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逗的一次是我和胡錚在展覽館門口追一個小偷,那小子最後被逼得走投無路,一翻牆就跳進了展覽館後門的院子。這下我和胡錚反倒踏實了起來,因為那個院子不是別的地方,正是展覽館的保衛部。當我們倆走進保衛部的時候,小偷已經乖乖地束手就擒了。當天的院子裡正有10多名幹警在備勤,據說小偷剛一跳進來就傻了眼,之後沒等別人吩咐就自覺蹲了下來。人贓俱獲,沒什麼可說的,但隨後的審訊過程也頗有意思。當天主審小偷的是那大俠,審訊對話如下:
那大俠: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錢包?
小偷:沒有啊。
那大俠:那你跑什麼?
小偷:我看見穿制服的就害怕。
那大俠:怕什麼?
小偷:怕你們抓我。
那大俠:沒做壞事我們怎麼會抓你?
小偷:
那大俠:你說你沒偷東西,那個大鑷子是幹什麼用的?
小偷:掏耳朵用的。
那大俠:你給我掏一個看看。(遞給小偷大鑷子。)
小偷:
反覆訊問10分鐘後,那大俠換了方法。
那大俠:你身手這麼敏捷是不是練過功夫?
小偷:沒練過,大哥。
那大俠:那你想練嗎?
小偷:想練,大哥。
那大俠:你是想練降龍十八掌啊,還是凌波微步?
小偷:凌波微步,大哥。
那大俠:媽的,你還想跑啊?
小偷:
那大俠:好,先從基本功練起吧,照我這個樣子蹲馬步,從現在開始什麼時候我說停什麼時候結束。(那大俠擺出標準的馬步姿勢。)
小偷:(知道上了套,無奈跟著蹲下。)
半個小時後。
小偷:大哥,我是偷包了,功夫我不學了(已累得滿頭大汗,手腳發軟。)
警察搞預審就是要這樣,千般變化,見什麼人就要使用什麼方法,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決不能讓工作對像佔了上風。
從那時開始那大俠的預審功夫便同我們逐漸拉大了距離,日後更成為了一名優秀的預審員。而我們幾個也紛紛開始了對預審的實習,靳所和各位警長也常常刻意地給我們安排一些審訊任務,那時我們才對警察這個詞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因為在預審中我們除了要面對犯罪嫌疑人那巧舌如簧的詭辯之外,還要抵禦著撲面而來的各種誘惑。為了能減輕罪行,犯罪嫌疑人及其家屬常常在暗地裡拿來一些錢物,以此作為賄賂我們的糖衣炮彈。而我當然會無一例外地予以謝絕。
在展覽館上勤期間,幾乎所有的幹警都是我們的師傅和領導,其中也包括分局治安科的孫師傅。孫師傅年過半百,被四師傅和虎哥稱為老孫頭,我們也常常在暗地裡這麼稱呼他。但叫慣了也難免有走嘴的時候,有一次胡錚一照面就將該稱呼脫口而出,惹得老同志一陣怒視。
講段子是老孫頭的長項,每次上勤我都能從他那搜羅到新篇段子。也許是漫長的展會上勤太過寂寞,常常可以看到一幫民警圍著老孫頭聽段子,那樣子真讓我想起了小時候聽孫敬修老爺爺講故事的情景。但老孫頭的故事當然比不了孫敬修爺爺,因為他們根本的區別在於,孫敬修爺爺講故事的作用是育人,而老孫頭講段子的作用卻是"毀人"。而他毀的還不是外人,其中之一就是我師傅的師傅:魏老。
魏老的形象可是讓老孫頭毀的差不多了。比如聽他講多年前有一次魏老帶著小四兒(四師傅)去看一個居委會主任,當時魏老特摳門兒,只帶著小四兒到瓜攤買了兩個裂瓜就直奔了主任家。主任家住在3樓,魏老讓小四兒先在樓下等著,兩分鐘之後再上去,自己卻先上了樓。等小四兒兩分鐘後抱著裂瓜到了主任家的時候,魏老卻一邊搖頭一邊沖主任說:"您說現在的孩子,什麼都幹不了,買兩個瓜都給弄裂了。"為了省倆錢兒,魏老把徒弟都給擱裡了。為此我曾專門找四師傅核實此事,四師傅一聽就哈哈大笑,他說什麼事要是讓老孫頭知道了,保準全分局的幹警都能知道,據四師傅說老孫頭年輕時在分局廣播站幹過,外號就是小廣播。看來以後在老孫頭身邊還真得謹慎,沒準哪次一不留神就成了段子的主角呢。
而俗話說得好: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老孫頭也有成為段子主角的時候。有一次老孫頭和展會的工人聊天,當時電視裡正在播放阿迪力橫跨長城走鋼絲的實況,展會工人邊看邊問老孫頭:"您說他手裡拿的那個大桿子是幹什麼用的啊?"老孫頭當然無所不知,只聽他用特正式的語氣回答:"這個你都不知道,他要是一不留神掉下去了,拿大桿子一戳地不就沒事了嗎?"此言一出,笑得我和胡錚幾乎倒地,四師傅更是添油加醋地將此經典段子傳了出去,以此為自己的師傅報仇。
在我們紛紛為展會上勤感到鬱悶煩躁的時候,麻雀卻在上勤期間解決了個人問題。這要從那次他和那大俠上的國際絲綢展說起。那次展會聲勢浩大,來觀展的也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而在人們熱心觀展的同時,眾多的"三隻手"也紛紛彙集此處,混跡在人群之中竊取錢物。聽治安班的胡師傅說,有一天光小偷就抓了十多個,由此可見一斑。小偷抓的多了,小偷竊取的錢包就自然要發還事主,在麻雀翻弄一個錢包的時候,發現了夾在錢包裡的一張照片,更具體地講是一張女孩的照片。據那大俠講,當時麻雀的小眼兒就直了,在犯了大約兩分鐘愣之後,麻雀自告奮勇地主動承擔了聯繫失主的重任,之後的情節就顯得有些俗套了,簡單地說就是漂亮女孩來了、麻雀過度熱情了、女孩千恩萬謝後邀請麻雀吃飯了、麻雀赴約了,之後
之後的情況出乎我們意料,在警校失戀100餘次的麻雀竟然交上了第一個女朋友,而那個女孩就是丟錢包的失主,這個美麗漂亮的女朋友基本上可以說是麻雀"撿"來的。那大俠後悔得頓足捶胸。"本來那個錢包應該是我負責發還的!"那大俠如是說。此後每每看到女孩來找麻雀我們都會嫉妒得要死,而麻雀則享受著初涉愛情的雨露滋潤,我們一下在他面前失去了自我吹噓的權利,因為事實勝於雄辯,麻雀確實走在了我們的前面。這下可好,我們曾引以為榮的南壩河五光棍,如今只剩下三個半了,麻雀已脫離苦海,而愛因斯坦也仍舊風雨無阻地同護校的筆友通信,充其量算是半個光棍。上帝啊,我們的幸福何時才能到來呢?
轉眼間已到5月,春天的感覺很好,一切都是萬物復甦的樣子。派出所門前那排挺拔的楊樹已鬱鬱蔥蔥,把夜空中的星光遮擋的嚴嚴實實。我坐在值班室裡,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禁又想起了那些在警校的時光,此時的小蔓過的還好嗎?她還能記得去年春天我們在做些什麼嗎?
"鈴"電話鈴聲把我拉回到了現實,我跑過去拿起話筒。
"喂,你好,南壩河派出所。"
"救命啊!快救命啊!"電話裡傳出了一個女人淒慘的喊聲,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你別激動,快說出了什麼事了?"我盡力穩定住情緒說。
"你們快來吧,我們家裡有幾個人正在殺人呢!你們快來吧!"女人顯然是嚇壞了,語無倫次地說。
"好好,別緊張,你們家的地址是多少?快告訴我。"我邊說邊拿過110登記本進行記錄。
"我家在南壩河北裡三區5樓502室,你們快來吧!"女人回答。
"好,請你留下聯繫電話,我們5分鐘之內就到。"
我放下電話後,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靳所長的辦公室,靳所長聽此情況後非常重視,立即召集了在家的所有幹警,親自帶隊趕往現場,同時在路上通知了分局刑警隊,請求給予支援。
"依維柯"裡的氣氛十分緊張,靳所長仔細地給大家佈置任務。加上我們5個學員,一共有13人,而除了靳所長手中的那支派出所唯一的****手槍外,我們手中的武器只是警棍、電棍而已。按照部署,四師傅帶著我們5個學員負責外圍堵截,其他的幹警分兩路進行包抄。
不遠的路程顯得十分漫長,我做了幾個深呼吸,以緩解心中的緊張。
三區5號樓前,我們見到了那名報案的女人。據女人講,10分鐘前她剛到家的時候,發現屋門沒鎖,就多留了一個心眼沒有進門,當她通過門縫向屋內望去的時候,發現家中正有3名持刀男子在拿刀砍她的丈夫。女人嚇得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跑到樓下給派出所打了電話。估計此時那3個人還在屋裡。
靳所長表情嚴肅,一邊聽女人的敘述一邊皺眉:"那3個人除了攜帶刀具以外,還有其他的武器嗎?"
"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人一邊說一邊搖頭,顯然是被嚇壞了。
"好,你先把家裡的鑰匙給我,之後到車裡去躲一躲,我們一定會盡快處理。"靳所長說。
現場的氣氛緊張起來,誰也不能預料下一步將會出現什麼情況。但可以確定的是,此時持刀兇犯就在樓上,而且還多達3人。這是我到所之後第一次遇到重大案件,我盡力保持著呼吸的穩定,手心卻不由自主地開始出汗,弄得警棍濕濕滑滑。
在確定了兇犯的體貌特徵之後,所長帶著虎哥和另外5名幹警上了樓,包括我們在內的其他人就在原地守候,隨時準備抓捕兇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色更加濃重了,周圍的一切都黯淡下來,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表,已經將近9點了。我站在漆黑的樓道前,盡力聽著樓上發出的任何一絲動靜,同時也等待著靳所長的再次發號施令,甚至是槍聲的響起。而一切卻平靜得像一汪死水,令人渾身發冷。
這時四師傅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靳所長的電話。四師傅接通電話,眉頭逐漸緊鎖,稍頃他放下電話對我們說:"形勢十分嚴峻,現在屋中的男子受了重傷,但3名兇犯已經不知下落。這是個封閉式的小區,出口只有一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還在這個小區裡。"
四師傅的一席話說得我渾身冒涼氣,我下意識地環顧著四周,想像著兇犯正藏在身邊的某個角落。
"警官,我丈夫怎麼樣了?"女人淚流滿面地問。
"沒有生命危險,上面的人已經打了急救電話,急救車一會兒就到。"四師傅說,"你確定剛才那幾個人沒有出樓嗎?"四師傅又問女人。
"沒有,肯定沒有,我一直在旁邊盯著看呢。"女人哆裡哆嗦地回答。
"好,艾維維,黎勇,你們帶著她先回車裡,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到周圍看看,記住,一發現動靜就集體行動!"四師傅說著帶頭走入了黑暗。
此時13名警力頓時顯得微不足道起來,靳所長他們在樓內挨家挨戶地察訪,暫時不會對我們進行支援,我們4個人在漆黑的樓群裡仔細地搜查著每一個角落,天更黑了,夜風冷冷地在身邊吹過,讓我不禁打了一陣寒戰。我緊握著手中的警棍,隨時準備應對那幾個可能隨時從黑暗中出現的魔影。四週一片死寂,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在空蕩的樓群裡迴盪著,我緊張地盯著身邊的每一寸黑暗,冷汗順著我的臉頰流淌下來。
就在這時,小區外警笛大作,分局刑警隊的支援來了。
四師傅聞聲迅速帶著我們撤回到小區口,刑警隊一共來了8個人,我在他們之中看到了久違的秦天。
秦天全副武裝,身前掛著棕色的槍套,他抽著一根香煙,樣子竟然顯得十分老練。
"什麼情況?"刑警隊長問四師傅。
"3個持刀兇犯在20分鐘前闖進了5樓502室,靳所他們已經上去了,發現屋中的男子被砍成重傷,但沒有生命危險,現在3名兇犯應該還在小區裡,應該立即展開搜查。"四師傅說。
"好,你們派出所的全都撤到外圍。小劉、安子,你們各帶兩個人到周圍搜查,秦天,你跟我上樓去。"刑警隊長果斷而堅決,8個刑警迅速分成3組進入了小區。
秦天與我擦身而過,冷冷地對我說:"派出所的只能掃掃外圍,大案還得我們來辦。"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黑暗,留下我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這孫子,丫什麼意思啊?"胡錚氣憤地走過來說。
"算了算了,現在不是治氣的時候,咱們還是先掃外圍吧。"我歎了一口氣,朝著小區走去。小區的天空被遠處的燈光映得很亮,與一牆之隔的黑暗儼然是兩個世界,一邊是光明一邊是黑暗,一邊安靜祥和一邊卻充斥著危險,而此時的我卻即將走回到安全之中,再無衝鋒陷陣的權利。我再一次輸給了秦天,就像每一次的失敗一樣,我似乎永遠無法像秦天一樣的自負與驕傲,永遠無法戰勝他來贏得小蔓的青睞。想到這裡,我不禁感到一陣揪心的難受。
就在此時,小區內突然傳出了急促的跑步聲,同時一個刑警大喊:"抓住他!不許動!"
四師傅聞聲頓時警覺起來。"林楠、胡錚留在原地,其他人跟我來!"四師傅一聲令下,麻雀、愛因斯坦和那大俠等人一躍而起,飛似的向小區內奔去。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那個聲音告訴我們,刑警已經發現了兇犯,而此時的任務自然就是抓捕了。
幾秒鐘之後,在小區門口那片光明與黑暗的銜接處,只留下了我和胡錚兩個人,我們倆手持警棍,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黑暗,一刻也不敢怠慢。
不料事情卻突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在小區裡一片混亂的聲音之後,刑警安子和四師傅又從遠處樓區中向門口奔來,同時大喊著:"林楠你們小心,兇犯就在那裡!"隨著他們的聲音,我和胡錚突然發現不遠處的黑暗中竟然跑過來一個人,他沿著小區圍牆的陰影飛快地向門口跑來,像一個黑色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