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裡,方良低著頭蹲在房間的角落裡,林楠站在他身邊不遠處。
"方良,黑龍江人,29歲,現在新京永邦科技公司任保衛部經理。知道我們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裡來嗎?"林楠問。
"我不知道"方良聲音顫抖的說。
"因為你冒充蔣曉峰往趙光家裡送了一個黑色皮箱!"林楠大聲地說:"還要我們繼續替你往下說嗎!"
"我"方良沒想到林楠問得這麼直接,一時陣腳大亂。
"告訴你,你現在的罪過並不大,最多算是協助他人犯罪,但是如果你不承認,那性質可就變了。"周強在一旁補充說。
"我真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方良仍然堅持地說。
"好,我也不想和你講太多道理了,你害我們探長,我也一定讓你好受不了!"林楠蹲在方良的面前說:"你不是害怕馬黎明嗎?你不是害怕你說出實情馬黎明報復你嗎?我就幫你做這件事,一會兒我就把消息傳出去,說你主動到公安局自首,說是馬黎明指使的你陷害趙光,我還要親手放了你,讓你去和他們解釋!"林楠的話似尖刀,句句插在方良心裡。
"別,林警官,別這麼做!"方良連忙說。
"不這麼做!那你讓我怎麼做!"林楠發怒地沖方良大喊:"我要不是一個警察,我今天非得教訓你不可,你害得我們重案組支離破碎,害得我們探長身陷囹圄,你說!我要是真這麼做過分嗎!"
方良被林楠的高聲厲喝嚇得一哆嗦,他不知所措地看著林楠,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別再跟我這兒廢話,說痛快的!說還是不說?"林楠瞪著眼睛說。
"我我說"方良小聲地回答。
時間飛逝,兩天已到。劉俊生拿著《呈請取保候審報告書》來到了李處的辦公室。李處正在給屋裡的富貴竹澆水,看劉俊生走進來,示意他先坐下。
"什麼事啊?"李處拿著噴壺裝糊塗地問。
劉俊生笑著走到李處身邊。"李處,您這花可養得真棒啊,瞧這葉子綠的。"他拿起報告說:"'金品數碼'案子的兩個犯罪嫌疑人拘留明天到期,您前幾天不是同意取保候審了嗎,您待會兒給批一下手續"
"取保候審?蔣曉峰承認了嗎?"李處繼續澆著花,頭也不回地說。
"這個"劉俊生感覺出了李處態度的變化,他試探地說:"蔣曉峰這個人十分滑頭,他是不會承認自己犯罪事實的,但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充足的證據,完全可以認定他就是這個案件的主犯了。成坤和張穆拘留期限已到,如果不辦取保候審可就超期了啊。"
"說說你掌握了蔣曉峰哪些犯罪證據?"李處繼續問。
劉俊生沒想到李處會提出這些問題,他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語速說:"蔣曉峰他承認參與了'金品數碼'網的維護,成坤和張穆也共同指認他是幕後操縱者,還有蔣曉峰逃匿時間最長,也可以從側面認定他是畏罪潛逃。"
李處聽到這裡放下了噴壺,他轉過身來用眼睛長時間地直視著劉俊生。劉俊生一時被李處看得不知所措,他結結巴巴地說:"還有蔣曉峰"
"還有什麼?"李處說:"你剛才說得都是主觀上的認定,我要聽的是客觀上的證據而不光是證言。重證據輕口供,你當了這麼多年探長不懂這個道理嗎?成坤和張穆指認他,你糊塗了吧!犯罪嫌疑人口供能作為直接證據嗎?"李處提高聲音,句句逼人。
"這個李處"劉俊生表情難看,猶豫地說:"可他們的拘留期限快到了如果超期"
"你不會給他們辦監視居住啊?"李處厲聲說:"你是不是非把他們放了才塌實?"
"不是不是,李處,我可沒這麼意思。"劉俊生結巴得越發厲害,他怎麼會聽不出李處話裡的一語雙關,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面前是絕不能猶豫的。
"那你就去給他們辦監視居住吧,你們組全體都上。"李處拿起噴壺繼續澆花。
"好,李處,我馬上去換手續。"劉俊生知趣地回答:"那我先走了。"劉俊生說著就往門外走去。
"等等,俊生。"李處在身後叫住了劉俊生。"你搞這個案子太辛苦了,正好周強探組有個好差要出,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和他們組的小呂去趟雲南。"李處語氣平緩地說。
"什麼?"劉俊生一愣,沒想到李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李處,'金品數碼'這個案子還沒搞完呢,我哪能去雲南享清閒啊,您換別人去吧,我還是先把案子弄利落再說吧。"劉俊生緊張地說。
"弄得利落嗎?"李處說:"你不去雲南就能把這個案子弄利落?"
"您放心,我一定能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劉俊生顧不得許多,連忙回答。
"能弄利落你拖到今天!"李處突然拍響了桌子。劉俊生被嚇得一哆嗦。
"人你都要取保候審了,還弄利落,你糊弄我呢吧。"李處沒好氣地說:"讓你去雲南是周強那個案件的需要,那個案件也同樣是上級批示的重案,周強有事脫不開身就只能讓你代勞,你談什麼條件啊?"李處在房間裡踱著步。"你這次去雲南的任務是查幾個帳戶,這些帳戶裡很有可能存有大筆的贓款,你一定要認真細緻地工作,漏了一個帳戶我拿你試問!"
劉俊生連忙點頭地說:"李處,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去,我去"
李處看劉俊生態度轉變,就又緩和了語氣。"俊生,我不是說你,這麼大的人了還懶得出差,雲南多好啊,四季如春的。我看你最近工作也累了,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去那裡休養休養,一會兒你把監視居住的手續給我拿來,從明天開始就對成坤、張穆監視居住。"李處這個招數確實厲害,他並沒有直接將劉俊生停職,而是給劉俊生安排了一趟長差。干經偵的都知道,銀行查賬是最簡單的工作之一,但卻最花費時間,李處給劉俊生安排的雲南之行,是不到半個月都回不來的。
劉俊生走出了李處的辦公室,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已經流滿了汗水。他知道,監視居住和取保候審雖然都是輕於拘留的強制措施,但實際意義卻有天壤之別。取保候審顧名思義就是犯罪嫌疑人交納保證金或提供保人之後,暫時在監外等待處理的一種強制措施,劉俊生如果為成坤、張穆辦理了取保候審,就等於無形中將他們釋放了。到時馬黎明會繼續在外面為他們做工作,等取保候審一到期,他們就理所應當地逃脫法律懲處了。而監視居住則是繼續控制犯罪嫌疑人的人身權利,只是地點不是在監獄而是在外面,也就是說成坤、張穆雖然可以不被關押在看守所,但人身仍不自由,仍舊還在公安機關的控制中。
劉俊生一時心亂如麻,他不知道該如何向馬黎明他們解釋,他上次已經向吳鳴做了保證,說今天一定能將成坤、張穆放出看守所,但現在不但沒有實現這個承諾,而且連自己也將於明天前往雲南出差,喪失了這個案件的控制權。劉俊生焦頭爛額,他猶豫了許久,還是撥通了吳鳴的電話。
"喂,吳哥,我是俊生。"劉俊生說。
"啊,俊生啊,怎麼樣了?成坤和張穆出來了嗎?"吳鳴的聲音顯得急切而期待。
"沒有,不但沒放出來,我明天還要出差了"劉俊生一五一十地將剛才的情況說給吳鳴。"就是這樣,你們趕緊運作吧,我可管不了了"劉俊生說。
"你管不了了?"吳鳴在電話那頭改變了語氣。"你管不了也得管啊。俊生,我們可是栓在一根繩上的螞蚱,馬總要是出了事你我可也跑不了"吳鳴話裡有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為我是成心不想管嗎?"劉俊生有些結巴地說。
"我沒這個意思,但是我告訴你,這個事已經不是你想不管就不管的了。咱們都是兄弟我可以直說,錢你收了,事你也幫著辦的差不多了,一旦要是前功盡棄,馬總可不會保你呦"吳鳴語氣溫和卻暗含威脅。
"我知道"劉俊生感到自己像那只騎在老虎背上的猴子,此時真的下不來了。"吳哥,那你說我怎麼辦?"劉俊生問。
"不是監視居住嗎?你就不會光居住,不監視"吳鳴的聲音冷冷得叫人不寒而慄。
"你是說讓我把他們放了"劉俊生沒有語氣地說。
"對!你就利用監視居住的機會將他們放了!"吳鳴加重語氣地回答。
劉俊生差點坐在地上。"吳哥,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是要被判刑的,不行,我不能這麼做。"劉俊生聲音顫抖地說。
"你不這麼做就更快被判刑!"吳鳴說:"告訴你,你每次收錢馬總都留下了證據,如果你不按我們說的辦,你自己考慮考慮吧"
劉俊生驚得張大了嘴,他肥厚的下巴不斷地哆嗦著。"吳鳴,你們他媽混蛋!"劉俊生咬牙切齒地說:"你們跟我還玩這個!"
"俊生,人在江湖走,誰能不挨刀啊。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你好好考慮吧,如果你把人放了,馬總肯定會對得起你,這個小探長有什麼可做的?等搞完這個案子來永邦公司隨便當個保衛部經理,每月能拿你現在半年的工資。"吳鳴說:"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劉俊生望著前方發呆,他沒想到自己的命運竟然掌握在了他們手中,他大口喘著氣,想了想說:"好吧,我答應你們的計劃,但是有一點,事成之後你們要再給我加100萬現金。"劉俊生說。
電話那頭的吳鳴捂著電話對身旁的馬黎明輕聲說:"馬總,他還要100萬。"
馬黎明坐在沙發上抽著一支雪茄,輕描淡寫地回答:"給他"
吳鳴:"俊生,只要你放了他們,我保證你帳戶裡立即多100萬。"
"不,我要的是現金。"劉俊生說。
"好,給你現金。"
劉俊生掛斷電話,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支"中華",他把"中華"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機點燃,不知是因為他過度緊張,還是打火機確實出了問題,打火機一連打了十多次都沒蹦出火星。"去你媽的!"劉俊生歇斯底里地把打火機狠狠扔在地上,他看著嘴上尚未點燃的香煙,才意識到連它都是吳鳴送的。
不遠處的李處辦公室內,李處正接聽著技偵打來的電話。
"好,好,全錄下來了是吧,好,你們繼續對劉俊生的手機進行監聽,有什麼情況立即向我匯報。"李處說著掛斷了電話。
不一會兒,林楠和周強被李處叫到了辦公室。
"周強,你從現在開始派人從外圍對成坤、張穆的關押地點進行監控,如果發現劉俊生放人立即實施抓捕。"李處說:"還有你林楠,你一會兒再和周強好好組織組織訊問提綱,今天晚上夜審成坤、張穆,一定得盡快把口供拿下來。"
"是!"林楠和周強一同答道。
二十、
為了避免劉俊生起到的反作用,李處提出夜審成坤、張穆還是很有實際意義的。林楠和周強不敢怠慢,等劉俊生剛一下班便開車到了看守所。林楠重新開出了提票,晚上18時15分,張穆被帶到了拘留所的審訊室。張穆疑惑地看著林楠,似乎在奇怪今天的訊問怎麼換成了別人。
"張穆,你已經被刑事拘留多少天了?"林楠做著訊問的開場白。
張穆半低著頭說:"已經29天了。"他聲音微弱,像是在試探著。
"29天了"林楠拉長著聲音說:"這個時間不長不短,說它長是因為你從來沒有失去這麼長時間的自由,說它短是因為也許會有更長的刑期在等著你!"林楠語氣由弱變強,展開攻擊態勢。
張穆抬頭看著林楠,一時語塞,他故意躲開林楠的眼光,眼神變得游離不定。
"張穆,這29天你的態度有沒有什麼新的轉變啊?說說你對自己的問題是怎麼認識的?"林楠繼續趁熱打鐵地說。
張穆咬著下嘴唇,小心地說:"我我原來說的都是實話,我和成坤真的都是受蔣曉峰的指使,我們倆個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林楠知道這些話都是他們事先編造好了的,有馬黎明的策劃和吳鳴的法律支持,成坤和張穆完全可以做得如此天衣無縫。搞預審有時最怕的就是這樣的口供,犯罪嫌疑人並不是不說,也並沒有推卸自己的責任,而是根本不承認最本質的罪行,只是認頭一些刑罰輕微、無關緊要的小罪來應付。這樣一來警方既不能說犯罪嫌疑人的供述為虛假,以便重新審理,又由於犯罪嫌疑人思維防範體系嚴密而難於突破,最後甚至將其所犯的主罪不了了之,只以小罪對其判了刑,張穆現在玩得就是這個方法。很顯然,這肯定是吳大律師的功勞。
林楠眼光如電,直逼張穆的內心。"張穆,我再次告訴你,你現在要考慮的已經不是能不能出去的問題了,你現在出不去了!"林楠提高聲音說:"你無論怎麼狡辯,都瞞不過公安機關的眼睛,你無論怎麼編造謊言,都逃不脫法律的制裁!你現在已經陷得很深了,我希望你不要再繼續執迷不悟,我希望你能像個男子漢似得敢於承擔責任,那樣你才對得起擔心你的父母和在外面等你的徐薇!"
張穆閉上了眼睛,似乎充滿矛盾。但他很快又睜開了眼睛,似乎恢復了狀態。
"林警官,我說過了我是冤枉的,無論我被判多少年刑,我都會承擔,但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如果你們有證據就不必再問我了,我會接受處理。"張穆顯然早有準備,根本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