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病了
離婚總是不像結婚那樣讓人興高采烈，更不像結婚那樣喜慶順利。之所以要離婚，是因為夫妻矛盾激化到水火不能相容。很多夫妻離婚的時候就像兩隻頭紅了眼的公雞，從此不共戴天形同陌路，但唐小菡和建國離婚卻有些出乎人們的意外。在礦區，他們是一對挺讓人羨慕的夫妻，他們不吵不鬧，即使建國和王秀芬相好的事情在礦區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他們家裡依然風平浪靜。你說唐小菡有涵養也好，你說唐小菡素質高也好，或者說唐小菡是個窩囊廢，是個松包蛋也好，反正他們家裡沒有像別的離婚家庭那樣，吵成一鍋粥。但離婚這件事情，已經被唐小菡和建國提到了議事日程之上，而且是當前一件首要的事情。他們的離婚，給人一種水到渠成、順其自然的感覺。
離婚雖然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的事情，但是，每一對離婚的夫妻都會牽動一大批與他們相關的人和事，先別說來自精神的和物質的意見和分歧，就是男女雙方的家庭成員，也都會被離婚的事情搞的焦頭爛額，不由自主地捲入其中。唐小菡沒想到，她和建國離婚的最大阻力，就是她的婆婆。在和婆婆攤牌之前，唐小菡已經回娘家把自己要離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父母。說實話，她很擔心父母會不同意她離婚，畢竟在礦區人們的傳統觀念中，離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讓唐小菡想不到的是，她的父母一點異議都沒有，父母認為這件事情是女兒自己的事情，如果是建國要離婚，他們要找建國討個說法，讓建國說出為什麼要離婚。但是，現在，他們明白了，是自己的女兒要離婚。那麼，他們兩位老人的意見是，不反對、也不支持，女兒已經長大成人，女兒有能力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
在他們的眼裡，女兒遠比自己那三個兒子出類拔萃，比自己那三個兒子有出息、有才氣，女兒是他們的驕傲。令唐小菡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年邁的媽媽，對離婚這件事情的態度。六十多歲的媽媽，頭髮已經全白了，歲月的風霜在媽媽的臉上刻下了深重的痕跡，媽媽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如同刀削斧鑿一般地稜角分明。當唐小菡把自己要離婚的決定告訴媽媽時，她還有些擔心媽媽能否承受得起這份打擊，她試探性地問媽媽，如果我和建國離婚，你會同意嗎？你覺得可以嗎？媽媽毫不猶豫地回答，沒有啥不可以的，誰過著舒心的日子也不會想到離婚，我閨女想離婚，一定有我閨女的道理，你想離就離吧，不用非得跟建國勉強在一起湊合著過沒滋沒味的日子，你還年輕，別像媽似的委屈著過一輩子，離婚有時候也不全是壞事啊。媽媽的一番話，讓唐小菡既驚訝又感動。驚訝的是老媽竟然可以把女兒要離婚這件事，看得如此雲淡風輕，感動的是老媽對女兒的寬容理解與寵愛。唐小菡覺得這不是一般老太太所能擁有的胸懷與氣量。老媽了不起呀。
與唐小菡的父母比起來，建國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建國選在一個老媽心情不錯的晚飯之後，提起了離婚的話題。建國媽先是沒在意，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會離婚。等到她終於聽明白，是自己的兒子建國要和兒媳婦唐小菡離婚的時候，就像一鍋熱油裡掉進了涼水一樣，彭地一聲炸響了。建國不是那種很善解人意的人，和唐小菡結婚以來，建國看到母親總是對唐小菡挑三揀四，對唐小菡指手畫腳，彷彿作為婆婆的母親對唐小菡這個兒媳婦有著太多的不滿與挑剔。其實建國不知道，這麼多年來，他的母親已經習慣了在唐小菡的服侍下過日子，他的母親從心裡來說，對自己的兒媳婦是滿意的。尤其是當他的母親看到左鄰右舍的老姐妹們，因為受到兒媳婦的虐待而面露淒苦無奈之色時，更是從內心深處認可了唐小菡，娶了唐小菡做兒媳婦，是一件讓他的母親很引以為自豪的事情。
但他的母親就是不把自己對兒媳婦的喜歡表現出來，說出來的話，依然是冰箱裡取出來的凍肉一樣。所以建國錯誤的認為，母親根本看不上唐小菡，現在自己要離婚，豈不是正中了母親的下懷嗎？母親何曾把唐小菡當作自己的兒女看待呀？母親何曾喜歡過唐小菡的言談舉止？看來，無論是血緣關係多麼親近的人，一個人也很難走進另一個人的心裡去。建國對自己母親的內心世界竟然是一無所知，他認為，以母親的個性，她老人家是不會反對他離婚的，但他沒想到母親的反應會是如此地強烈。母親問建國，唐小菡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了嗎？建國說，沒有。媽你知道小菡不是那樣的人。母親問建國，唐小菡讓你絕後了嗎？建國說，媽這話問的不明智，咱們不是有大鵬嗎，這絕後二字從何談起？母親問建國，唐小菡虐待你媽了嗎？建國說，小菡是否虐待老人，媽最清楚。
母親說，既然你說不出唐小菡哪裡不好，你為啥要離婚呢？你是吃飽了撐的，還是神經出了故障？你離婚大鵬歸誰？是不是就要被唐小菡帶走？孫子就是我老太婆的命根子，如果孫子被兒媳婦帶走了，就等於是要了我的老命。你就是殺人害命的元兇。唐小菡也脫不了干係，唐小菡就是殺害你親生母親的幫兇。告訴你建國，唐小菡這樣的兒媳婦，我們家是再也沒處找去了，離了婚誰給我做飯吃？誰還會那麼謙讓我懼怕我？建國說，媽你快別這麼說了，你欺負唐小菡都上癮了，我都不好意思說你。人家小菡那是怕你嗎？我的老媽，你太不瞭解人家唐小菡了。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當然更不會怕您了，人家對於你的挑剔，表示反抗的方式就是沉默。沉默本身就有極大的輕視在裡邊。再說，小菡服侍您，那是人家懂得尊老愛幼，她根本就不怕您。您大概是怕離了婚，我再找個媳婦，不如唐小菡那麼好欺負了吧？我的老媽！
不管建國怎麼跟母親解釋勸說，建國媽就是不同意離婚。建國媽還威脅建國說，如果他一定要離婚的話，咱們就斷絕母子關係，她沒有這麼不聽話的兒子。
正在建國和唐小菡商量下一步如何運作，如何做通母親的思想工作時，建國媽病了，而且得的是臥床不起的病。
在唐小菡的印象中，得腦血栓這種病的都是老頭居多，看看公園裡馬路上，每天早晨遛彎鍛煉的，多是健康的老太太，陪著劃著「半圓」走路的老頭，很少有老太太被拴住的。沒想到自己的婆婆也得了這種累人的病，唐小菡想，婆婆就是與眾不同，有的老人即使被拴住了，還是可以下地走動的，婆婆卻是四肢都不能動，，只剩下一張嘴巴，比得病以前說話更有力量，一顆大腦比得病以前更加清醒，更加看清、看透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建國和唐小菡看著臥床不起的老太太，想著老太太強烈反對他們離婚的堅決態度，他們只好把離婚的事情先放一放，全力以赴地照顧癱瘓在床上的建國媽。由於婆婆完全喪失了自理能力，吃喝拉撒全要靠別人照顧，唐小菡的生活節奏一下子就變得快了許多。除了上班，除了照顧大鵬，她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在了給婆婆洗涮上了。由於婆婆一點都不會動，為了防止長褥瘡，每四個小時要給她翻一次身，同時拉尿還要用尿布給她鋪墊好，每天還要按時給她換洗尿布，給她吃飯、喝水、餵藥。一天忙下來，唐小菡累得渾身好像散了架子，摸哪兒哪兒都疼。她快要支撐不住了，她的已經快要結稿的長篇小說也停了下來，她目前是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寫什麼長篇小說了。
王秀芬就在這個時候，正式走進了建國的生活。
王秀芬和建國的關係，在礦區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人們對於這種桃色新聞總是那麼津津樂道。這種特性不僅礦區的人們有，幾乎所有有人的地方都是一樣的。人們在議論王秀芬和建國的同時，也絕不會繞過唐小菡。在人們的印象中，唐小菡無論是相貌、學識、才情、家境，都比王秀芬要強好幾倍，建國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家裡有德才兼備的唐小菡，而他還要去找小寡婦王秀芬，真讓人理解不了啦，最讓人理解不了的還是唐小菡，這個王秀芬就是唐小菡的朋友。都說是朋友妻不可欺，那麼反過來說，朋友夫也是一樣的道理呀，難道唐小菡不知道她的好朋友搶奪了她的丈夫嗎？她怎麼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呢？瞧她們這兩個女人，依然相處的跟親姐妹似的，太讓人費解了。
礦區人們的議論，唐小菡和王秀芬都聽到了一些。起初，王秀芬聽到人們對她含有指責的議論時，著實地讓她上了一陣子火，可她實在是割捨不下對建國的情感，再看看唐小菡一副超然世外的樣子，她也就釋然了。既然唐小菡作為她的好朋友都不介意，她又何苦難為自己呢？讓好事者去說吧，有本事把嘴皮子磨掉一層，看誰疼。
自從建國媽病倒，唐小菡的臉是越來越小，下吧越來越尖。王秀芬看在眼裡，她是非常心疼唐小菡的，她想幫幫建國和唐小菡，但她不知道如何幫助她們才是最有效最有價值、最切合實際最現實。她思來想去，覺得最最緊迫的當務之急就是把唐小菡從哪些繁瑣的家務當中解救出來。王秀芬一直認為唐小菡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唐小菡是可以幹大事的人，她有理想、有志向、有才情，她不應該被家庭所埋沒，而自己天生就是幹活的命。從小干到大，她並沒有覺得苦覺得累，她認為自己來到世上，就是因為有些活需要她去幹，有些人需要她去照顧。唐小菡從不嫌棄她沒有多少文化，總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姐妹。所以，她是從內心深處惦記著唐小菡，疼愛著唐小菡。建國和唐小菡的困難，就應該是她的困難。她怎麼忍心，怎麼能夠袖手旁觀呢?經過這一番思想鬥爭，王秀芬走進了建國家的大門，對於這裡，王秀芬並不陌生，但是，心態已經有了質的變化。以前她是作為唐小菡的朋友來串門，現在她是以準兒媳婦的身份來幫助料理家務，差別是顯而易見的。
躺在床上的建國媽，頭腦一點都沒有糊塗。老太太看著和唐小菡一起忙碌的王秀芬，再看看兒子建國和王秀芬四目相對時的那一瞬間閃現出來的輝光，老太太明白了，兒子建國之所以要和兒媳婦離婚，是因為王秀芬的緣故。是這個女人把一個在她看來很不錯的一個家庭給攪和散了。在建國還沒有提出離婚之前，王秀芬也曾多次到家裡來串門，老太太覺得王秀芬這個女人是個既可憐，又可親的人，挺招人喜歡的。老太太還力勸王秀芬再往前走一步。老太太說，秀芬呀，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一輩子的路要走，你還年輕，一個人帶著孩子過日子不容易，看著差不多的，找一個伴吧。王秀芬聽建國媽這麼勸慰她，總是笑著點點頭答應，考慮老太太的建議。可是，幾年的時間過去了，王秀芬依然孤身一人。現在老太太明白了，這個女人是瞄上自己的兒子了。這個狐狸精！
建國媽一改過去對王秀芬的熱情，她用一雙含著冰霜的目光打量著王秀芬，任王秀芬大媽長，大媽短的叫她，她就是不理王秀芬，稍稍有了些力氣，她就罵建國是個沒有良心的東西，有她的一口氣在，建國就甭想和唐小菡離婚，她現在只認唐小菡是她的兒媳婦，別的女人全是一文不值的****。她在罵建國的同時，也不忘含沙射影地捎帶著罵王秀芬幾句。說王秀芬滿臉的剋夫相，說王秀芬顴骨那麼高，娶進家門準是個禍害，王秀芬和唐小菡無論是人品，還是相貌，都不能相提並論，建國真是吃錯藥了。她現在一改過去對唐小菡的挑剔與不滿，每天都要把唐小菡誇上幾遍，弄得建國和王秀芬在唐小菡面前異常尷尬，好像是他們兩個人欠了唐小菡一筆債沒有償還一樣。倒是唐小菡跟個沒事兒人似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唐小菡對王秀芬的到來深表歡迎。
王秀芬是做家務的高手，幹活又快質量又高，真是幫了唐小菡的大忙了。再說，就目前他們三個人的現狀，即使唐小菡不再照顧建國媽，建國也沒什麼好說的。而王秀芬不來照顧建國媽，建國同樣沒什麼可說的，但這兩個女人都沒有放棄建國媽。建國知道自己遇到了兩個好女人！但也不能讓王秀芬在建國媽面前太難做人了，那樣也挺難為她的。好在王秀芬並不怎麼在乎這些，她和唐小菡商量了一下，決定自己盡量少出現在老太太面前，反正老太太又不能動，一個四肢靈活的人總是有辦法對付一個臥床不起的老太太的，她把照顧大鵬的擔子主動接管過來，這從很大程度上同樣是幫了唐小菡的大忙。她還經常出現在建國家的廚房裡，為他們一家人做上可口的飯菜。她也會出現在建國家的衛生間裡，把老太太換下來的尿布洗涮得乾乾淨淨。每次到建國家裡去的時候，她都會讓自己悄無聲息的來去，盡量不讓老太太感覺到她的存在，也真是煞費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