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申曾經在康狼身邊呆過很久,察言觀色的功夫也算不錯,他領會康狼的意思,只好壓抑住無奈,僵硬的憋出這個建議,眼睛也不敢去看米奇。
"好啊。"
而米奇卻心中暗喜,和神秘的大帥哥一起去打檯球是多麼刺激的事情,而米奇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聽過"洪申"這個名字,但是他就是想不起來,這個名字似乎曾經像一個英雄的名字一般出現過在他的腦海,和許多漫畫卡通英雄人物歸在了同一類,但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這更加深了米奇對洪申的好奇。
會所的檯球室只有洪申和米奇兩人在玩。
"哥哥,你平時都玩什麼啊?"
"哦,沒什麼愛好。"
"哥哥,在哪個學校讀書?"
"沒有讀書了。"
"那哥哥,喜歡聽誰的歌?"
"不怎麼聽歌。"
"哥哥,去過酒吧嗎?"
"去過。"
"我挺喜歡去酒吧玩的,但是我好多朋友都出國了,都沒人陪我去了,哥哥下次有機會帶我去吧。"
"可以。"
"哥哥,有女朋友嗎?"
"沒。"
一晚上這樣的對話後,終於在女朋友的問題上,戛然而止,洪申的好耐心讓他一直保持著淡淡的微笑,一直到這個問題上他失去了笑容,他只是定定的看著球桌不發一言,米奇緊張起來,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哥哥,我說錯話了嗎,對不起。"
"沒有,怎麼會,只是我看時間太晚了,今天就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然你媽媽也會擔心你的。"
洪申發現自己出了神,立刻換以掩飾的微笑。
"好吧,不過我媽才不管我呢,她還怕我打擾她看電視劇呢,我媽是韓劇迷,比我還喜歡看韓劇。"
米奇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無奈的跟在洪申身邊走出會所,往別墅方向走。
"韓劇?"
"對啊,就是韓國的電視劇。"
"哦,一時沒聽明白,太久沒聽過這些詞彙了。"
"啊,莫非哥哥生活在火星!"
"呵呵。"
兩人聊著,洪申將米奇送到了她住的那棟別墅門口。
"哥哥可以把電話留給我嗎?"
"電話?"
"你答應說要帶我去酒吧玩啊。"
"哦,我也不知道自己號碼是多少。"
洪申把手機掏出來,遞給米奇。
"你自己撥吧。"
米奇留下電話,把自己的電話也儲存在了洪申的手機裡。
"無聊了找哥哥聊天沒問題吧。"
"哦,可以。"
每一次米奇叫洪申"哥哥",洪申的心裡都會輕輕的疼痛一下,他常常會覺得有一個重音也在叫他,那個聲音是月滴的聲音,這讓他容易陷入茫然和悲傷,又不得不對米奇產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但洪申天生內向沉默的個性,讓他有想對米奇保持距離。還有康狼的眼神,那種複雜的充滿著企圖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三年前他就游離在黑道的邊緣茫然無措,他不想三年後再重蹈當年的覆轍。
三年前他介入其中失去了摯愛的妹妹月滴,他不想再傷害任何人,他一心想著要遠離,但卻又發現身不由己,茫然的情緒讓他覺得理不出頭緒。
他躺在房間的大床上,藉著床頭燈的微光看著屋內奢華的裝修,卻懷念起在觀音路的家,未來該何去何從,他不知道,突如其來的榮華富貴羈絆住他的腳步,而諸多的不確定和對這座城市的不捨,讓他失去了毅然離開的勇氣,三年來被憂傷填滿的他沒有好好規劃自己的前途,但有一點他明白,他要做一個好人,至少做一個無害於社會的人,他不想再混黑道。
他堅決的想過不再跟著康狼打天下。
可是三年出來時過境遷,康狼是政協委員,是全市勞模,是億萬富翁,是企業家典範,他還是黑幫老大嗎,在康狼身邊還是混跡江湖嘛。
洪申這些天陷入這樣的迷茫之中,在胡思亂想中沉沉睡去,只有月滴的微笑反覆出現在自己的夢境之中。
米奇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總覺得"洪申"的名字太熟悉了,她一定聽說過,她掏出手機,上網百度"洪申",看到的老新聞讓她恍然大悟,原來今天陪他打檯球的哥哥便是當年因單挑黑社會老大周敬而轟動橋城的觀音路洪申!
在那段時間裡,洪申被神化了,他成為多少少年心目中的英雄,關於他的傳聞無論是街頭的小混混還是學校的問題學生個個都耳熟能詳,就算是普通中學生也知道觀音路"扛壩子"洪申的一些事情。
洪申成為了那個時候橋城的傳奇,三年過去,當時的傳奇英雄竟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米奇激動不已,她覺得洪申更加的神秘起來,她對他的好奇甚至讓他輾轉反側,她簡直快把洪申當成了一個偶像,像小女孩喜歡大明星一樣有了那種崇拜感,她在被窩裡偷偷的笑,她翻開洪申的電話號碼來看,她想打過去,或者發信息,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道說"我知道你是當年叱吒橋城的古惑仔洪申",她激動不已,恨不得馬上跟自己的好朋友炫耀,我見到了那個當年的傳奇人物,米奇想到洪申憂鬱的眼神和淡淡的微笑就不由得害羞起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那種遠離她生活的人物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感覺,她期待著,在第二天又能看到這個讓她心中小鹿亂撞的"傳奇人物"。
05
第二天,因為康狼公司有事情,便帶著洪申和陳麗趕回了橋城,所以當米奇一個懶覺醒來的時候,洪申已經回到了中區,米奇吃完中飯支開媽媽,一個人騎著馬在林間散步時,給洪申打去電話。
"哥哥,你怎麼一聲不響的就走了。"
"哦,是米奇,康總有事情,我跟著他先回中區了。"
"我知道哥哥是誰了,哈哈。"
洪申心中一緊。
"原來哥哥就是當年弄跨南區龍禾會的大英雄,我沒說錯吧,聽我的同學說,哥哥能赤手空拳一個人打三十個人呢。"
洪申不置可否的苦笑。
"哥哥答應了要帶我去酒吧玩的喲。"
"嗯,答應了的。"
"好,等我有空了就給哥哥打電話。"
"好。"
洪申不知道為什麼會答應米奇,酒吧那種地方他是再也不願意去的了,可能是因為"哥哥"這個稱呼吧,洪申有些混淆了她對米奇的感覺,他將對月滴的四年摻雜其中了,他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但他卻在這一點上顯得無能為力。
回到橋城,陳麗帶洪申提了車,黑色奧迪A4L,陳麗因為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便離開了。
洪申給小安打了電話,叫他出來兜風。
洪申和小安駕著車在中區濱江路兜了一圈,便商量著要去吃什麼,路過一家銀行時,洪申忽然想起昨天康狼給他的銀行卡。
"小安,昨天康狼又給我了一張卡,說裡面存的是老房子拆遷時的錢,我得查一下。"
洪申停了車,和小安走到自動取款機。
當洪申查詢卡內餘額時,他震驚了。
"媽的,小安,過來幫我看看,這他媽是多少?"
小安湊過來一看,傻眼了。
"申哥,你牛逼了,你成百萬富翁了,這可是兩百萬。"
"老房子值兩百萬?"
洪申轉頭看著小安。
"三年的青春值不值兩百萬?"
小安咬咬嘴唇,他在替洪申難過。
"月滴的生命,才值兩百萬嗎?"
洪申想到這裡,心痛得要死,他取出卡,回到車上。
"找個地方喝一杯吧。"
"就江邊吧,有家酒吧還不錯。"
兩人去了江邊的酒吧,要了啤酒喝起來,洪申盯著窗外的江景,他看見對岸南區的新樓拔地而起,其中兩棟雙子樓的巨幅廣告寫著"康氏地產"。
"看見了吧,那都是康狼的房子,他現在有的是錢,連政府也支持他,他每年交的稅都是三四千萬,給你兩百萬算什麼。"
小安對洪申憤憤的說。
"我不在乎這些錢,也沒在為三年前和青明去殺周敬感到後悔,我只是三年來,只要一想到月滴就難過得要死,最早的那段時間我真的就如同行屍走肉,我不知道失去了月滴我還有什麼,我一直以為月滴就是我全部活下去的理由,直到那天,佳賢來看我,帶著月滴畫的畫,就那副叫'理由'的畫,我看著那幅畫,想了很久,不是幾天那麼久,是幾個月,很多夜晚,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月滴的確是我生存奮鬥的理由,但當我失去月滴的時候,我不應該自暴自棄,應該更好的活著,因為月滴一直活在我的身邊,她通過我的耳朵來聆聽聲音,她通過我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她指引我做有意義的事情,告訴我人應該善良的有意義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洪申從來沒說過那麼多話,他的眼睛盯著落地窗外,他任由眼淚在臉上縱橫,但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小安陪著他,喝著酒,很久兩人都不再說一句話。
"申哥,你還有兄弟。"
隔了良久,小安很堅定的看著洪申,洪申笑了。
"對啊,我還有你們這些好兄弟,老天還是很眷顧我。"
"你還有錢,有錢不是壞事,有錢可以做很多事情,你想做的,善良的,正義的,與夢想有關的,比如吃好的,穿好的,去澳大利亞看袋鼠。"
"哈哈,傻瓜。"
"真的誒,我說真的,我這個主意不錯,跟我去澳大利亞邊學邊玩兒,現在辦出國容易得很,只要有錢,你現在有兩百萬,一定夠,不夠還有我和寄希呢,除了川三不高興,我們都高興,但你能去散心,他就是沒人陪他喝酒他也可以為你高興嘛。"
小安嘰裡呱啦開始為洪申規劃起來。
"呵呵,再說吧,反正你也不是最近就要回去,你得待到下半年對吧,還早,我覺得這錢拿著不踏實。"
"申哥你這就想多了,有什麼不踏實的,該你的,嫌少還差不多。"
"不是,也不知道是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錢還是因為什麼,就是覺得不踏實,這些事情慢慢想吧。"
"哎,也行,先等川三回來,喝個兩天兩夜,然後過段時間寄希回來了,我們開車去什麼地方自駕游,去四川、雲南的,都行。"
"我還挺想去西藏的。"
"西藏也行,爬個珠穆朗瑪峰什麼的。"
"白癡。"
兩人一直聊天,坐到很晚,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小安,你說觀音路老區拆遷了,中區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不清楚,誰知道呢,可能只要沒我們就天下太平了吧,哈哈。"
中區是天下太平嗎,橋城是天下太平嗎?
洪申走出少管所的上一季度,橋城公安完成了最後一次大規模治安整頓行動,橋城公安局汪副局長親臨指揮,打擊各類違法犯罪,數日之後,公安局召開新聞發佈會,稱"橋城已無黑社會",當月民調顯示,橋城市民安全感高達90.1%,創歷史新高。
公安局發言人稱,"哪裡還有比橋城更好的治安,哪裡還有比橋城更好的投資環境,橋城的經濟飛速發展需要良好和諧的社會環境,這是在市委相關部門通力合作下的優良成果,是對來橋投資商和市民最好的回報。"
但三個多月之後,洪申和小安在觀音路化工職業高校附近的小麵館吃麵時,聽到這裡的人都在議論前兩天黑幫和職中流氓團體火拚的事情,有人說死了兩個學生傷了不知道多少人,有人說清早起來還看到血水往陰溝裡流去,但翻開報紙,打開電視,沒有任何的新聞報到。
幾日之後,一個叫"鋼子"的年輕人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找到了洪申,他請洪申出來,回到中區觀音路搖旗。
06
鋼子是在洪申和小安常去的火鍋店門口攔住的洪申。
鋼子很瘦,剃著光頭,頭上有疤,眼神很凶狠,他一直站在門口等洪申和小安吃完出來,他上前攔住他倆兒。
"不好意思,你是洪申吧?"
"我不認識你,有事嗎?"
"想跟你談個事情,能換個地方說話嘛。"
"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吧。"
洪申看來人不是善類,並不想和他多說,轉身準備走人,鋼子上前一步擋在洪申面前。
"誒,小子,你既然知道他是洪申,我們不想理你,你就該安靜的走開,你不是想找麻煩吧。"
小安知道沒好事,也開口招呼鋼子離開。
"等等,我叫鋼子,是觀職高三屆的,不是人命關天的事情我不會來找你。"
鋼子的眼神很誠懇,洪申卻沒說話,繞開鋼子繼續往前走。
"我以為你還是觀音路的扛壩子,還想著觀音路的人。"
鋼子在洪申身後憤憤的說,洪申停住了腳步,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他對觀音路充滿了感情,他在那裡長大,他對那裡再熟悉不過,他不想再摻和那些破事兒,但又放不下那份情義,他只好轉頭走向鋼子。
"給你半個小時。"
新建的江邊公園很漂亮,到這裡鍛煉身體的市民絡繹不絕,洪申、小安和鋼子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在小石凳上抽煙。
"上個星期,觀職高被砍死了一個學生,還有一個重傷,四五個輕傷,砍死的是我們三屆的扛壩子,叫黑熊,這事兒消息被封鎖了,對方需要打點到的人都打點了,黑熊家的人第二天就離開了橋城,都說橋城太平,簡直狗屁。"
"你這人,來龍去脈說清楚咯,別這麼跳躍。"
小安吸了口煙,搶了鋼子的話,鋼子本想嗆回去,但礙於洪申面子就沒發作。
"觀音路後街,有兩所中學,一所小學,一所職高,這你們都知道,所以這裡就算老區拆掉了,還是有很多的商戶做生意,餐館、娛樂場所有增無減,本來以前這些區域,大家都是各管各的,比如觀中曾經就是歸洪申看著,觀職高歸當年三屆最牛的老大管,但現在不一樣了,來了個馬二哥,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一口氣收了觀音路九成的餐館和娛樂場所,還讓自己的人在裡面開髮廊和賭場,他跟片兒警頭子混得很熟,一手遮天根本沒人敢管,收的保護費是曾經的五倍,說是與橋城經濟水平同步發展,商家在這裡做生意求有利可圖,當然只好抬價,比如一塊錢的豆花只好賣到七塊錢,外面五元的牛肉麵賣十五元。"
"對,他媽的,那天在你們學校門口吃飯,我還以為自己在澳洲呢,我就納悶大半年不在物價也不至於飛漲成這個樣子吧。"
小安想起那天吃麵,這才恍然大悟怎麼這麼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