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想了想說:"他是和另一個男的一起來的,就坐那兩張桌子,我對他還真有些印象,他們兩個好像是北方人,穿著打扮好像挺有錢的。"
林楠掏出成坤的照片給老闆看:"另外一個是他嗎?"
"對,沒錯,就是他。"網吧老闆驚訝地看著林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林楠走到老闆指的那張桌子前,點開電腦裡的QQ,最後一個上網的號碼正是張穆
六、
傍晚的宜昌顯得憂鬱而多情,欲落的夕陽染紅了天際,靜默東流的長江正如時間在緩緩逝去。林楠站在離賓館不遠的江邊上,看著長江對面的巍峨山嶺,斑斕的秋色把山上的樹葉染成了黃紅綠三種顏色。雖然已是深秋時節,勞作的漁民仍還在江中捕魚,南方漁民的捕魚方式並不是乘船撒網,而是將由幾根木頭製成的巨大罩網放於水中,截捕游過的魚蝦。江風徐徐吹過卻並不讓人覺得冷,天空中不時迴盪著江中輪渡的汽笛聲,林楠看著眼前那星星點點的漁火,不禁感到絲絲靜匿的寂寞。
趙光和老潘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
"楠子,別灰心。"趙光拍拍林楠的肩膀,"只要他們不離開宜昌,我們一定還會有機會的。"
老潘也走過來說:"咱們忙了一天了,還沒吃晚飯呢。剛才我說網絡偵查沒用是我的錯,來,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這裡的佛壽螺不錯"
"你們別安慰我了。"林楠說:"都怪我剛才對張穆說話太過激了,如果能再緩和一點,也許"
"沒什麼也許的。"趙光說:"咱們辦案就是這樣,要不就成,要不就不成,永遠沒有成與不成之間的中立選擇。你剛才做的很好,起碼我們現在可以確定張穆和成坤就在宜昌,而且在張穆家還有100萬元贓款了。我剛給沈隊打了電話,他正組織人以那個網吧為中心,搜查周圍所有的酒店、賓館呢。我相信,咱們重案組一定能鬥過這兩個計算機高手的!"
趙光的話緩解了林楠的一些壓力,林楠想了想說:"趙哥,你說咱們查酒店、賓館也這麼多天了,為什麼就查不到成坤和張穆呢?難道他們是用假證件登記的?"
趙光說:"如果這麼推理,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就是剛才你說的,他們使用了假的身份證件進行登記入住;另一種可能就是他們現在住在了不需要證件登記的地方。"
"對啊,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啊。"林楠說。
老潘在一旁搖了搖頭說:"如果是一般人,到有可能會隨便符合每一種可能,可成坤、張穆只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林楠問。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現在住在不用證件的地方。"老潘說:"成坤和張穆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們行騙的行為即使再惡劣,也只是屬於經濟犯罪的範疇之內。所以第一他們很難接觸到製作假證的人,第二他們不會覺得使用假證可以保證安全,甚至可以說即使他們製作了假證也不一定敢用。"老潘說得頭頭是道。
"那可不見得,許多大學的門口做假證不是很多嗎?"林楠說。
"做假證的人多,並不一定都能找到生意,即使能找到生意,也不一定能做成生意。如果成坤和張穆不是研究生畢業,也許做假證的幾率還會大些,他們也許會為了生計而去做假的學歷。但他們的性格並不是那樣的,一個人的層次越高,他的僥倖心理反而越小,僥倖心理越小,就越會排斥小的伎倆。"老潘說:"現在要做高質量的假證根本不能找大學門口那些拉活的,他們因為製作水平差才會去僱人當街拉生意,這樣不但工藝粗糙而且還很容易被抓。真正做假證的,是能做護照、能打防偽的那幫人,那幫人從不到街上叫賣,找他們做證件也必須通過熟人引薦。"
"啊,我明白了。"林楠點點頭:"也就是說,大學門口那幫當街叫賣的人,即使成坤、張穆從那裡辦了假證,也會因為工藝粗糙而不敢使用,但他們又不會有路子找到那些做假證精良的人。"
"對,就是這個意思,成坤、張穆的層次越高,他們能接觸到社會底層的機會也就越少。而且他們辦事越仔細,他們怕出意外的警惕心就越強。"老潘說:"同樣一張假身份證,做的不好的只要200元錢,而做的精良的一出價就是1000元,差別大得很呢。"
趙光也暗暗佩服老潘的豐富經驗。"潘爺就是不一般,分析的太透徹了。成坤和張穆在準備潛逃時都已經是驚弓之鳥了,怎麼還會有閒心去做假證件?"趙光說:"不需要證件就可以入住的地方就是小賓館和桑拿,從明天開始我們改變偵查方向,主要排查網吧周圍的小賓館和桑拿。"
按照臨時改變的偵查方向,經偵重案組協同宜昌經偵隊開始清查小賓館和桑拿,臨江東路附近的桑拿有50多家,客人流動性非常大,一般20元就可以住上一夜,清查工作一度陷入了僵局。但三天後的一條線人消息,讓趙光他們所有人眼前一亮。
宜昌臨江南路'浪潮桑拿'的一個小姐是宜昌經偵隊的線人,她向經偵隊反映,最近她們那裡總來一個客人,他每次洗完澡都會帶一個小姐出台,小費就沒下過1000元,而且聽口音好像是北方人。
趙光、林楠回憶起成坤以前的劣跡,感覺線人舉報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成坤。
林楠和老潘立即來到了位於臨江南路的"浪潮桑拿","浪潮桑拿"的門面很講究,規模也不小,林楠剛想掏證件進去卻被老潘一把攔住了。
"楠子,想幹嘛?想直接進去找小姐問啊?"老潘笑著說。
林楠看了看老潘。"是啊,咱們不是打聽到了嗎?那個小姐叫菲菲,問問她不就行了?"
老潘搖了搖頭。"咱們是警察,菲菲是小姐,警察是天生要抓小姐的,小姐是天生就怕警察的。你這麼直接進去,也不知道誰是菲菲,人家能主動配合你工作嗎?"老潘說。
林楠聽了想想也對,對老潘說:"那你說怎麼辦?潘爺,你是搞點子(線人)的,我聽你的。"
老潘沖林楠壞笑了一下。"把證件收起來,咱們進去,你就看我的吧。"老潘說:"回去可別對你嫂子說我的壞話啊。"老潘帶著林楠,逕直向桑拿內走去。
服務生帶著老潘、林楠進了桑拿裡面。"浪潮桑拿"剛裝修過,更衣室內還有重重的稀料氣味。老潘脫光了衣服,招手叫過來一個服務生。
"你們這裡除了洗澡還有沒有別的服務啊?"老潘老練地問。
服務生左右看看,小聲地說:"我們這裡只能洗澡,但如果您想要別的服務,我們可幫你聯繫。"
"廢他媽話!你們這裡不行,還幫我聯繫什麼?"老潘聲音粗暴地說。
"別生氣,大哥。"服務生說:"我們桑拿的旁邊就是一個賓館,那裡鐘點房很便宜,我們桑拿的三層直接通向那裡。你如果需要什麼'推油'、'鬆骨'的服務,小姐我馬上幫您聯繫。"
老潘點點頭,半瞇著眼睛對服務生說:"聽說你們這裡有個叫菲菲的身材不錯,她今天在嗎?"
服務生停頓了一下,含糊地回答:"菲菲啊,她在不在我還真不知道,我們這兒小姐很多,隨便哪個都不錯。"
"我就要找她,你快給我找去。"老潘說完,示意林楠給服務生小費。林楠從衣服裡摸出了200元遞給了服務生。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我這就給您叫菲菲去。"服務生接過小費,嬉皮笑臉地出了更衣室。
老潘見服務生走了,走過去小聲對林楠說:"林大爺,你怎麼那麼大方啊!一給就是200?"
林楠不知所措。"200是多是少啊?"
"當然是多了。"老潘說:"就這地方,頂多給他50就能搞定。你呀,還是毛嫩!"
林楠被老潘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潘爺,下次咱倆再打配合你先提示一下啊。對了,一會菲菲來了咱們是不是直接抓她?"
"別啊,楠子,咱倆都光著身子怎麼抓人家啊。咱們先洗澡,之後把那個叫菲菲的小姐帶出去。"老潘說。
林楠沒再多問,他完全相信玩點子多年的老潘在這件事上的絕對權威。
林楠和老潘在桑拿休息廳見到了小姐菲菲,菲菲穿著一件半透明的絲製上衣,短短的裙子幾乎遮不住雪白的大腿,頭髮梳成亂裝,濃裝艷抹,屬於錢鍾書先生所說的那種小城市時髦女郎的樣子。
菲菲主動走向老潘,用軟軟的聲音說:"老闆,是你找菲菲嗎?"
林楠在旁邊看了一眼,頓時有一種厭惡之感。
老潘:"是啊,我聽朋友說你服務不錯啊,怎麼樣?今天我是第一個吧?"
"你壞死了"菲菲一下趴在了老潘的身上。"人家還是處女呢"
老潘把菲菲摟過來,"是,我知道,你不是為我守身如玉多年的祝英台嗎?我就是你的梁兄,今天找你一起化蝶來了"
菲菲繼續和老潘調笑:"人家的第一次要給了你,你可怎麼補償我啊?"
老潘隨手拿出了500元塞在菲菲手裡。"這是你的了,一會兒還有。"
老潘、林楠和菲菲出門打了一輛出租車,緩緩駛向宜昌市區。
菲菲和老潘坐在後座,曖昧地說:"老闆,你們今天不會是兩個人一起吧,要是那樣,這些票子可不夠啊"
老潘從車開動後便沒再搭理她,看她這麼說就回答:"我可不是想和你怎樣,我現在是去公安局自首。"
"哈哈,好好,梁兄要是去公安局,那小女子也陪你同去,就怕你沒這個膽子。"菲菲故意笑著說。
出租車沒怎麼拐彎,一直開到了宜昌市公安局的門口。
菲菲越看越不對勁。"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把我帶到這裡來幹什麼?司機,快停車!"菲菲的聲音不再柔軟曖昧。
林楠讓司機把車停在了公安局門口。
"祝英台,現在下車吧,我們是警察,今天找你詢問一些情況。"老潘亮出了警官證,菲菲一下愣在了那裡。
宜昌公安局經偵支隊的審訊室內,老潘和林楠坐在菲菲的對面。
老潘彈了彈煙灰問道:"菲菲,知道我們今天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裡來嗎?"
菲菲低著頭,半天才擠出來一句:"不不知道"
老潘沒有直奔主題,而是同菲菲繞彎子地說:"不知道?那你得好好想想了,你的事太多了,我不知道先說哪一件?"
菲菲又開始沉默,房間裡一點聲音也沒有,安靜得讓人窒息。"啪。"老潘突然拍響了桌子,"因為什麼事不知道?你以為我們今天把你叫到這兒來是為了個你逗悶子的嗎?告訴你,說與不說是你的問題,這直接取決於你的態度,同時這也直接影響到對你的處理!"老潘聲音響亮,像一道閃電滑破沉默。
菲菲被嚇得一哆嗦,支支吾吾地說:"是我切(拿了)手機那事嗎?"
"什麼手機?切了幾個?"老潘問。
"就一個!我保證就那個一個!"菲菲趕緊說。
"什麼手機?怎麼切的?"老潘順勢問。
林楠看看老潘,知道老潘是在套菲菲的把柄,這是審訊嫌疑人慣用的手段,讓嫌疑人自己想問題,自己陳述,有時往往會獲得意外的收穫。
"說說具體情況。"老潘說。
"前幾天,有個四川人叫了我的台,我和他到了附近的錦州大廈開了房,第二天早上我看他沒醒就把他的手機拿走了"菲菲的聲音顫顫微微。
老潘潦草地記錄了菲菲說的情況,看來小姐這個非法的行業,隨時會誘發各種的違法犯罪活動。
"除了這個,我還要問你一個別的情況,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說過了,怎麼處理你取決於你的態度,你明白嗎?"老潘說。
菲菲忙點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實話實說。"
老潘問:"最近是不是有個北方人經常叫你的台?不到30歲,濃眉大眼?"
菲菲想了想說:"是有這麼一個人,來找過我三次了,但最近不常來了。但我不知道我說的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
林楠把成坤的照片混雜在另外7個人的照片中擺在桌子上,"你看看,這些人中有你說得那個人嗎?"林楠說。
菲菲站起身來,扭著頭看這8張照片,不一會兒便把成坤的照片拿了起來,"就是這個人。"菲菲說。
"你確定嗎?"林楠問。
"確定,就是他。"菲菲說。
"好!"老潘興奮地又拍響了桌子。菲菲茫然地看著老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個人每次與你怎麼聯繫?給你留了什麼聯繫方式?"林楠問。
"他沒給我留聯繫方式,但每次來都叫我的台。"菲菲說。
"真的沒有留嗎?菲菲,你前天偷手機的事已經構成了盜竊罪,《刑法》規定,盜竊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多次盜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或者單處罰金,你考慮考慮你的前途。"老潘說著官話,軟硬兼施。
菲菲明白老潘的話留著口,聽著是危言聳聽,實際上是在給她機會。
"警官,我知道我錯了,我保證他真的沒給我留電話,但他給我留了一個號碼,但我當時沒聽清這是什麼號碼。"菲菲說著從包裡摸出一個電話本,查出了那個號碼。
"8099217,這是什麼號碼?"老潘拿著菲菲的電話本,十分費解地說:"手機號?不像,門牌號?也不是啊。"
林楠也在旁邊看著,稍加思索便猜出含義。"潘爺,這個號碼既不是手機號也不是門牌號,從這個號碼的位數和排序上看,這一定是成坤的QQ號碼!"林楠說得斬釘截鐵。
"QQ號?什麼是QQ?"老潘的計算機知識顯然還沒有脫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