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生活 第16章
    去街心花園尋找自己的歸宿,不是苗苗這種人的想法和做法。但在婆婆的督促下,苗苗晚飯後還是去了幾次街心花園。那裡人很多,到處都是情侶,還有一幫把頭髮染黃或者染藍的年輕人,擺開架勢瘋狂地扭著,歇斯底里地唱歌、尖叫,亂糟糟的像個鄉村集市。苗苗去了幾次,就不願去了,她怎麼會把自己的後半生幸福,交給這麼不負責任的地方呢?她開始把目光盯上了自己熟悉的同事和以前的一些同學。和葉東東離婚後,起初是沉浸在悲傷之中,沒有心情,爾後被婆婆管束著,懶了心勁,一直就沒有留意過,哪裡有適合她的男人。現在要考慮這方面的事了,才發現這種事其實是很難的。同事和同學中也有離婚的男人,但苗苗都瞭解他們的底細,壓根兒就不是適合她的那種男人。她平時也不怎麼與人交往,少與人言,也就沒有人會幫著她在更大的範圍裡找一些合適的男人了。

    過了一段時間,見苗苗還沒有一點動靜,她的婆婆和大姑子都非常著急。特別是葉娜娜,當著苗苗的面,摔東摔西,在苗苗面前沒有一點好臉色,還指桑罵槐的,一副恨不得立即把苗苗趕走的架勢。氣得苗苗真想和她干一架,但考慮到自己目前的境況,苗苗忍了,她把淚水咽進肚子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生悶氣。婆婆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她心裡焦急,在苗苗面前卻和顏悅色,卻背地裡托人,加緊給苗苗找離過婚的男人。因為不是自己的親閨女,只是為了找個能將兒媳婦嫁出去的男人,婆婆倒也不用費心考慮對方是否與苗苗合適。很快,她托的人第一次給苗苗介紹了一個塑料廠的普通工人。工人年齡倒還不算大,三十七歲,人長得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太差,個頭倒是魁梧,只是塑料廠幾年前倒閉,他沒有了公職,在街口擺了一個修理自行車的鋪子。現在的人,要麼趕個時尚開個車,要麼吃多了撐的慌,喜歡把走路當成鍛煉的絕好機會,騎自行車的人是越來越少。他根本就沒什麼生意,養活不了家,老婆忍耐不了這樣貧窮的生活,跟別的男人跑了,他一個人帶著個八歲的兒子過日子,不用去他家裡看,也能想像到他家裡的情形。

    苗苗怎麼能看上這樣的人呢。

    過了沒幾天,婆婆托的人又給苗苗介紹了一個男人。這次的可算是上了檔次,還是個處長,姓黃,聽說手裡有權,有車有別墅。

    和苗苗見面時,黃處長就開著他的"藍鳥"。只是這個黃處長沒有他的車好看,腆著個孕婦一樣的大肚子,腦子像個禿瓢似的,光溜溜地不見一根頭髮。四十五歲的人了,一說話一臉的褶子像不斷開開合合的折扇似的,一看見風中楊柳似的苗苗,他的眼睛就像兩隻蒼蠅,叮在苗苗身上趕不跑。初次見面,他對待苗苗像個熟人似的,一上來就摟摟抱抱,弄得苗苗很尷尬。苗苗對黃處長第一感覺就不好,但為了顧及面子,她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一起吃了一頓飯。吃飯時,兩人說了些各自的情況。其實,主要是黃處長不停地問,苗苗只顧回答他的話了,她沒有機會問人家的情況。飯後,苗苗提出要回家時,黃處長硬要用車送苗苗,苗苗拗不過,只好上了他的車。在車上,黃處長暗示了幾次,要苗苗跟著去他的別墅,不要回葉家了。苗苗都以照顧孩子為由,給搪塞回去。

    黃處長不死心,乾脆把話挑明了,說都什麼年代了,又不是第一次的大姑娘,男女之間就那麼回事嘛,你裝什麼裝!弄得苗苗很難堪,最後狠了狠心,咬咬牙終於沒好氣地問黃處長,你為什麼離的婚。黃處長說,過不到一起就離唄,我這個人不圖別的,就是非常講生活質量。並且他還強調說,他和女人從不湊合,像他這種條件,又不是找不到好女人!苗苗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弦外之音,就警惕地問了句,他到底離幾次婚了。黃處長用很輕淡的口氣說,不多,才三次。苗苗一聽,這個男人離婚就像習慣性流產,已經控制不住了。當時,她胃裡的東西直往上湧,她一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拍打著車門,叫他立即停車。車還沒有停穩,苗苗就拉開車門跳了下去,站在路邊把吃下去的東西全吐了出來。吐過後,苗苗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淚水,看都不再看一眼那個在車裡等著她的男人,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苗苗沒有看上有錢有權的黃處長。這回,連她的婆婆都忍不住了,沖苗苗沒好氣地說:"你以為自己是誰呀,是市長的女兒還是黃花大閨女?就是黃花大閨女,也不一定能找上黃處長這種條件的!人家能看上你還不是你的造化?你倒挑挑揀揀起人家來了。"

    苗苗一想起黃處長那德行,胃裡就往上冒酸水,想吐。沒想到婆婆會這樣損她,她把心一橫,腦子缺根筋似的,衝著婆婆就嚷道:"黃處長條件好,你咋不把自己家的閨女嫁給他?我不是你們葉家的人,你就這樣來說我?"

    婆婆"咦"地拉長了腔調,發火了:"我說你這個人,一點都不知道好歹,我好心好意為了你,想讓你找個好人家,享一享福,把在我們葉家受的這點委屈好好彌補一下,你不但不領情,怎麼還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苗苗受氣受夠了,這會什麼也不顧,沒好氣地說:"我是說的不好聽,你難道就說的好聽了?什麼市長家的女兒黃花大閨女,你們葉家把我當成什麼了?沒有人要的白菜幫子,還是別人挑剩下的爛貨?我是被你們葉東東拋棄的,可也沒賤到可以跟什麼人都談婚論嫁的地步!"

    婆婆把嘴張得像個無底洞,她沒想到一向低眉順眼、文文雅雅的苗苗也會把話說到這種地步,她的臉氣得像個豬肝,潑勁上來了,衝著苗苗就想要來橫的。沒想到苗苗不願戀戰,丟下硬生生的一句話:"我不姓葉,跟葉家人早沒了關係,我的事我自有主張,不要你們來管。要管,你管自己的閨女去好了!"

    苗苗轉身跑進自己的屋子,關上門,撲到床上,大哭起來。

    十七

    苗苗不想在葉家住了。就是住,也住不下去了,葉家的人,個個臉上像冰冷的冬天,那寒氣,幾乎能把她凍成冰棍,擺明著不想讓她繼續住下去的意思,苗苗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葉家人沒有絕情的姿態才怪呢。第二天,苗苗就收拾自己的東西,狠狠心把美美丟在葉家,搬到了學校。在學校,苗苗的生活空間除過一間四個人公用的辦公室外,就剩下她教的四年級二班的那個大教室了。但這兩個地方都不能容苗苗暫時棲身。無處可去的苗苗,只好懇求教美術的葛老師收留她幾天。

    葛老師和苗苗一向處得不錯,她比苗苗實際,找了個比她大十多歲的商人結了婚。有錢的男人對感情總是更多一份輕淡,葛老師實際上就是為了找個有錢的人來養著她。所以,商人在外面還有女人,一年回不了幾次家,葛老師知道了,也不在乎,反正她和她丈夫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多麼深的感情,兩個人都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她和商人一直保持著這樣的關係,住他的吃他的,也不用操心,倒活得滋潤。有流言說她也沒有閒著,和一個畫院的老同學一直有染,她聽到流言蜚語從不生氣,也不給周圍的人解釋,一副我行我素很灑脫的樣子。平時同事們不願和她來往,嫌她名聲不好。苗苗是一個不願意和別人做過多交談,比較單純的人,所以全校也只有她不另眼看待葛老師,葛老師記著苗苗的好心,當然不會拒絕她的懇求了,她把苗苗帶回自己家裡。

    葛老師的家很大,寬敞明亮的客廳,兩間臥房,一間書房,一間畫室,裝修得很豪華,一色的進口木地板,臥室裡還鋪著純羊毛的碎花地毯。客廳都吊了頂,能裝飾的牆壁上全都掛著高貴的油畫,一些是葛老師自己畫的,還有一些是她的同學或者導師的畫。苗苗是第一次來葛老師的家,她對這樣豪華的居室感到驚訝。葛老師帶著苗苗到各個屋子先參觀了一下,主要介紹了各幅畫出自誰的手。苗苗不懂畫,也不知道這些畫家是否有名,她不好貿然評價,只好一邊看著一邊不停地點頭,心裡卻在感歎著,人家這才叫過日子呢,不管她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卻一點也不妨礙她把生活過得有情有調,有滋有味。

    晚飯時,葛老師堅持要請苗苗到外面去吃,苗苗沒這個心情,葛老師便打電話叫了兩份"肯德基"外賣。吃過後,葛老師看著苗苗無精打采的樣子,便燒上熱水,叫苗苗好好泡了個澡。臨睡時,苗苗要到另一間屋子裡去睡,葛老師硬拉著苗苗睡到自己床上,兩個人還鑽在一個被窩裡,就女人和婚姻的話題,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了。主要是葛老師說,苗苗聽。苗苗聽的時候,就忍不住把葛老師的婚姻和自己的婚姻作了對比,不管葛老師丈夫在外面怎樣,可是他到底還是一直在照顧著她,從來不在經濟上虧待她。不像她,被拋棄得莫名其妙,甭說經濟補償了,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強擠在婆婆家裡,每天看別人的臉色,像個蝸牛似的,縮在那方寸之地裡度著漫長而無聊的日子。想著自己這幾年來的辛酸日子,苗苗心裡不免難受,忍不住流出眼淚,一夜都沒有睡踏實。

    苗苗在葛老師家只住了三天,就想著要搬出去。原因是葛老師的那個同學來了,他晚上要住在葛老師家裡。葛老師一點都不尷尬,把苗苗安排到另一間臥室裡,她和那個同學在她的臥室裡行歡,動靜很大,一點都不顧忌另一個屋子裡的苗苗。苗苗生怕影響了人家,關緊房門,連大氣都不敢出,一晚上寧願憋死也沒有上廁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盡快搬出去。

    往哪裡搬?苗苗卻沒有一點主意。

    這天,苗苗和沈小武又去找保險公司催促賠償的事,回來的路上,沈小武見苗苗一直悶悶不樂,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苗苗忍不住,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尷尬處境告訴了沈小武。依著苗苗現在的狀況,是再沒有可靠的人能聽她訴說苦衷了。這段時間,為葉莎莎辦車禍處理和保險賠償的事,通過和沈小武的近距離接觸,她認為沈小武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果然,沈小武很替苗苗打抱不平,對葉家的這種做法非常氣憤,他們想要隨意擺弄他也就罷了,卻還不放過一個被他們葉家虧欠的弱女人。沈小武絲毫沒有猶豫,當即表示,叫苗苗搬到他家新買的集資房裡,先住下,然後再做打算,反正現在那套房空著也是空著,正好借給苗苗住,解決一下她的燃眉之急。

    苗苗沒想到會有這種好事,非常感動,一回到學校,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葛老師,說是不想給葛老師再添麻煩,她要搬到親戚家裡去住。葛老師也不攔,只說如果有什麼事要她幫忙只管開口,她一定會盡心盡力地幫她的。看慣了葉家人冷暖的苗苗,從沈小武和葛老師那裡,由衷地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找到了住處,苗苗想著要回葉家把女兒美美也帶走。美美是她的親骨肉,是她現在惟一的親人,也是惟一的依靠。在苗苗離開的這幾天裡,沒有見到媽媽的美美,已經往她的手機上打過不少電話,說是想媽媽,問她什麼時候回家。苗苗每次接女兒的電話,都淚水漣漣的。苗苗趕回葉家,告訴婆婆自己已經找到了住的地方,要把美美接走和她一起住,她不想孤單地把美美一個人留在葉家。婆婆有些懷疑,這麼快她就能找好住處?苗苗也不想隱瞞,如實地把要去的地方告訴了婆婆。婆婆一聽,肺都要氣炸了,但她忍著沒有沖苗苗發火,卻攔住苗苗和美美,給莎莎打了個電話過去,說了沈小武借房子給苗苗住的事。

    葉莎莎一聽,當即差點背過氣去。掛斷母親的電話,葉莎莎給沈小武打了手機,叫他馬上回家,沒容得沈小武問清是怎麼回事,她就把電話掛掉了。旁邊的葉娜娜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妹妹發這麼大的火,她一個勁地問妹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葉莎莎生氣地說:"什麼事?還不都是為了你!"

    葉娜娜一頭霧水,她能有什麼事,居然會讓妹妹這樣生氣?就打了個電話回家,向母親問明了情況,也氣得不輕,心想自己在這裡做牛做馬、低眉順眼地討人家歡心,結果卻是讓苗苗輕而易舉地把人心給奪了去。但她卻又是這裡面最尷尬的人,不好多說什麼,只好連諷刺帶挖苦地對妹妹說道:"怎麼樣?我說男人最靠不住吧?還真看不出來,你家老公一臉老實相,在你面前也吃苦耐勞得很,卻背著你能幹出這種事來,老婆還在病床上躺著呢,他竟要把別的女人帶進家門先預備著。還虧你常說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對你不會三心二意,結果呢?我看哪,前面他肯定也是打過蔡曉佳的主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種人呀,哼,是披著羊皮的狼!"

    葉娜娜的話說得葉莎莎更加火起,她喘著粗氣,卻說出不一個字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丈夫背著他看中了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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