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激情澎湃的青春歲月,一段如火如荼的警校生活,當我們穿著綠色的時候,每天都在暢想藍色的未來,而當我們穿上國際藍的時候,綠色卻已變成回憶了
歲月是什麼?歲月是細細的塵土,雖然輕薄卻總能把所有往事掩埋。當我們在未來某一時段回首往事的時候,卻會發現自己早已無法把當時的情景確切地回憶起來了,腦海裡殘留的只是一些零散的雜亂無章的片段而已,這時我們只能以某件小事或某個細節為線索,按照它發生的前後順序一路追尋下去,這樣才能慢慢地把往事映出原貌、把故事捋出頭緒。記憶就是這樣,當你忘記一件事的時候,它恰恰已經成為你記憶中的一部分了。如果說起那段綠色的警校生活,我要說的還是懷念。
在這個寂靜的冬日裡,天氣像往常一樣晴朗。西山賓館迎來了熱鬧歡愉的一天,賓館內外張燈結綵,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一對新人即將在這裡舉行婚禮,慶祝他們從此開始的幸福生活。黑色的奔馳320轎車緩緩停在了賓館門前,當年輕的新郎抱著新娘走到車外,煙花爆竹震耳欲聾地炸響,彩紙綵帶滿天飄飛,人們笑著鬧著,慶祝著這個美好的日子。
新郎官艾維維用手攏了攏身上的綵帶,抱著新娘走進了大堂。當白色婚紗飄進大堂的一瞬間,人們那聚攢多時的熱情一下子爆發出來。
"小艾,新娘子夠漂亮的啊。"
"愛因斯坦,一會兒不許拿水裝酒啊。"
"愛因斯坦"是艾維維在學校的外號,今天大喜的日子,免不了有許多警校裡的老同學前來助興,來賓中嚷嚷得最歡的也是他們。
婚禮開始,艾維維初嘗著這場盛會帶來的緊張與喜悅。作為程序中必不可少的一環,他和新娘開始逐桌敬酒。
我和大腦袋胡錚、那大俠、小蔓等人早已等得不耐煩,看艾維維來到桌前,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
"愛因斯坦,你可是我們這幫同學裡第一個結婚的。你可真行,探長當著新娘子娶著,這好事怎麼都讓你佔了?"那大俠撅著兩撇小鬍子說。
"是啊是啊,你小子看著斯斯文文,沒想到動作還真快。說吧,今天怎麼個喝法?"大腦袋胡錚仍舊不改憨厚地說。
"是啊是啊,小艾你今天一定不能耍賴。"警花小蔓也眨著大眼睛一塊跟著起哄。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艾維維應接不暇,看著酒杯都已倒滿,似乎在劫難逃了。這時新娘子趕忙過來解圍:"大家別著急,今天我得替我們家維維作主了,喝酒可以,但只能是這一小杯,多了的我替他喝。"新娘子說話豪爽潑辣,同大家也早已相識,眾人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我挺身而出:
"愛因斯坦,多餘的話也就不說了。同學4年,歷經坎坷磨難,咱們這幫同學把最美好的青春都留在了警校,現在大家不能日夜在一起了,但我相信一點,那就是我們的心無論何時都始終會在一起,我們永遠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不知不覺中,我已是熱淚盈眶。
"林楠你"艾維維似乎也被我的情緒所感染,"你說得好,咱們這幫同學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好兄弟。"
我伸手拿過伴郎手裡的酒杯,將自己手中的可樂遞給了艾維維。"愛因斯坦,今天我就替你擋了,我替你喝白酒,你喝我的可樂。來,我們祝你們白頭偕老,永遠幸福!"我衝著小艾端起了酒杯。其實誰都能看出來,伴郎手裡的那杯透明液體不含任何酒精成分。
小艾明知道我的酒杯裡盛的是水卻也不好明說,他看著自己手中的可樂,心裡雖然感動卻依然懷有一絲懷疑。他知道,我在學校時就是鼎鼎有名的陰謀策劃者,往日一次又一次不堪回首的上當受騙經歷讓他不得不多加提防。看著眼前的這杯沒有明顯氣泡且顏色發暗的可樂,身為刑警隊探長的他不由得開始戒備起來。
我看出了艾維維的猜疑,便繼續加溫道:"怎麼了愛因斯坦?你不喝我可先喝了。"說著我便一飲而盡,艾維維見狀也不好推脫,但為預防萬一,他仍是與大腦袋胡錚交換了可樂,然後舉杯一口氣灌下半杯。
"噗"那半杯可樂又重新回到了杯中。艾維維滿臉痛苦,涕淚橫流。
"哈哈哈哈"眾人一起大笑起來,我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愛因斯坦啊你還是中了雙木林的計了啊你啊你哈哈哈"那大俠笑得合不攏嘴。
艾維維抹了抹嘴,裝作生氣地問:"林楠,你丫真孫子!你往我可樂裡下什麼東西了?不對!是往大腦袋可樂裡下什麼東西了?"
"愛因斯坦啊,你剛才過來之前我們就研究半天了,知道您老是刑警隊的大探長,一定不好蒙,所以就定了A計劃和B計劃,你無論如何也跑不了。哈哈"我萬分得意。
"對啊,其實我們所有人的杯子裡都倒了芥末和醋,無論你喝哪杯都得中計。"胡錚也插話說。
艾維維狠狠瞪了我一眼:"好,你小子等著,等你結婚時我非給找補回來!"
從畢業到現在已經整整5年了,大家聚會的機會越來越少,我們被那些幹不完的任務和各方面的瑣事壓得透不過氣來,哪裡還有閒情逸致聚會聊天,要不是愛因斯坦結婚,我們還不知道何時相見呢。正因為機會難得,大家推杯換盞都喝了不少酒。此時黎勇走進了大堂,一向遲到的他今天依然遲到了,但與以往不同的是,身為一名打扒幹警,他今天是特地請了兩小時假過來參加婚禮的。
大腦袋胡錚已經喝得有些微醺,他歎了口氣:"麻雀都到了,希特勒怎麼不來啊?啊他怎麼不來?"眾人聞聲都不再喧嘩,是啊他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
1996年的金秋9月,又一批學生開始了新的警校生活,經過中考後的焦急等待和悠長閒適的假期之後,他們手捧著紅色的錄取通知書像小鳥一樣從各個地方彙集到了警察學校。警校的大門莊嚴巍峨,巨大的警徽金燦燦的十分奪目。我像每個走進這個大門的孩子一樣,滿懷著憧憬和嚮往邁出了警察生涯的第一步。
沿著筆直的大道,校園在我眼前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規整的建築和寬闊的操場,一列列威武的身影和充滿生機的綠色。這就是警校,一個培育警官的搖籃。
我背著大包小包隨父親走在初秋的校園裡。天氣很好,空中隨意地飄蕩著幾絲薄薄的雲彩,一切顯得安靜而平和。我望著周圍三人成列、兩人成行的警校老生,心中充滿了新奇的感覺,畢竟警察這個詞語對我來說還太過陌生。學校規定,學生家長只能送學生到宿舍樓口,父親只好與我分手。同父親道別的時候,我在他眼中發現了從未見過的淚水。
"爸,您怎麼了?"我突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沒什麼,眼睛進沙子了。"父親搪塞著,"林楠啊,到了警校就得好好學,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
我點點頭,"嗯"了一聲就再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父親沒有再說什麼,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轉身朝校門的方向走去,但腳步卻顯得並不堅決。
"爸"我又忍不住叫了一聲。
"怎麼了"父親立即回過頭來,關切地看著我。
"爸,您把煙戒了吧,抽煙對身體不好"我沒頭沒腦地不知從哪兒蹦出來這麼一句話。
"好吧"父親微笑著回答,"快去吧,別耽誤了學校的點名。"說完再次回過身,向校門走去。
看著父親逐漸遠去的背影,一種無助的感覺頓時充滿了我的全身,自己能適應陌生的校園生活嗎?自己能融入這個綠色的警營成為一名合格警校學員嗎?一切都是未知數。我這個從沒有離開過父母的孩子,從此要開始獨立地面對生活了。
207宿舍裡已經有兩個人先到了,宿舍不大,裡面整齊地擺著三張上下鋪,潔白的床單、綠色的軍被營造出了警營的氛圍。進屋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瘦高個正背對著我站在離門最近的上下鋪邊上,把寫有"林楠"二字的紙條從下鋪換到了上鋪。
"哎,這位同學,你幹嘛呢?"我問。
瘦高個一驚,猛地回過了頭。我這才看清楚他的五官,他臉上最大的東西就是鼻子,其餘器官都像被偷工減料了一樣,兩隻眼睛離得很近,那樣子活像一隻麻雀。
"我沒幹嘛啊。"瘦高個回嘴道。
"沒幹嘛?我都看見了,下鋪本來寫的是我的名字,你為什麼要把我換到上鋪去?"我抓住了證據咄咄逼人。
"啊你叫林楠啊"瘦高個看了看手中的紙條,表情不自然起來,可他稍作猶豫後仍然不服輸地說:"我是先來的,宿舍裡上鋪下鋪本來都是瞎貼的,我先來的就得住下鋪。"
"你"真沒想到剛到宿舍就會碰到這種事。"那不行,寫著我名字了就得我住。"我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吵了起來。
"別吵了"躺在一旁下鋪的同學制止了我們的爭吵,"你們也真是的,上學第一天就打架,我說句公道話,你們倆石頭剪子布,誰贏了誰睡下鋪不就行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本來屬於自己的下鋪為什麼還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呢?但我轉念一想,畢竟自己剛到警校,不能傷了同屋的和氣,就勉強同意了這個建議。
"行不行啊你們倆?"那同學又問了一句。
"行,就怕他不同意。"瘦高個蔫蔫地回答。
"我也行,那就來。"我說。
"石頭、剪子布!"
"哈哈,我贏了!"我笑著用伸出來的兩根手指將瘦高個霸佔下鋪的陰謀徹底粉碎。瘦高個沮喪地搖了搖頭,抬手將行李扔到了上鋪。我看了看貼在下鋪的瘦高個的名字:黎勇。
行李收拾完畢,陌生的一切讓人不知做些什麼好。我看了看剛才勸架的同學,他正在埋頭看一本武俠小說,床頭上面貼著的名字是:胡錚。
"胡錚,我叫林楠,宣武區的,你呢?"我試著和胡錚打招呼。但他似乎根本不領情,一句話也不回答。
"喂,架子不必這麼大吧,那本書有這麼好看嗎?"
胡錚抬起埋在書裡的頭,不解地問:"嗯?你是在叫我嗎?"
"對啊,我是在和你說話啊。"
"可我不叫胡錚啊,我叫那海濤"
"啊?那你下鋪的名字怎麼是胡錚?"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嗨,你不提醒我還忘了!"那海濤說著迅速撕下了"胡錚"和"那海濤"名條,揉成一團扔在牆角。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勸了半天架,其實也和瘦高個是一路貨色啊
不一會兒宿舍的成員都到齊了,分別是我、黎勇、那海濤、胡錚、艾維維和秦天。當然,胡錚稀里糊塗地睡在了那海濤的上鋪。
1小時後,我同400餘名花季少男少女一起,整齊地排列在宿舍樓前的空地上,每個人手裡都拿著相同的折疊凳、鋼筆和筆記本,剛才身上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也都換成了同一樣式的迷彩服。按照入校名單的劃分,我們被分成了4個隊,我和舍友們此時正站在96級1隊的行列裡。10點的太陽驕人而耀眼,雖說此時已是初秋,但老黃歷畢竟趕不上新時代,全球的氣候變暖讓夏天的尾巴仍舊如此難熬,剛站了一會兒我的臉上就滲出了汗水。隨著隊幹事"一二一"的口號聲,我們邁開了參差不齊的腳步,這支新組建的隊伍踏著毫無章法的步伐朝著學校警體館的方向走去。學員們不時在隊列中東張西望,一切都顯得新奇而神秘。但這種期待、渴望、燥動甚至恐懼的心情馬上就被一聲厲喝驚得無影無蹤:
"1排第7名,出列!"隊幹事的聲音錚錚作響。
大家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用餘光測了一下位置,發現被光榮點名的正是艾維維。
艾維維蔫頭耷腦地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隊幹事高聲問。說是隊幹事,其實還不如叫師兄合適,96級1隊的幹事叫蕭沖,是90級留校的畢業生,比我們也就大個五六歲,蕭幹事眉清目秀,再加上1米80的個頭和鏗鏘有力的聲音,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警察楷模。
"我叫艾維維96級1隊5班的"艾維維聲音很小,與蕭幹事逼人的氣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知道為什麼叫你出來嗎?"蕭幹事問。
艾維維低頭看著腳尖,半天才擠出句話說:"因為我說話了"艾維維確實尷尬,畢竟自己正站在全級400人的面前,光榮地成為了蕭幹事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的受害者。
蕭幹事背著手繼續問:"一個巴掌拍不響,艾維維,你剛才和誰說話呢?"
"我"艾維維的聲音更加小得可憐。站在他旁邊的那海濤心裡這個恨啊,中國解放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實行連坐制啊。被抓不如自首,坦白從寬是法律一貫的態度,那海濤是警察世家的後代,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是和我說話的。"那海濤主動從隊伍中站了出來。
大家都認為既然有人主動承認了,批評兩句也就算了,沒想到蕭幹事的新官放火才剛剛開始。
"回到隊伍裡去!"蕭幹事高聲說。
嘿嘿,還是主動比被動好。那海濤暗自竊喜,退回到隊伍中。
"你們從踏進校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能再把自己等同於普通的學生了,你們上的是警校,以後要當的是警察。警察是什麼?警察是國家的工具和機器,有嚴密的組織性紀律性,我在這兒明確一項紀律,以後出列必須喊報告。剛才那位同學,執行這項紀律!"蕭幹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