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深處 第15章 身不由己 (6)
    唐小菡一個人走在街上。路燈下的人們,匆匆忙忙地朝家裡趕,只有她走得從容。一個人的日子就是無牽無掛,那又何必著急呢?慢慢地,馬路上便只有她一個人了。她望著路燈下的影子,一邊走路一邊踩路燈下的影子,是她下班經常玩的一種遊戲,她覺得蠻好玩的。可是今天她發現了問題。有一個影子一直跟著她。她的身後竟然有兩條影子,怎麼會有一個影子呢?小菡想有人才會有影子,一個是自己的影子,那另一個影子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有人跟蹤?遇見流氓了?不會呀,哪有那麼大膽的流氓呢?雖說是天已經黑透了,可並不晚哪。小菡停住腳步往後看,沒有人。再看人影,卻還是兩個。她試著往前走,兩個影子同時動了起來,她再站住,兩個影子同時站住了。她就這樣在馬路上走走停停,終於明白了,原來兩個影子都是她自己的,是兩盞路燈造成的,前面的一盞路燈把她的影子拉長了,後面的一盞路燈又把她的影子縮短了。

    孤身一個的唐小菡,就這樣被一長一短兩個影子陪伴著走在回家的路上。弄明白影子的問題後,小菡自嘲地笑一下,但她沒笑出來。這時有一對男女挽著手臂,從她的面前走過去了。唐小菡忽然清醒了,她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她需要一個男人,她需要一個獨立的屬於她自己的家。她需要一個男人在她走夜路時陪在她身邊給她壯膽,她需要一個男人在她疲憊不堪時,變成一塊岩石讓她坐下歇歇;在她焦渴的時候,變成一棵大樹,給她遮擋陽光,給她帶來一片陰涼;她需要一個男人在她傷懷的時候,給她一個肩頭可以靠一靠;她需要一個男人,在她孤獨的時候,給她一隻手臂,讓她牽住他的手;她需要一個男人在她被雨雪淋濕的時候,遞給她一條乾爽的毛巾;她需要一個男人,在她飢腸轆轆的時候,端給她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麵;她需要一個男人,在她晚歸的時候,為她點亮一盞燈,照亮她歸家的路;她需要一個男人,在萬籟寂靜的夜晚,把她擁入懷抱她從未這麼強烈地感覺到,無論是從心理上,還是生理上,她都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男人,陪伴在自己的左右.

    建國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了她的生活。

    建國是哥哥唐小昕的好朋友,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玩伴。插隊返城以後和小菡在一個煤礦上班。他現在是采煤區的一個班長。在唐小菡黯然神傷的這個傍晚,建國像一個傳說中的王子一樣,忽然出現在了唐小菡的面前。小菡望著這個自己熟悉的高個子男人,她驚奇地發現,建國原來是個挺帥的小伙子。她奇怪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留意過他呢?自己身邊的人怎麼被忽視了呢?什麼叫熟視無睹?她也不理解今天怎麼會這麼巧地剛好遇上了。自從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以後,工人新村變成了廢墟。隨即人們便從抗震過渡房搬進了樓房。住房條件的改變,也改變了人們的關係。搬進樓房的人們互相之間串門的少了,特別是同一個工人新村的老鄰居,搬到了不同的生活小區,彼此漸漸地少了聯繫與來往,有的老鄰居乾脆斷了聯繫。

    雖說還是居住在同一個礦區,由於大家忙於上班忙於奔波,見面的機會卻並不多。建國和鐵紅由於和小菡家多年的感情,二人倒是逢年過節的到家裡看看,主要是去看李嬸。建國到小菡家裡去,也不怎麼好好搭理小菡,跟小菡母親聊一會就直奔小昕而去。跟小菡只是出於禮貌地打個招呼而已。小菡從未想過她和建國之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她從未想起過建國,從未在她的心裡留下過什麼痕跡,掀起過一絲一毫的漣漪,一切都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發生的。今天下午,建國到小菡家裡串門。跟李嬸聊天時,談到小菡還沒有對象,建國就發現李嬸好像挺為女兒的婚事著急,他的內心便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眼看著天黑的像極了古代大俠的面罩,小菡還沒有下班回家,做母親的不免有幾分擔心,建國便自告奮勇地來接唐小菡了。

    說到建國,那也是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了。與他同齡的唐小昕閨女早就會叫爸爸了,他卻一直沒有成家,對像倒是處了幾個,不知哪方面的原因都沒有成功。建國這個人挺隨和的,人長得也精神,之所以至今未婚,跟兩個人有直接關係。一個是建國的母親。另一個就是唐小菡。由於建國和小菡從小一塊長大。他對唐小菡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憐愛之情。

    隨著年齡的增長,小菡出落成了一個身材勻稱小巧的秀氣女子,雖然算不上美貌,說不上漂亮,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但他從來沒有對小菡有過非分之想,他一直把小菡當作一個小頑童,對小菡的最真實的感受,一直停留在七歲時的那個小菡一言不發的下雨天。到了婚娶的年齡以後,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把與他交往的女子和小菡做一個比較。比來比去的結果,就是他給自己設置了一個無形的障礙。他交的每一個女朋友都有和唐小菡相似的地方,有的是臉型,有的是眼睛,有的是鼻子,有的是嘴巴,有的是身材,但是沒有一個女子擁有唐小菡的那股子靈秀之氣。他可能沒有想過,唐小菡從十四歲開始閱讀古今中外的書籍,身上的那股子書卷氣,是她讀書的收穫。是小菡十多年的讀書經歷,使她從神到韻有了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建國把小菡當成了選擇對象的一把尺子,自己卻並沒有意識到。當然,這只是建國至今未婚的一個方面。

    另一個挺重要的原因,就是建國的母親。建國的母親是個潑辣能幹的窯坡女人。這個女人可以一口氣卸掉一個車皮的煤矸石,在礦區那是出了名的能幹。但是,這個女人的脾氣不是特別好,看人的時候喜歡從眼的角落部分斜著把目光射出去,不熟悉的人會感覺極不舒服。那斜視的目光是非常挑剔的。在她的眼裡,作為她兒子的建國,就是她的私有財產,她可以支配他的一切,她可以決定他的一切,這一切當然包括了婚姻大事,要想踏進她家的門檻,必須她看著順眼才行。

    這幾年,她家裡一直沒斷過來相親的女孩子。但是,都沒能過得她這一關。還有一些女子,跟建國相處一段時間以後,對建國非常滿意。可是,只要建國把女孩子領回家,讓他母親過目,其結果都是吹燈拔蠟。有的女孩子乾脆就是被建國的母親那斜視的目光嚇跑的。偏偏建國在他母親面前就像綿羊一樣的馴服,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有人認為他孝順,亦有人認為他沒有原則,沒有主見,是軟弱。總之,建國的婚姻大事就這樣拖到了現在,成了一個三十歲的大齡青年。他母親這才真正地著急起來,並且坦言從今以後不再干涉兒子的婚事,只要兒子滿意,她就是再不滿意,自己就是把牙咬掉,咽進肚子裡,也決不再說一個不字。只可惜,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正常情況下,基本上是名花有主,或者嫁作他人婦了。建國母子是很有些沉不住氣了。今天建國到小菡家裡去,它主要是去找小昕的,他想請小昕幫忙,給他介紹對象。沒想到上蒼眷顧他。讓他與唐小菡有了這次偶然又必然的相遇。他覺得求人不如求己,都是不再年輕的老哥、老姐了,何必跟自己較勁啊。他決定自己主動出擊,眼前的唐小菡,不正是他尋尋覓覓的伴侶嗎?

    空曠的街道上,寒風蕭瑟。唐小菡步履飄忽,充滿倦意,彷彿是行走在夢幻之中,建國恰在這時站在了她的面前,並且向她表達了一番愛意,她那略顯疲憊的心一下子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好像這一切太不真實了,正是這種夢幻感,使她產生了一種錯覺。這錯覺讓她忽然變得容光煥發。建國的那一些耳畔低語,彷彿是一團火焰,在她體內歡快的舞蹈。這是愛情嗎?小菡有些把握不準。她不想要一樁沒有愛情的婚姻。有一個外國作家說,愛情就是生命中的空氣和陽光。試想一個人的生命中如果缺少了空氣和陽光,那麼,這個人還能生存下去嗎?所以,唐小菡要看清楚弄明白,建國是因為愛情要和她共度人生,還是因為年齡大了只想成個家。如果是前者,她會考慮是否接受他;如果是後者,那就什麼話都不用說了。

    唐小菡站在街燈下,向這個身高一米八零的帥氣男人看過去,建國恰在此時,也正把滿含了深情的目光望向了小菡。這兩個人好像站在了時光之河的兩岸,無數一起度過的童年歲月,同時在兩個人的腦際開始出演幻燈片。他們互相凝望著,在遐想中看到對方的目光含住了昔日的溫情與今日的戀情。小菡告訴自己,建國是上蒼送給她的伴侶,那又何必辜負了上蒼的美意。建國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攬住了小菡的腰肢,小菡的腰肢真是纖細呀。被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擁在懷抱裡,她感覺好像起了靜電一樣被燙了一下。有人愛的滋味真是太好了。小女子霎時內心充滿了柔情蜜意。建國高高大大,小菡卻還不足一米六零,她的頭髮剛剛能抵住他的下巴額。他寬大的懷抱征服了唐小菡,他的高大更加反襯出了唐小菡的弱小。

    唐小菡不禁對自己生出了幾許憐愛。小菡想,原來自己的歸宿就在眼前,在他們的宿命中潛伏著。一直以來,唐小菡都認為女人要應該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作為一個女人不管你多麼富有,不管你多麼美麗,如果你缺少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做依靠,那你將會覺得不勝虛寒。女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一個首要任務就是愛,這愛是廣義的,愛父母,愛子女,愛兄弟姐妹,愛所有可愛的人。有許多時候,一個女人活著就是為了一段純情,為了一個故事。而每個女人都渴望成為故事的主角。這個故事是浪漫的,富有傳奇色彩的,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的。女人來到世上,並不是要征服世界,女人不想要世界,只想要一個好男人。這個好男人,在看見女人的一瞬間,便會不由自主地輕喚她的名字,那聲音是別樣的,讓人心弦顫動的。

    唐小菡和建國就這樣談起了戀愛。小菡本是個浪漫的女子,真正和建國談起戀愛來,她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浪漫,她和所有礦區的女子一樣,是為了一個家,一個歸宿。而且有兩個人對她的婚姻非常不看好。一個是母親,另一個是周部長。

    唐小菡的母親和建國的母親曾在一個家屬服務隊的班組上班。兩位母親在一起時,雖說彼此相處的還算可以,但小菡母親一直不太喜歡建國母親的自私與庇護。母親覺得自己的閨女小菡生性脾氣溫和,恐怕很難和建國的母親和平相處,說不定自己的女兒會受到建國母親的欺負。所以,母親雖然對建國還算喜歡,但是真正讓女兒嫁過去,卻還是充滿了顧慮,母親希望女兒考慮一下,慎重一些。小菡卻認為,只要她和建國兩個人彼此相愛就夠了,至於建國的家庭成員,這好像並不重要。甚至想不起建國母親是什麼樣子了,她對這個老女人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幾年前,已經非常淡漠了。儘管如此,她還是認為老鄰居相處起來總比兩個陌生人更容易一些。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等於零。這話非常適合唐小菡,現在的小菡對建國的話是言聽計從,建國說東就是東,建國說西就是西,她自己卻彷彿毫無主張。其實,她原本不是毫無主張的人。這次,她忽略了家人的意見,比如母親的意見,她就只當了耳旁風。

    唐小菡是在去報社培訓以後,介紹建國認識周部長的。小菡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周部長,自己已經找到了感情歸宿,希望周部長把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那顆心趕快轉移。小菡真心希望部長趕快成個家,在小菡眼裡,周部長是接近完美的男人。所以,小菡認為有福氣的女人才會和周部長共度人生。小菡認為周部長看到建國後會替她高興,會對她的選擇讚賞一番,但是出乎小菡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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