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深處 第57章 文學票友 (7)
    王玫玫連珠炮一樣把自己的心裡話掏給唐小菡。兩個人沉默的對望著,小菡緊緊地抓著王玫玫的手,那手是冰涼的。小菡說,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小徒弟是你的兒子呢?如果你想母子相認,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必須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你們是母子關係。現在,不管是你還是我,咱們都是憑小徒弟的相貌來猜想的母子關係,所以,你必須先取證。最直接最便捷也是最科學的方法,就是去做親子鑒定。可是你憑什麼要求小徒弟跟你去做親子鑒定?你沒有理由,沒有任何借口。萬一人家有爹有娘只是與你容貌相似,你說咱們該如何收場?那豈不成了礦區的頭等新聞?還是慎重一點,跟這師徒二人多接觸,多掌握一些有價值的資料。然後再商量如何去做。你現在如果有什麼冒然行動,就會造成與你的願望背道而馳的後果。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從長計議的好,免得既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孩子。

    王玫玫的情緒慢慢的穩定了下來。她想,小菡分析的太對了,她有什麼理由就認為小徒弟是自己的兒子?世界這麼大,中國人這麼多,有些人容貌相像有什麼奇怪?她應該耐下心來,從溫師傅身上打開缺口,把小徒弟的身世弄清楚之後,再下定論也不為遲。現在就一口斷定小徒弟是自己的兒子的確有些操之過急,為時過早。如果八字還沒有一撇,就把平靜的湖水攪渾會讓小徒弟背上一個沉重的大包袱。不管這事是真是假,都會給當事人的心理投下一道陰影,這陰影會伴隨著她和他的一生,很難消除的不留痕跡。退一步說,即便證明小徒弟就是自己的兒子,小徒弟會認她這個母親嗎?再退一步,就是小徒弟願意與她母子相認,她有勇氣認下這個兒子嗎?她得承認,她還沒有具備足夠的勇氣來接納一個從天而降的兒子。她之所以這麼心神不安,是因為她被自己面對小徒弟時生出的不切實際的猜想所折磨。即使這個所謂的謎團真的被解開,事實證明小徒弟就是她的兒子,她也不敢把小徒弟領回家裡,她不能在礦區掀起一場地震,她還得顧及孩子的尊嚴,不能讓孩子知道自己是個私生子。可是,她依然被這個迷一樣的孩子誘惑著,渴望知道事實的真相跟她的猜測是否是一致的。

    一連幾天,王玫玫呆在美發店裡給溫師傅幫忙,或者乾脆就和溫師傅聊天,但溫師傅幹活時總是跟客人說話,對王玫玫的問話一笑了之的時候更多一些。倒是小徒弟活泛一些,不停地跟她搭上一句話,都是一些客套話,說跟沒說一個樣,王玫玫一無所獲。倒是從小徒弟的口中得知,小徒弟的父母親要來看望兒子了。這個消息讓王玫玫大大的吃了一驚,她知道,只要見到了小徒弟的父母,她心中的一些謎團就可以迎刃而解。看著小徒弟因為父母的即將到來而興高采烈的樣子,王玫玫的心中也充滿了期待。

    小徒弟的父母是在夜半時分到達礦區的,他們沒有去王玫玫之前給預定的招待所,而是住在了溫師傅的家裡。這樣,原想在第一時間與他們見面的王玫玫就不好打擾人家了。這一夜,王玫玫不知道小徒弟和他父母在一起會是怎樣的情景,更不知道天亮以後她該與這一家人如何面對。輾轉反側,天就是不亮。王玫玫是個嗜睡的人,她很少有失眠的時候,這一夜,她卻盼著天快點亮,以便快點見到他們。

    當王玫玫心急如焚地趕到溫師傅家裡時,溫師傅正默默地抽煙。手邊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溫師傅滿臉疲憊,眼圈發黑,眼睛通紅,王玫玫一眼就發現這是一夜未眠的結果。她把拎來的糕點水果放在桌子上問道,客人在那裡?我特意來看望他們的。溫師傅思討良久說了一句,你們長得真像。然後又說道,他們走了,他們一家人趕早車去火車站了。王玫玫聞聽,啊的一聲,忙問道,他們為什麼要走?我並沒有虧待孩子呀!溫師傅掐滅手中的香煙,幽幽說道,他們這次走,不是因為你對孩子不好,是因為你對孩子太好了。你知道他們為啥這麼急著走嗎?那對來自蘇州鄉下的夫妻就這麼一個兒子,他們以前只知道孩子在外面學習美發,並不知道在礦區。當他們從兒子的電話中得知他是在礦區的時候,就放下手中的活計趕了過來,沒有任何條件的強迫兒子離開這裡,說是已經在蘇州給他安排了工作,他可以在家鄉離父母很近的地方掙錢養家,他們怕兒子離家太遠,慢慢的會失去這個兒子。天還沒有亮,他們就坐頭班公交車離開了礦區。

    王玫玫努力讓自己鎮靜,努力讓自己情緒平穩,她不想在溫師傅面前失態,她可是未婚女性啊!溫師傅若有所思的望著王玫玫問道,咱們的店還接著開嗎?王玫玫說,店還接著開,今天就算了吧,你也休息一天吧。王玫玫說完走出溫師傅家,心,空蕩蕩的像是一條被收拾停當準備下油鍋的魚。現在,她確信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小徒弟就是她的兒子。是他的父母知道他在礦區後,擔心這個謎底被解開,因而匆忙把他帶回了老家。她不明白,他怎麼會到了離礦區幾千里地的蘇州鄉下了呢?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孩子的養父母非常疼愛他憐惜他,害怕失去他。也就是說,孩子雖然生下來就遠離了親娘,但不曾受過委屈,不曾缺少親情。王玫玫這個在外人面前裝堅強的女人,在唐小菡的懷抱中失聲痛哭。

    唐小菡想,傷口如果在女人的心上,即使回復的不留痕跡,也會在陰天下雨的時候疼痛難忍,也會在夜深人靜時,獨自打開傷口通通風。自己舔幾下,除此還能怎麼樣呢?唐小菡安慰著王玫玫說,咱們還是換個角度思考問題吧。想想看,你從來沒有指望過這輩子還能見到自己的孩子是吧?王玫玫點頭稱是。可是上蒼把這個孩子送到了你的面前。你不僅見到了自己的孩子,你還像真正的母親一樣惦記過他的冷暖,像真正的母親一樣給他吃了你親手包的餃子;你們曾經津津有味地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這一切都是你不曾奢望的,你都奇跡般的得到了,擁有了。你還知道了他生活成長在天堂般美麗的蘇州,有一對夫妻像疼愛自己親生的骨肉一樣呵護著他,這是多麼讓人欣喜若狂的好事啊。我們不要對生活提太多的要求,生活已經對我們不薄了,讓我們也厚待生活,就此滿足吧。真的,玫玫,已經很好了。

    筆會

    唐小菡要去參加一個文學筆會,她想把王玫玫也帶上。

    作為一個企業的業餘作者,小菡參加筆會的機會並不多,她又喜歡一個人安靜的生活,所以,對一些喧囂的活動不怎麼感興趣。這次決定出行,有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想把王玫玫從低沉的情緒中拉出來。

    自從小徒弟走後,王玫玫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挫敗感折磨的心緒不寧,她固執地認定小徒弟就是她二十年前生下的兒子,她一直在質問自己,為什麼要讓這個孩子再一次從她的身邊走失掉。如果說二十年前她只是個小姑娘,沒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運,那麼今天,她是有能力跟孩子相認的。以她現在的經濟實力,她完全帶上孩子遠走他鄉,讓孩子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可她又一次跟孩子擦肩而過。機會已經把她的房門敲響了,可是她卻沒有勇敢地把房門打開。為什麼猶豫?還是虛榮心在作怪,還是擔心自己以未婚女人的身份認下兒子丟人現眼沒面子。面子值什麼價?面子多少錢一斤?人們都知道面子一文不值,可還是把面子當成命根子。難怪人們說死要面子活受罪,她自己用行動對這句話做了最好的詮釋。有那麼幾次,她覺得最可惡最俗不可耐的女人就是她王玫玫,她應該親自扇自己一百個大耳光!

    就在王玫玫萎靡不振的時候,唐小菡應邀去外地參加一個為期一周的筆會。本來,王玫玫還有些猶豫,覺得自己參加這樣的活動是否有些唐突,小菡解釋說,每次筆會都有人帶著家屬參加,只要按會議的規定交些食宿費用就可以了。王玫玫當然不會在乎幾個錢,她決定跟著小菡外出幾天散散心,店舖就交給溫師傅去打理,反正她現在也很少去美發店,溫師傅又是讓她信得過的人,就讓溫師傅放手經營,她也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把精力放在服裝店裡。畢竟,服裝店的收入比美發店要高出許多。生活要繼續,生意就得接著做。

    筆會在離礦區一百多公里的一個海島上舉辦,是由一家雜誌社承辦的,唐小菡這幾年陸陸續續的在這家雜誌上發表了幾十篇散文,頗受編輯的好評和器重。島上有一個愛好文學的企業家為這次活動提供了贊助,這也是筆會在這裡舉辦的一個前提。這是王玫玫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所謂的文學圈子,她跟著唐小菡繳費辦手續入住房間,一切都覺得特別新鮮好奇,情緒一下子好轉了許多,這讓小菡欣慰不已。本來,唐小菡參加筆會的時候,王玫玫是可以四處遊玩的,這個小島嶼正在進行旅遊開發,倒是有幾處地方可以走走看看,但王玫玫執意要和小菡一起去會場,跟著她一起開會。

    其實,讀過很多小說的王玫玫對作家是相當崇拜的,這種會議又不是******會議,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根本沒有人在意,王玫玫也就正兒八經的跟著開起了會議。連她自己都覺得特別好笑。她已經有許多年不曾開過會了,開會的概念離她太遙遠了,一個個體經營者,誰會找她開會呢?除非工商局稅務局找她。王玫玫看著坐在主席台上那些講話的長者,有的鶴髮童顏,一派仙風道骨,讓她肅然起敬。有的衣冠楚楚相貌不俗,讓她心生羨慕。有的其貌不揚,卻是神情若定氣度不凡,讓她不敢小視。那些年輕的和不太年輕的作者們一個個把他們奉若神明,叫他們老師。她還發現小菡也被很多的年輕作者稱為******,這讓混跡於生意場上的她感覺特別清爽。她想,原來作家是挺體面的一個稱謂啊!就像小菡那樣的業餘作家,也被年輕人敬受著,擁戴著。一個念頭,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在王玫玫的頭腦中形成了。

    這天晚上,唐小菡的手中多出了幾本散文集和雜誌,有會上發的也有熟悉的作者送的。王玫玫拿起一本女作者的散文集靠在床上讀了起來。讀到深夜,王玫玫起床開始洗臉做面膜。她對小菡說,看來作家也不是特別難當,如果寫這樣的文章都能成為作家,我也可以試試。

    對於王玫玫的表白,唐小菡根本沒往心裡去,她只道是王玫玫受了筆會氣氛的感染,信口開河而已。她看了一眼王玫玫手中正在讀的書,很有些不屑的說,別讀這種書了,這都是無病呻吟的東西,質量實在不敢恭維,要讀書就讀世界名著和大家的作品,還有咱們老祖宗的東西也很值得讀。咱們祖宗的東西和那些世界名著是經過時間考驗的珍品,是大浪淘沙以後盛下來的金子。讀這種文字垃圾不是等於浪費生命嗎?其實,唐小菡一直以為王玫玫是很有文學天分的,王玫玫很有文學感覺,只是她一直想著怎麼賺錢,沒有給文學留下一席之地而已,如果王玫玫動手寫文章,一定會比她讀的那本垃圾散文出色。這樣想著,唐小菡便把自己的心裡話說給王玫玫聽,沒成想,王玫玫聽後心情大好,她一把揭下貼在臉上的面膜。斬釘截鐵地說,那我也要當作家,散文作家!

    筆會的第二天是專題講座,由一位老作家給學員們講授散文創作。王玫玫似乎積極性比唐小菡還高,她跟小菡要了紙和筆,說是要在聽課的時候做記錄,讓小菡驚訝不已,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正是秋天,島上的溫度明顯的比礦區要低。素面朝天的唐小菡穿上了牛仔褲,上身是薄毛衫,很淡雅的顏色,既樸素又大方,她自己感覺挺滿意,再看王玫玫的時候,王玫玫讓她大吃了一驚。王玫玫把披肩長髮挽成髮鬢高高的聳在頭頂,使她顯得身材高挑修長,容光煥發的皮膚像牙一樣白皙,在眼影的作用下,她的眼睛深潭一樣地朦朧又有一種神秘感。

    幾天前還佈滿小水泡的嘴唇現在卻是紅紅潤潤,像一顆成熟的漿果盼望著有人來咬一口。黑眼圈沒有了,倦怠沒有了,站在小菡面前的活脫脫就是一個撩動人心的絕色美女。神奇的化妝術!小菡對王玫玫有些刮目相看了,這個女人不簡單呀,她的手上好像掌控著一支魔棒,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創造出一個全新的女人,一個光芒四射的女人,一個性感十足的女人,一個足以讓男人掉下眼球的女人。唐小菡說,你這麼一捯飭,讓我想起左拉拉筆下的《陪襯人》了。王玫玫說,明天我就教你如何把自己捯飭的漂漂亮亮的。說著話,拉開隨身帶著的皮箱,把一身銀灰和玫瑰紅相間的薄呢套裙穿在身上,引得小菡又是幾聲驚歎。其實,王玫玫本來就是個漂亮女子,不化妝就是美女,小菡認為她是礦區的第一號種子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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