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武卻偏著頭說:"說說什麼呀?"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總比這樣悶著強,"孫薇薇還是目視著前面說,"比如,你問一下你不知道的一些情況,像我的前夫,還有我離婚的原因?"
"我問這些幹什麼?"沈小武心說,簡直是莫名其妙,什麼你前夫,什麼你離婚,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負責送你,哪有那個好奇心去打探你的私生活。再說了,你也沒到那種私生活也被別人關注的地步啊。
"那你都知道了?"孫薇薇的腳步緩了緩,這次她偏過頭來。
"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
"難道我爸媽沒告訴你,我們倆是在幹什麼嗎?"孫薇薇語氣裡明顯不滿。
沈小武也有點不高興了,說:"告訴了呀,你不是也聽到了嗎?他們叫我送你回家,你不是急著要回去見你的愛人和孩子嘛!"
"哎呀,你真不知道啊!"孫薇薇叫了一聲,雙手把臉摀住,狠狠地跺了一下腳,隨即向前跑著,伸手攔馬路上的一輛出租車。正在滿大街找生意的出租車司機,迅速把車開了過來,準確地停在孫薇薇身邊。她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沈小武急了,孫副院長交給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呢,他可不能讓孫薇薇一個人回去,雖說碰上壞人的概率並不高,可萬一孫薇薇要遇上個什麼事呢,那樣的話,他可怎麼向孫副院長和常阿姨交待?這念頭剛一閃過,沈小武已經跟著衝到出租車跟前,他拉開後車門,也坐進去。
孫薇薇是個愛捉弄人的女人。出租車到了她家樓下,沈小武已經搶先付了車錢,正坐在車裡等司機找錢呢,孫薇薇先下了車,她一直等沈小武拿上司機找的錢從車裡鑽出來,才說:"走吧,既然是任務,你就得送我上樓,不然,我一個人不敢上去,說不定在哪個樓道裡會鑽出一個色狼呢。"
沈小武只好跟著孫薇薇上樓,來到她家門口,看著她把鑰匙掏出來開門,才如釋重負地說:"我的任務算是徹底完成!你也到家了,不用再怕了吧。那我回去了。"
孫薇薇的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她邊開門邊對沈小武說:"上都上來了,還不進去看看呀?"
"不了不了,天不早了,我不打擾,我該回去了。"沈小武趕緊搖著手,一邊轉身就要走。
"你這麼辛苦送我回來,怎麼著也得叫我'愛人'和'孩子'給你打聲招呼,感謝感謝你才對呀。"
沈小武嘴裡的"不用"還沒有說出口,就覺得眼前有個東西一晃,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打開的門裡衝出來,毫不含糊地向他撲了過來。他嚇得身子往後一縮,背已經抵在牆上,無處可躲了。他驚叫一聲,只見一條牛犢般大的"德國黑背"唰地站立起來,把兩隻毛絨絨的爪子搭在了他的肩上,大張的狗嘴快咬到他的鼻子了。沈小武聞到了一股腥而甜的怪味,嚇得冷汗都出來了。管不了那麼多,他失態地喊道:"快,快把它趕走。"
孫薇薇高興地拍掌大笑起來。沈小武越害怕,她就越高興。可能是她覺著玩得差不多了,才一邊笑著一邊對"德國黑背"說:"卡爾,你好棒嗷,不愧是我孫薇薇的好老公,真會保護你的好老婆,還有你,"她俯下身子,從沈小武褲腿上拉開一隻小比格狗,把它抱到懷裡,深深親吻一下它的狗嘴,才又說道,"媽媽的好乖乖,好寶貝,你像你爸爸一樣勇敢,知道在關鍵時候保護媽媽了。"
沈小武厭惡地皺著眉頭,對孫薇薇吼道:"請你把這只你老公叫開,我已經見識過它的威猛了。"
孫薇薇這才轉過身,一把抱住大狼狗的頭,就在它的嘴上親吻起來,邊親邊說道:"老公,嗯,你真的好棒嗷,你想我了嗎?我可想你了,半天沒見,就像過了半年,你說是不是啊,老公,你說呀,我要你說你想我,想得都望眼欲穿了,還有你,媽媽的乖寶貝,你叫媽媽,叫呀,叫啊"
沈小武在孫薇薇"一家三口"親熱得難解難分的時候,他在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倉惶跑下了樓。
二十七
孫副院長親自來到秘書們的辦公室,這是很少有的,他的這一舉動把院辦公室主任、副主任都驚動了。他們以為是哪件事沒有辦好,觸動了孫副院長,滿臉驚慌地跑過來察顏觀色,隨時準備應對領導的批評。孫副院長看著一屋子誠惶誠恐站立著的主任、秘書們,突然笑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就不能來了?沒事,你們都忙去吧,我只是想找沈小武秘書探討些問題。"
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各自散開,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但他們心裡還是不踏實,又十分好奇,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整理著桌上的東西,把耳朵豎得高高的,想聽孫副院長給沈小武說些什麼。孫副院長見此情景,知道自己親自來一趟是一件很失策的事,他無奈地搖搖頭,輕聲對沈小武說:"還是你到我辦公室來吧,咱們倆談談。"
沈小武知道,關鍵時刻到了,孫副院長要和他攤牌了。沈小武忐忑不安地跟著孫副院長來到了他的辦公室,他想,如果孫副院長要怪罪他,那他只好孤注一擲,就說自己現在還不想找對象結婚,用這條理由搪塞住再說。他在送完孫薇薇回家的路上,把事情的經過細細地想了一遍,雖然他當時反應遲鈍了一點,但他不是木頭,很輕易地就想通了常阿姨親自來邀請他上家裡去的真正目的。
可沈小武萬萬沒有想到,孫副院長關上門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對不起"。
孫副院長說:"小武啊,對不起了,我代表我女兒向你道歉。"
沈小武反而比剛才更緊張,他避開孫副院長的目光說:"院長,您別這麼說,這話從哪兒說起呢"
孫副院長呵呵笑了一下,說:"我原來聽說你這個人老實,這下算是真正見識了。孫薇薇那樣欺負你,你都能容忍,真是難得,難得呀!小武啊,你不光老實本份,還是個真男人,我沒看錯你,我還得向你學習呢,我有時就容不得薇薇的胡鬧。唉,一提起我這個女兒呀,我就頭疼,三十多歲的人了,一點都不成熟,整天瘋瘋癲癲的,不像個女孩子嘛。這都怪我,小時候太溺愛她,你常阿姨一管教她,我就護著她。小武啊,你沒有過小孩,可能還不知道做父親的滋味,都說女孩子和父親最親,這一點都不假,她對父親的依靠,叫你一點打她罵她的心都不敢有,那份憐愛是做母親的體會不到的。可這樣對孩子不好啊,任性、驕橫、偏執,什麼缺點都有。當初,我選擇你來和薇薇交往時,還擔心你容忍不了她呢,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你是真正成熟的男人呢。"
"我這個"沈小武有苦難言,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簡直是先入為主強迫人嘛,可孫副院長一臉的誠摯,叫他又不敢說什麼。
孫副院長打斷沈小武,說:"你不用表白,我都明白,咱們都同為男人嘛,你的心思我都能猜得到,你的妻子去世還不到一年,你肯定還不能從悲傷中解脫出來,這得有個過程,哪能一下子就像換個人似的。真要是這樣的話,我還得懷疑你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可靠呢,你說是吧?但是,小武啊,我現在作為一個男人和你對話,我想給你說的是,一個男人不能總是沉浸在以往的悲痛中,必須得振作起來,得重新有一個家庭,來制約你,來襯托你,才能使你有事業心、進取心,還有責任心。不然,一個再優秀的男人也會放任自流,不會有大的成就。
不說古今,就說咱們知道的吧,你試想,那些成功的男人,包括打江山的革命前輩,學術界的精英,還有商海裡的那些弄潮兒,哪個沒有家庭呢!家庭太重要了,那是你心靈的停泊地呀。我覺得人有了家,就有了支撐,才不會覺得孤單。小武,你不要急,先聽我把話說完,我這樣說,不一定就要你和我女兒非得組成新的家庭,我還沒有老糊塗,不會說風就是雨,一上來就拿這種事強迫你。我只是希望你們倆先接觸,多交流,至於你們倆能不能成,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緣份了,我絕對不會干涉你們的。年輕人嘛,都有自己的主見,婚姻絕對取決於自由,組建一個家庭,必須得有感情基礎。你和薇薇不是才接觸嗎,合不合適,會不會產生感情,這是你們倆人的事情,與我老頭子沒有關係。"
"可是院長,我"沈小武越聽越有種泰山壓頂的感覺,他不得不從孫副院長的話隙裡****自己的意見。
但孫副院長並不給他這個機會,他一揮手就打斷他說:"你先別急,我還沒有說完呢。我現在作為一個父親,想把我女兒的情況給你介紹一下。我原來以為你常阿姨已經把情況都給你介紹了,後來一問,她什麼都沒有給你說,這是胡鬧嘛,哪有這樣做事情的?我已經批評了她。我原來想著,這種事由母親來說會好點,可是這天下做母親的呀,總以為這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便一心只顧著去考察別人,想著只要自己滿意了,人家也就滿意了,這太偏頗了嘛,結果也只能是什麼事也辦不好。在婚姻大事上,哪能這樣只對自己負責呢,必須公正,要考慮到別人才行。我這樣說,是有過教訓的,比如在薇薇的個人感情上,我以前就做錯了,偏心、縱容,再加上我的家庭背景,助長了薇薇的任性和不著邊際,致使她在感情上受挫,在選擇伴侶的時候輕率、不嚴肅,把婚姻大事當兒戲,她選擇的是什麼男人?沒有一點責任心,對待感情不專一,在家庭之外胡鬧,根本就對婚姻不認真。薇薇他們鬧離婚時,我一點都不挽救,堅決支持他們離,那樣的婚姻就像一條到處都是破洞的口袋,還能修補得好嗎?
那場婚姻失敗後,對薇薇的刺激非常大,她還不從中吸取教訓,反而變得玩世不恭,對什麼都無所謂,你也看到了,她養那麼大的一條狼狗不算,還養了條小的。我不是沒有愛心,嫌棄動物。但是喜歡動物的人,不一定就是有愛心,像薇薇,她純粹是養著為自己玩,瞎胡鬧。養寵物是現代人的生活時尚,我不反對,但不能太過。薇薇就是過了。她已經有點玩物喪志了。把狗叫什麼老公兒子,真是不著邊際!你看看這生活都糜爛到了什麼程度。小武啊,我現在感到欣慰的是,突然發現了你,有了你,薇薇還是有救的。我以一個父親的名義,請求你和我女兒交往下去!只有你,才能改變薇薇,使她重新對生活樹立起信心。你——能答應我嗎?"
孫副院長用期待的目光望著沈小武,他的眼神裡全是對乘龍快婿的期望。沈小武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感受,還能有什麼感受!他張了張嘴,心裡是反抗的,卻像是喉嚨裡卡了一塊骨頭,連一個反抗的字都吐不出來了。
與孫薇薇交往就這樣開始了。
沈小武就像一個臨危受命的士兵,沒有一點選擇的餘地。孫副院長以一個父親的名義,請求他去挽救他的女兒,肩負這樣神聖的使命,沈小武一點也不敢鬆懈自己,他幾乎是抱著作戰的心態與孫薇薇開始交往的,不僅僅是孫薇薇家裡養了一條可以稱作"老公"的"德國黑背",主要他還覺得,孫薇薇好像對婚姻的事一點都不用心,還有種想破壞的心理。沈小武現在的情況,是站在痛苦的邊沿上,用憐憫孫副院長,同時也憐憫自己的角度,開始這場戰爭的。但他缺乏對這場戰爭的熱情,基本上刀槍棄之不用,只是坐守陣地堅守,絕不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