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生活 第8章
    沈小武和葉莎莎去看過房子,葉莎莎把她父母請過來(主要是她母親),經過一番調研、論證、策劃,最後定下了裝修的模式和標準,才欣然離去。當然,裝修房子主要的決策人還是葉莎莎,只要她做出了決定,沈小武就是有不同的意見,那也只能是意見,基本上沒有被採納的可能性,就沈小武縮手縮腳怕花錢的樣子,葉莎莎哪能給他決定權。

    裝修定下來後,現有的錢根本不夠,葉莎莎叫沈小武去銀行貸款,沈小武心裡不願意,只是有前車之鑒,不敢不從老婆的安排,咬咬牙就去辦貸款了。畢竟,這是貸款裝修房子,不是買車,沈小武的心裡還是能想通的。依沈小武現在的院辦秘書身份,辦個貸款不費什麼事,錢很快就到了位。接下來跑腿監工的事,非沈小武莫屬,他這個人心細,又心疼錢,與包工頭交涉,葉莎莎一百個放心,她自己除過上班外,心思全在學車上,對裝修房子基本一不操心。就這,葉莎莎還有理由,她說女人不能操心太多,不然就老得快。她才不想老得那麼快呢。

    九

    刮了一場風,下了一場透雨後,悶熱的夏天終於過去了。秋天剛開始,葉莎莎在駕校學車的日子也快要結束了,從她最近講解的情況來看,她的駕車技術得到了教員的再三肯定,就是說,她結業考核完後拿個駕照沒有一點問題。到了這個時候,沈小武最擔心葉莎莎老調重彈,提出貸款買車,他已經把觀念跟進了一步,貸了款裝修房子,如果再要貸款買車,想想未來幾年就得在負債中生活,他的心裡已經沉重不堪。於是,在葉莎莎講考核駕照時,沈小武故意把話題往裝修房子的事上扯,旨在提醒妻子,他們已經負了債,千萬不要再有非份之想。

    一個月後,房子裝修工程基本結束,剩下的就是清理衛生一些細碎活了。葉莎莎主張找保潔公司的鐘點工清理衛生,打掃乾淨後再把新房所有的窗戶打開,透透氣,散發一下裝修材料的氣味,過上一兩個月,他們就可以搬進去住。但沈小武拒絕讓鐘點工來打掃衛生,堅持要自己來弄,他的理由是,鐘點工是算鐘點的,會磨工不說,干的還是那些表面上能看到的地方,一些犄角旮旯裡,則是能閃開就閃開。自己干就細緻多了,也不會劃傷牆皮和木質地板,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可以省錢。通過這次裝修,沈小武花錢都花怕了,前前後後用了五萬多塊。

    五萬多塊啊,得他和葉莎莎不吃不喝兩年才能攢下來的錢啊!他心裡像紮了五萬多把刀子,再多花一分錢,心上就又會多一把刀子,他就受不了了。可葉莎莎卻並不從錢的角度來考慮,她首先想到的是質量,說鐘點工是專業搞衛生的,裝修過的房子必須要專業清掃的人徹底搞一次衛生才行,你說人家不管犄角旮旯,什麼比你有經驗多了,況且那些死角根本是我們自己搞不了的,比如下水管道裡殘存的水泥渣,清理不好過不了幾天就會堵塞,還有很多的角角縫縫,都是我們想不到的地方。沈小武這次是固執己見,堅信自己能把下水道清理徹底,也能把那些角角縫縫都能擦乾淨。葉莎莎卻死活不同意,她倒不是心疼沈小武,而是不相信沈小武能把這些事幹好,兩人在打掃新房衛生的事情上爭執不下,意見沒法統一,就先擱下了,反正這事又不急。

    這陣子,葉莎莎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駕校考核拿駕照的事上,為了考核順利,她除過雙休日去駕校實際操作外,其他業餘時間都用在了背交通規則上,每天像學生趕考似的,把時間抓得很緊,完全沒注意沈小武在幹些什麼。

    沈小武已經在偷偷地清理新房子的衛生,為了省下這筆數目不大的錢,他寧願受這份苦,還要避開葉莎莎,不讓她知道自己在清理衛生,免得她又為此生氣。每天下班回到家裡,沈小武像往常一樣做好飯,和葉莎莎吃過後,他快速收拾洗完碗筷,就推說辦公室裡還有些事要加班,便騎上車子匆匆趕到新房子收拾衛生。後來,他覺得總找這樣的借口怕葉莎莎起疑心,便改成小蘇他們今晚一定要他過去打牌,為了不影響葉莎莎在家背交通規則,他便答應了人家。這樣的借口雖然牽強了些,不過葉莎莎樂得有個清靜,也不過問什麼。沈小武就放開膀子去幹自己願意幹的事。碰到雙休日就更好辦了,葉莎莎去了駕校,沈小武除過按時回來做飯,也不用費盡心機地找什麼借口。反正沈小武也想好了,等他把房子衛生全搞完了,再叫葉莎莎去驗收,到那時,讓事實來說話,看她還有什麼好說的。想到葉莎莎考完駕照,他也收拾好了房子,夫妻倆一起來看房,妻子那一臉不可置信的驚異,沈小武就暗自得意,幹得也更歡了。

    沈小武到底是出身農家,幹活不怕髒累,十幾天下來,新房子的衛生已經搞得差不多,過了這個雙休日,他就可以叫上葉莎莎去驗收了。

    星期天早上,葉莎莎照例去了駕校,沈小武來到新房子裡,把地上又細緻地擦了一遍。潔淨、新鮮的木質地面上,散發著一種濕潤的氣息,從窗外投進來的秋陽隨意地撒落在地板上,看上去柔軟又溫暖。陽光在地板上緩緩地移動著,沈小武看到剛拖過的地板上升騰起淡淡的霧氣來。就在這股淡淡的霧氣之中,他的心也像是充斥了無數的陽光,變得溫暖和寬暢起來,心裡慢慢地滋生了一種生活的滿足感。他長長地呼了口氣,心裡舒坦極了,忍不住在纖塵不染的客廳地板上躺了下來,秋陽柔柔地照射在他身上,像蓋了一床溫暖的鴨絨被,他愜意地閉上眼睛,腦子裡想像著他和葉莎莎搬過來後的新鮮而又充滿了活力的生活,渾身便洋溢著幸福感。可能是這陣子幹活干累了,慢慢地,沈小武沉浸在未來美好的想像和憧憬中,在潔淨的地板上,在溫暖的秋陽中微笑著睡著了。

    一陣粗暴的擂門聲把沈小武驚醒,陽光已經從他身上挪開了,有了涼意。他趕緊爬起來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外面的岳母和葉娜娜正用憤怒的目光盯著他看,他心裡不由自主地一緊,想著這次她們又要發什麼瘋了,反正他這次又沒有干對葉莎莎不利的事。這麼一想他就不慌張。還沒有容沈小武問一聲岳母有什麼事,岳母已經很迅速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扭過頭就把他向門外拖著,其力量之大,簡直讓沈小武吃驚,他沒想到岳母這一把年紀,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力量。他身不由己地被岳母拖著出了門。葉娜娜卻在母親的慌亂之中從沈小武的身邊擠進屋子裡,到各個屋間裡快速地掃瞄了一遍,才衝過來從裡面推著他,氣喘吁吁地說:"原來你真躲在這裡,房子裡就你一個人啊?:

    沈小武沒有聽明白葉娜娜話裡的意思,他只是心疼潔淨的地板上被葉娜娜踩出了雜亂的腳印。他忍著問葉娜娜:"大姐,你們——是來找莎莎的?她去駕校了。我反正也沒什麼事,就來收拾收拾房子。"

    岳母一邊抓著沈小武往出走,一邊非常不滿地瞪了大女兒一眼,惡狠狠地對大女兒說了句:"就你事多,抓奸還抓出經驗啦!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快把門鎖上。"

    這下,沈小武才弄明白了葉娜娜剛才急匆匆到各個房子裡去看,是怕他與那個女人在這裡幽會,想抓他的奸呢。沈小武在心裡冷笑一聲,看著岳母倉皇急促的樣子,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又問了一句:"是不是找不到莎莎,找她有急事嗎?"

    岳母這才正眼看了一下沈小武,眼圈一紅,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要找不到還好了,這比找不到更可怕。"

    沈小武心裡不高興岳母用這種口氣給他說話。他扭過頭問葉娜娜:"大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你們緊張成這樣。"

    葉娜娜鼻子裡哼了一聲,說了句:"囉嗦什麼,快下樓,到那你就知道了。"

    出租車在市人民醫院門診樓門口停住,他們從車上跳下來,葉娜娜和她媽就往門診樓裡沖,那樣子就好像要衝進去救火一般。沈小武一看覺得不大對勁,心往下一沉,想是不是老丈人突然不行了,她們急成這樣。他衝上去趕緊和她們一起往裡一邊跑著,一邊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葉娜娜瞪了沈小武一眼,非常生氣地說道:"就你事兒多,這個時候還問什麼問,都奔到醫院來了,什麼事還能不清楚?馬上就看到你老婆,她出車禍了!"

    沈小武心裡轟然一聲爆炸,在新房裡感受到的美好感覺,瞬間被陰雲遮蔽,他眼前一黑,腿軟得移不動了。葉娜娜和她媽跑出去幾步,又返回來,一邊一個抓住沈小武的胳膊,架上拖著就跑。沈小武全身都往下墜,重得兩個女人拖不動,葉娜娜她媽狠狠地剜了女兒一眼:"哼,跟你說了先不告訴他,你偏要說,那個躺在急診室還不知死活呢,這個又成了拖累。"

    母女倆好不容易把沈小武架到了急診室門口,往牆邊的木連椅上一丟,趕緊爬到急診室的玻璃門跟前,臉貼上去往裡面看。門上的玻璃是那種毛玻璃,除了一片模糊外,什麼也看不見。她們急得左瞧右看,周圍沒有一個可以給她們提供信息的人,她們心裡焦急,忍不住用手拍起了急診室的門。不一會,門突然從裡面猛地拉開了,走出來一個戴著口罩看不清面目的護士,惡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怒斥道:"幹嘛幹嘛?搗什麼亂,不知道這是急救室啊?"

    母女倆不再拍門。葉娜娜陪著小心問了一句:"裡面怎麼樣?就是剛送進去的,那個女的,葉莎莎她"

    "暫時還死不了!"護士沒好氣地丟下一句話,啪地關上了門。

    等了大約有半個多小時,急診室的門開了,走出醫生護士來,喊叫道:"誰是葉莎莎的親屬?"

    已經緩過勁來的沈小武和葉娜娜母女異口同聲地作著回答,向急診室衝來。醫生擋住他們說:"只要一個親屬簽字,別的到一邊去,等會兒到收費處去交手術費。"

    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沈小武走到前面,接過護士手中的病情報告單,簽上字後,顫著聲問了句:"手術費——得交多少錢?"

    醫生看了沈小武一眼,不耐煩地說:"先交兩萬押金吧。"

    "啊,要這麼多?"沈小武吃了一驚,"現在到哪裡去搞這麼多的錢啊?"

    葉娜娜瞪了沈小武一眼,非常不滿地對他說:"你還是不是莎莎的丈夫?性命悠關的時候,你還能說出這種話。"

    沈小武聲音顫抖著說:"我我這不是剛裝修了房子"

    "沈小武,你給我閉嘴!你是要老婆還是要錢?"葉娜娜的媽厲聲打斷沈小武還要往下說的話。

    醫生這才用緩和的口氣對他們說道:"你們別在這吵了,要吵就回家吵去,趕緊去準備錢吧,病人可拖不起!"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葉娜娜母女的眼神明確地告訴沈小武,她們可不會出這兩萬塊錢。沈小武死了對她們開口的心,轉身跑走了。

    沈小武打車跑回單位,把情況給辦公室主任一說。他以為主任會拿拿捏捏,都做好了央求主任的準備,沒想到主任這次非常痛快,叫沈小武寫了個借錢的申請,親自去找了主管的副院長簽字,很快就從財務處拿到了現金,還派車把沈小武送回醫院。沈小武再次感受到了當秘書的好處,他要是還在生物研究室,想要借這麼一大筆錢,哪會這麼簡單。

    交了手術費,醫生開始給葉莎莎做手術計劃方案。

    葉莎莎是在駕校組織的上路實習時出的事。駕校車少,三個人一輛輪換操作,他們跟著一個教員上了路。那是在郊區,路上基本沒有什麼車,但教員還是一個勁地給他們提示著注意事項。一路上都挺順的,三個人輪換著開了好長時間,往回返時,是一個男學員駕的車,他的技術是經常得到教員肯定的,所以他就把車速提的很快,甚至都超過了一輛農用小貨車,並遠遠地把它甩在了後邊。男學員對自己能夠超車有點得意,搖頭晃腦地把著方向盤,當時是不是嘴裡還吹著口哨,葉莎莎已經記不起來了。

    事後,她只記得前面拐彎處突然衝出了一輛高大的工程車,男學員對這個龐然大物的突然出現失去了辨別意識,一下子驚慌失措起來,腳下也亂了方寸,本來是要踩剎車卻把油門踩死了,他們的車更加快速地向兇猛的工程車衝了過去,車內頓時響起幾聲尖叫。關鍵時候還是教員有經驗,他一把抓住了方向盤,往右猛打了一把,工程車擦著他們的車呼嘯而過,他們的車卻因為速度太快,衝出了公路,翻在了路基下,被一棵白楊樹撐住了。葉莎莎他們被慣性甩出車外,摔在了田地裡,撿了條命,那個駕車的男學員可就慘了,被方向盤卡住,壓在了車下面,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丟了性命。葉莎莎幸虧沒有駕車,不然,她也就撿不回來這條命了。但她傷的不輕,腿和腰部受了重創,尤其是左腿沒有了知覺,連疼都感覺不到。就這,她還算好的,和她一起出車禍的另外幾個人,一個一條腿當時就和身體分離了,最慘的是那個教員,腦子受了嚴重的震盪,到現在也沒有醒過來,據醫生說,那個教員就算是醒了,可能這輩子也站不起來了,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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