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上杉家府邸人來人往,這個平靜愉快的週末籠罩在悲哀之中,陽光沒有一絲溫度。首先趕來的是永井決五郎,接著鬼小島豐海也帶著第一軍團的人進駐上杉家,並將莊園周圍嚴密封鎖,到處是身著黑衣持槍巡邏的保鏢,上杉家儼然成了戒備森嚴的城堡。不多久澀谷的生意全部暫停休業,宇佐美戊辰帶領荒川賁和飯盛丸進入港區收回直江廣賴的屍首,而毛利蒼之介和高梨雨帶領第二軍團趕往直江家,保護直江貴信及其家人。
下午三時,上杉休虎代表上杉家族照會東京各黑幫,如若武田家不交出兇手,上杉家將不惜一切代價全面開戰。
下午四時,第二軍團主將直江貴信在宇佐美戊辰、荒川賁和飯盛丸的陪同下趕往上杉家府邸,毛利和高梨奉命留守直江府邸,第二軍團全部撤回直江家待命。
端國服下藥物,在這個時候,他必須強打精神,他首先獨自一人召見了直江貴信。
直江貴信再也沒有了昔日殺手的銳利,他只是一個發胖的老人,他坐在端國身邊,他散亂著頭髮,他的眼睛裡無限悲涼,那是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他怎麼會猜不到是休虎想除掉自己的兒子,他怎麼就想不到他兒子的能幹會為自己招來殺生之禍,他一生追隨上杉家,鞠躬盡瘁,卻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死在上杉姓氏的陰謀之下,他怎麼就想不到,可命運就是如此。
這個孤獨的老人,再也沒有什麼野心和慾望可言,最後的精神支柱也坍塌成一片廢墟,他握著他敬愛的主公上杉端國的手,老淚縱橫,他的手戰抖著,強抑心中的悲憤。
"主公我老了第二軍團是交出來的時候了,我想帶直江家回到靜岡去"
"廣賴也是我的兒子,是休虎的兄弟,此仇必報。"
"主公,我一生追隨你,可是我現在老了,請讓我回去吧。"
"我知道你的悲傷和顧慮,但在這個時候上杉家不能沒有你,希望你能繼續擔任第二軍團主將一段時間,為了我。"
"是,主公。"
曾經赫赫有名的上杉家戰將直江貴信,如今不過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甚至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他擔任主將,等於沒有主將。
貴信搖晃著身子走出端國的房間,在門口碰見上杉休虎。
"伯伯,節哀吧,我會替廣賴報仇的。"
休虎雙眼通紅,神情悲涼,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表演,還是心底本身就覺得悲傷。
貴信眼神複雜,欲言又止,他的身體瑟瑟發抖。
"休虎,廣賴來不及給你這個驚喜。"
貴信把一張紙拍在休虎的胸口,他扶著樓梯步履蹣跚的向下走去,他的眼睛裡浸滿渾濁的淚水。
休虎面無表情,他展開那張紙一看,是一張寶馬跑車的訂單,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把那張紙折疊後塞進口袋裡,他想深吸一口氣平靜自己紛亂的心緒,他吸氣,卻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接著,端國在永井的陪同下接見了宇佐美戊辰。
"戊辰,這是非常時期,我希望你能隱忍。"
宇佐美坐在沙發上,房間裡有一股腐朽的氣息,他心知是休虎的陰謀,可他什麼也不能說。
"你將作為永井的副手,開始接管家族全部的合法生意,你要有所擔當,從現在開始你擔任家族第二參謀,你有絕對的發言權,你獲得了上杉家最真摯的信任,吾端國,堅信與你的友誼。"
宇佐美走過去,親吻了端國的手,他覺得噁心,但他卻要表現出感激,休虎心狠手辣,廣賴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知道自己被架空了,他知道自己將脫離第二軍團的事務並從此失去對第二軍團的控制,但他別無選擇。在端國看來宇佐美是第二軍團裡最厲害的人物,架空了他,又沒有了廣賴,第二軍團就毫無威脅了。
在簡單用過晚餐之後,端國換上了乾淨整潔的和服,他打起最後的精神,接見荒川賁和飯盛丸。
賁和大丸還沉浸在失去廣賴的悲憤之中回不過神,卻被莫名其妙要求更換和服。
"你們將進入上杉家,成為上杉家的戰將,你們將獲得金錢、權力和榮耀,你們需要付出的,只有完全的忠誠。"
上杉休虎認真的看著這兩個年輕人。
"我的父親將成為你們的父親,上杉姓氏的人將成為你們的親人,忠誠,拚死的忠誠,你們願意盟誓嗎?"
"願意。"
賁面無表情,他只一心想著為廣賴報仇。
"麻煩問一下那個金錢指的多少?"
"你現在財富的一百倍甚至一千倍。"
"我也願意!"
大丸心花怒放。
日式古典裝潢的房間裡,上杉端國跪坐在榻榻米上,賁和大丸跪坐在他的對面,他們的面前擺放著四杯清酒。上杉端國將其中兩杯各飲一口,賁和大丸也端起酒杯各飲了一口,然後端國將賁和大丸的那兩杯酒一飲而盡,賁和大丸也將端國喝過的那兩杯分別飲盡,這就是進入家族最簡短的儀式。
"荒川賁,飯盛丸,歡迎你們成為上杉家的一員。"
土屋岡茂襲擊廣賴後洋洋得意,馬上跑到內籐俊夫那裡去邀功,他心裡想他為武田家除一大害,主公不知有多高興,此等大功,不知道能得到怎樣的上位和嘉獎。
他屁顛屁顛跑到內籐那裡的時候,內籐正板著臉坐在皮沙發上,土屋連鞠躬也忘記了,一進去就一個勁的傻笑。
"老大,這次我可算是為武田家出了一口惡氣了。"
"為什麼不打電話問我?"
"啊,那樣就貽誤戰機了。"
"你是怕貽誤了邀功的機會吧。"
"老大,我也是為了你"
內籐俊夫站起來盯著土屋,冰冷的眼神直看得土屋全身發麻,內籐突然拽著土屋的頭撞向牆壁,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土屋霎時被撞得頭破血流。
"你知不知道廣賴在這個時候死在我們的地盤會對我們造成不利,你知不知道上杉家馬上就要沉不住氣弄死廣賴了,你知不知道這會讓我們捲入不必要的戰爭。本已出現分裂的上杉家因為你這個豬頭的愚蠢行為變得空前團結,而我們卻將不得不停下大部分生意轉入到防禦戰爭上來,你這個蠢豬!"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立功"
土屋是個沒腦子的匹夫,他當然不知道這些複雜的鬥爭,他的豬腦子裡只有直來直去的殺戮。
"你死定了,說不定我也會被連累進去,但願不要因此發生大戰才好"
內籐的內心籠罩著一絲恐懼,他雖是出類拔萃的戰將,但他並不喜歡戰爭,和和氣氣做過生意的人,都厭惡提心吊膽的戰爭時期。
土屋聽到說自己要完蛋了,一下腿軟,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他肥胖的身子一個勁兒顫抖,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只猜到必定大禍臨頭。
"老大,內籐君,我為武田家效命快十年啦,我追隨你也八年之久,請務必救屬下一命。"
這個不可一世的流氓嚇得屁滾尿流,他從未看到過他的老大內籐擔心過什麼,內籐的動搖就等於大難臨頭了。
"唔,土屋,你先滾回去吧,別出門,我只能求主公暫時不把你交出去。"
"感激您,老大,感激您!"
"不是為了你的狗命,是為了武田家的面子,你這個豬頭,滾!"
土屋爬出了內籐的辦公室,得意洋洋的走進去,卻失魂落魄的爬出來,門外的保鏢都看著土屋驚奇不已。
而在銀座的一所男性私人會所裡,憤怒的武田強人一腳踢飛了面前的桌子。
"愚蠢!"
他破口大罵,身邊的女人嚇得魂飛魄散,幾個身著黑衣的人低著頭站著,任由強人把酒水潑到他們的身上。
"主公,息怒吧。"
除了他的老參謀山本昌泰,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說話。
"你閉嘴!"
強人咆哮著,手指向昌泰,大家都震驚了,因為強人平時從來不對昌泰發火,就連強人自己也被震驚到,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又喝了幾杯清酒。
"抱歉,你知道,我沒有那意思。"
強人把一杯酒遞給昌泰,他雖脾氣暴躁,但他對山本昌泰尊敬有加。
"我知道,我瞭解主公的心情,因為土屋的愚蠢讓我們蒙受損失,並錯失了漁翁之利,目前的局面也確實有些困難,但主公這個時候千萬要沉著,上杉家向東京各幫派組織發出照會,我們必須盡快回應,商量出對策才是當務之急。"
"嗯,那大家坐吧。"
強人坐下後昌泰也跟著坐下,站在旁邊的內籐俊夫及其他戰將也坐下了。
"目前首先是做出回應。"
昌泰看看大家,再看向強人,強人示意他繼續說。
"按目前的形式來看,廣賴之死絕對是休虎的陰謀,他們必須在上杉端國辭世前解決掉內部矛盾,但又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敵對勢力發現他們的內訌,所以借刀殺人是最理想的,在下疏忽,雖然想到這一層,卻未及時通報各方,吾難辭其咎。"
"好啦,昌泰,各位犯下的錯以後再處理吧,說說對策吧,你的想法。"
"回應取決於對土屋岡茂的處理,交出去,把這次事件定為不幸的意外事件,這樣可平息兩家矛盾,獲得喘息的時機,生意大部分可以繼續,這樣做是穩妥的。"
"這樣一來,我們武田家顏面何存!"
江東區管理人,家將穴山信吉是武田家出了名的牛脾氣,他是受不下半點窩囊氣的人,大家都說他有古代武將遺風,是武田家極受尊敬的家老,一言既出,眾人附和。
"穴山君此言正是,我們武田家是東京第一家族,怎能怕了上杉家。那麼我們不交出土屋,就很冒險了,戰爭很有可能爆發,我們得想到兩點,第一,上杉家權位即將更迭,休虎年輕,為了保證自己的地位,避戰才是他的心意才對,只是他必須宣戰,這也是為了保證不被上杉各方勢力懷疑他為排除異己而製造陰謀,宣而不戰,這是上杉家最有可能的選擇。第二,從實力上來說,廣賴一死,宇佐美必然會被休虎調離架空,第二軍團只剩下幾個成不了氣候的小孩,實際上實力大為削弱了,上杉家會把兵力集中回本部和第一軍團控制的池袋和新宿地區,這樣一來,澀谷大空,我們就有可乘之機了。"
"那山本先生的意見是,戰?"
"對,我們將做出強力回應,不戰自然最好,若戰,我們就先將有名無實的上杉家第二軍團全殲,控制澀谷,然後封鎖北部地下軍火交易,全力打擊新宿和池袋,將上杉家趕出東京!"
"好極了!"
穴山激動得大拍桌子,眾人個個躍躍欲試。
"那土屋怎麼處理?"
強人心情總算好了些,他知道只要有昌泰在總會解決問題的,他漫不經心的喝起酒來。
"稍後再做處理吧,這樣的失誤也不是切下小指就算了的,得讓眾人引以為戒。"
昌泰喝了口茶便站起身來。
"怎麼,昌泰,現在事情討論完了,大家都沒吃東西,吃些東西再走吧。"
"沒時間了,必須做出部署,還得趕快做出回應才是,請主公今晚就在這裡吧,安全最重要。"
"唔,那辛苦啦!"
強人目送著昌泰走出去,心裡總算是安穩下來,接下來就是想想怎麼尋歡作樂來度過這個被困在這裡的無聊夜晚了。
同一時間,上杉休虎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他捂著臉坐在角落裡,淚眼婆娑,沒有人看到,沒有人知道,他獨自承受著內心的痛苦,他越不想去想過去的日子,過去的點點滴滴,關於情同手足的友誼,那些片段一次次衝擊著他的腦海,歉疚折磨著他,他終於還是發聲大哭了,他把頭塞進枕頭下面,失聲痛哭,一直哭到憋不過氣,哭得像個孩子般可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後悔了,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後悔,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個走向權力中心的人,必須冷酷,必須殘忍,必須忘記童年糖果的味道和足球場上揚起的塵土,站在權力頂端的人必須摒棄正義和良知,友誼和記憶,不折手段才是通向權力的王道。
他卻覺得自己可悲,他看到自己父親佝僂的背影,脫掉的頭髮,蒼白的臉和溝壑般的皺紋。有一天,他也會成為那樣,失去朋友,兄弟,甚至親人,坐在勞斯萊斯裡,穿著黑色的禮服,拄著手杖,乾枯的手甚至承受不起一顆大寶石戒指的重量,眼神冷酷,擁有一切,又一無所有,就是那樣的悲哀,他必將腐朽,被後人唾棄為謀殺兄弟的人,他看到了廣賴的臉,一臉的鮮血,眼珠子被子彈打飛了,只有一個大窟窿,他在對著自己笑,還拿出了一個巨大的波板糖舔起來。
休虎覺得無法呼吸了,再多一秒他就會休克而死,他忽然掙扎著起來,大口喘氣,他衝向陽台,他散亂著頭髮,驚慌失措,淒聲尖嘯劃過夜空,令人不寒而慄。
第二天,武田家做出回應,對地下世界宣稱武田家將對上杉家第二軍團副將直江廣賴意外被槍殺於港區某餐廳這一事件表示震驚和遺憾,並不做出任何應答和解釋,並指責上杉家的污蔑是有意製造摩擦,如果上杉家要把矛頭指向武田家,武田家將不惜一切代價捍衛家族榮譽和家族利益。
當日,武田家照會地下槍支交易所,暫停所有交易,全面封鎖地下槍支走私渠道,暫停南部和東部各區大部分生意,家族全面武裝,進入戰備狀態。江東區管理人穴山信吉調駐千代田區協助防務,港區管理人內籐俊夫進駐澀谷,隨時準備對澀谷進行有效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