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申和老柯一邊喝酒,也一邊聊了些別的事情,雖然老柯穿金戴銀,很是誇張,但言談舉止,卻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物,並不是一個只懂打打殺殺的江湖老痞子,老柯跟洪申聊了很多雲南的事情,老柯年輕的時候在邊境剿過匪,回昆明幹過城管,他去過雲南很多地方,他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這也是他願意留在橋城的原因。
"你為什麼願意跟著彭東干?"
洪申問老柯。
"彭東,不,真正讓我眼前一亮的是康總,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馬場騎馬,他翻身下馬的動作和看我的眼神,讓我體會到他的確是個大梟雄,他有不凡的魄力,所以我才願意留在橋城。"
正說著,阿沖領著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走進來,那女人穿著並不艷麗,燙了頭髮,化了淡妝,很瘦,很有氣質,低調的黑色洋裙搭配銀灰色圍脖,拿了香奈兒的手包。
"哎喲,姐姐,你總算過來了。"
老柯起身上前迎接,洪申也站起來點頭致意。
"你好你好,你就是洪申吧,你可是小名人啊,在橋城混的都聽說過你的名字。"
張姐坐下,點了煙。
"不是那個誰說的,出名要乘早嘛,哈哈。"
老柯笑說。
"張姐,怎麼樣,有什麼新貨嗎?"
"哎,難,那天我表哥給我來電話了,說上面可能要有動靜,叫我們收斂點。"
"你還怕呀我說張姐,你都怕了,我們怎麼混啊。"
"怕,誰怕啦,我這叫低調,你懂嗎?"
張姐又瞄了一眼洪申,她心裡顯然不放心這個"外人",洪申也算半個過來人,一看便心知肚明,識趣離開。
"張姐,我下面還有朋友,我就先走了,改時間給你敬酒。"
洪申打了招呼,便下樓了。
等洪申離開後,張姐叫了杯馬爹利一口喝下。
"表哥說了,最近上面派了幾個考察團過來,還有,有小道消息說橋城的市領導要換了,現在的市委書記要調走,公安局也有動靜,我怕我把這事兒忘了,改天你記得跟康總打個招呼。"
"我知道。"
老柯喝著酒,若有所思。
"最近有條子來過沒有?"
"怎麼可能有條子過來,我說張姐,哪個條子敢來這裡找麻煩。"
"彭東的賭場有條子去過。"
"真的,結果呢?"
"被打得半死,關起來了,還在想怎麼處理。"
"彭東太拽了,警察也打。"
"豈止呀,彭東對那小子說,老子打的就是警察。"
洪申下來後,小安他們已經玩嗨了,正跟著音樂扭動身體,舞池裡更是人聲鼎沸,洪申好半天才擠過去。
"我跟川三打了電話,他說他加完班就過來。"
小安扯著喉嚨在洪申耳邊喊到。
其間,杜沖又帶著幾撥朋友過來敬酒,有X-CLUB的小蜜蜂,也有一些經常過來玩的熟客,很多橋城政商兩界頭面人物的公子都喜歡混跡於此,夜夜笙歌,樂此不疲。
不一會兒川三來了,一臉疲倦的倒在沙發上,一一介紹之後,喝了幾杯。
"康狼叫我來這裡干,你覺得怎麼樣?"
洪申問川三。
"這裡我聽說過,是橋城最大的夜店了,聽說檯子很硬,你想好了,兄弟就不多說什麼。"
"我就是還沒想好,我過來了,你願意過來幫我嗎,這場子水深,我不能身邊沒有自己人。"
"哎,再說吧。"
"好,先喝酒。"
洪申和川三坐在卡座喝酒,不一會兒杜沖也過來了,他們三個就划拳喝酒,小安就帶著米奇他們擠入舞池跳舞,小安身材瘦弱,全靠有磐石妹,才能在人海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玩了一陣,米奇已是微醺了,她挽住洪申要他陪她去上洗手間,洪申沒辦法,只好陪著米奇擠過人群去洗手間,在洗手間門口,忽然聽到米奇一聲低呼,立刻躲到洪申身後。
"米奇,怎麼了?"
"媽呀,我看見我表姨了,要是被她發現告訴我爸,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洪申覺得好笑,米奇分明就是個還在害怕大人的小女生,洪申有意想逗逗這個小女孩。
"米奇,哪個是你表姨啊?"
"喏,穿黑色長裙那個。"
洪申透過人群看去,她看見在老柯的陪同下,張姐正向外走去。
那晚洪申送米奇回家,米奇顯然是喝多了,坐在副駕駛座上,側身挽著洪申,洪申只好單手開車,但他的腦海裡卻塞滿關於月滴的回憶,所以他無法找準自己對米奇應該有的態度,也無法衡量自己對米奇到底是怎樣的感覺,但他並不能否認自己對米奇是有好感的,不單單是哥哥對妹妹,或者認識的朋友之間的那種好感,當米奇的頭枕在他的臂膀上時,髮絲散落在他的右手背上,那種癢癢的卻溫暖的感覺,讓他覺得安心。
他並不在乎米奇的家世和背景,他在乎的只是如何去分清對米奇的好感和對月滴的懷念。
12
杜沖一直睡到下午三點過才被家裡的電話吵醒,他睡意惺忪的爬起來,接起電話。
"你在家呀,你怎麼還在睡啊!"
杜媽的大嗓門震得杜沖耳膜都快破了。
"媽,一驚一咋的幹嘛。"
"一驚一咋,我一驚一咋,你沒看新聞啊,你個懶豬,夜貓子,你爸都躺醫院了,你還不過來。"
杜沖一聽瞌睡全醒了。
"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
杜衝他爸是出租車司機,早晨接到工友通知說公司今天叫所有的車都放假,不許上街拉客,說這是統一規定,然後叫大家下午去橋城市政府門口示威,要求提高起步價,規範合併出租公司,打擊黑車。
杜衝他爸是個小市民,心想大家都停運了,那這不是賺錢的大好時機,偷偷把車開出去載客,豈不是能狠狠撈一筆,專撈長途,近的還不走呢。
杜衝他爸悄悄把車開出去,沒走出多遠就被攔了下來,他還以為是別人要打車呢,屁顛屁顛開過去,結果哪知道是盯梢的打手,把他從車裡面拖下來就是一頓暴打,車也被砸了。好心的市民看他可憐打了120,才被送到醫院,一檢查,全身四處骨折。
杜沖趕到醫院時,杜爸正疼得嗷嗷叫,醫生說還有點內出血,可能要動個小手術,杜爸一聽傻眼了,他是個膽小謹慎的人,而且最怕打針,一聽要手術簡直沒被嚇暈過去,杜媽就在旁邊碎碎念,小便宜沒佔到還把自己弄成傷殘人士,醫藥費都不知道要出多少。
"怎麼弄成這樣?"
杜沖看見杜爸被打成這樣,十分惱火。
"你沒看新聞啊,罷運呀,你爸還出去拉客,被打了。"
"什麼人打的,在哪裡被打的?"
杜沖是能打的狠角色,看著自己的老爸被欺負,心裡那口火跟著就上來了。
"觀音路附近,說是出租公司雇的打手,還是哪裡的,我說阿沖,你別去惹事啊,醫藥費可貴著呢。"
杜沖聽完也不搭理他媽了,掏出手機就往外走。
"誒,你這個混小子,去哪裡,你在這裡幫你媽打個下手啊。"
"我去把醫藥費交了再請個保姆過來。"
杜沖說完已經看不見人了。
"這個混小子,是我們生的嘛。"
杜媽嘟噥著。
杜沖一邊叫醫生算醫藥費,一邊給老柯和自己的朋友打電話。
"我老爸被打了,就在中區觀音路這邊,你們幫我查一下,他媽的,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杜沖交完醫藥費,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等電話,一股火氣還在肚子裡亂竄,他抬頭看向醫院的電視,裡面正在播放關於當日橋城出租車司機罷運的相關新聞,新聞裡說有兩千多輛出租車參與了罷運,政府相關部門負責人已經積極接洽車主和出租公司,協商合理的解決辦法,情況已經得到控制,出租車有望明日恢復營運。
在現場的報道裡,杜沖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他敢斷定那幾個人在哪裡見過,混在到市政府上訪的人群中,高喊著口號,但杜沖又一時想不起來,可能是宿醉還沒醒,他去醫院的門口買了瓶礦泉水喝,這個時候電話響了,是老柯。
"阿沖,這事情我問了,你別管了,醫藥費由公司出,叫你的弟兄都不要再去查了。"
"柯總,怎麼回事?"
"是誤傷,反正醫藥費我們出了,你就行了。"
"不是,柯總,我老爸被打了,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惡氣。"
"你還就得嚥下去,今晚不用過來,自己陪你老爸,錢的事情不用操心,用藥什麼的都用最好的就是了,請個保姆伺候著,代我問聲喊。"
"不是,這"
"你小子還沒完了,這是非常時期,什麼事情過了給你講。"
老柯說完便過了電話。
杜沖心裡覺得奇怪,他也沒打電話去叫自己的兄弟別去查了,當晚他沒有去X-CLUB,守在醫院看電視,十點多鐘的時候他的弟兄才打來電話。
"沖哥,我們查了,但這人你不能動。"
"他媽的,橋城有我們不能動的人,是誰,說。"
"沖哥,是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老子更要去討個公道了。"
"哎,沖哥,這事情真的算了,沖爸沒事情就行了,別鬧大了。"
"他媽的,叫你說你就說。"
"好,我說我說,說了你也動不了這人啊,馬二哥的手下打的,說是上面有交代要殺雞給猴看,彭哥親自關照了這個事情,說誰要犯渾就是跟公司作對,就收拾誰,這事情就算了吧。"
杜沖掛了電話,坐在醫院的長凳上,他個性很倔強很沖,對父母脾氣也很壞,但是他卻是個心裡牽掛著父母的孝子,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父母被別人欺負,他恨得牙癢癢,但是他知道馬二哥不是他對付得了的,他有一百個委屈,一千個憤怒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吞。
各家公司的負責人和政府的相關負責人交涉到了兩天,初步達成了協議,康氏集團旗下的正元出租公司成為最大受益方,康狼不僅從政府獲得近千萬的補貼款項,還在後來的一個多月裡合併了三家小的出租公司。
政府的領導當然看出了其中有貓膩,這已經不是康狼第一次使用這一手段向政府施壓謀利了,但這一次動作最大,甚至驚動了中央和全國其他地方的媒體,政府方面有官員覺得忍無可忍了,但他們並不知道,康氏集團的背後站著多少方方面面手握大權的人,他們見到的只是康狼的冰山一角,想要動康狼的官員們,幾乎不知該從何下手。
這時,橋城市委書記已經接到了一紙調令,一場橋城政府的權利更迭將不可避免,橋城即將風雲突變,有的人惶惶不安,有的人靜觀其變,有的人則不屑一顧,他們以為在這個時代裡,橋城就是他們的天下。
13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洪申並沒去X-CLUB去做副總經理,但他的日子卻過得很閒適舒暢。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開車去找小安,兩個人吃些東西,便開車到A大去逛逛校園,有時候去旁聽一下經濟學的課程,米奇有空呢,就帶著她到處吃吃喝喝,打打球,看看夕陽,晚上等川三下班,幾個人就聚在一起,偶爾去酒吧玩一玩,偶爾去唱唱歌,看看電影。
洪申的頭髮長長了,但他卻並沒打算像以前一樣留長髮,他每個月都會去修理頭髮,留了漂亮精神的短髮。小安以為阿申是在少管所習慣了寸頭短髮,其實洪申是怕留長了頭髮,讓他想起以前有月滴在的日子,那時候長髮飄飄,叼著煙,年少輕狂,現在洪申覺得倦了,也不想每每被回憶刺痛,所以他覺得短髮挺好。
天氣是一天天熱了起來,經過一個長長的梅雨季節,寄希也快從澳大利亞回來了。
在澳大利亞時,兩個人一個學校,天天在一起,吵架都讓小安煩了,幾個月沒見著寄希,小安心裡有想得慌。小安和川三也一直想慫恿洪申和米奇,特別是小安,成天一有機會就拉著洪申去找米奇玩。
"米奇不錯,看得出她挺喜歡你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有個女朋友,不能老是活在回憶裡再說了,人家米奇是大學生,家裡也這麼牛逼,你也算高攀了,不錯了,這麼好的女孩子"
無論小安怎麼說,洪申都裝沒聽見,但他知道自己對米奇是有好感的,但是如若不分清那種感覺,那對米奇是不公平的,如果要愛一個人,就要百分之百不摻雜念的去愛,這才是男子漢,洪申很明白,所以他什麼也沒說,他想時間可以解決問題,他總能理清自己的思緒。
這些日子,洪申雖然沒去X-CLUB工作,但他和老柯、杜沖卻成了朋友,跟裡面的很多人也熟識了,他每個星期要去個一兩次,喝點小酒聊聊天,他也去看望了杜沖的老爸,還偷偷包了個三千塊的紅包給杜媽,囑咐杜媽千萬別告訴杜沖,杜媽一看那麼厚的紅包喜笑顏開,立即拉著洪申的手說要認他當乾兒子,看得杜爸、杜沖和小安大傻眼。
洪申心裡慢慢也覺得可以去那邊工作看看,決定過幾天整理一下,精力恢復得也差不多了,就去X-CLUB做副總經理。
那天洪申接到米奇的電話,米奇想約洪申單獨出來玩。
"兩個人,怎麼玩?"
洪申正坐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抽煙。
"請我吃大餐,看電影,開車兜風。"
"有小安他們也可以做這些啊。"
"不,你給別人留點私人空間好不好,什麼都叫別人,別人會煩的。"
"不會啊,是兄弟嘛。"
"哼,你怕我吃了你。"
洪申覺得好笑,很難得的笑了,他將煙掐滅。
"好吧,那待會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