將離開的這個城市到底給了他什麼,又奪走了什麼,財富、名譽、榮耀、友誼、愛情、良知他不知道在這裡他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標,還是迷失了人生的方向,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運,命既如此,夫復何言,那麼就隨著離開地面插入雲層的飛機一起,暫時告別這個五彩斑斕又暗藏殺機的東京都,讓自己的心靈得以安靜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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