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錚錚有聲、視死如歸的話,令在場的將士無一不熱淚盈眶。
一片啜泣聲中,金軍們議論紛紛。
"遼人一向不把我們女真當人看,即使現在投降了,也是死,不如拚死一戰,為金國拚出一條活路來!"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死,大家一起去死!"
"我們願意一起同赴生死,與大遼決一死戰!"
完顏宗翰視死如歸,他走上前去高喊:"事到如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我們決心與陛下同生死、共患難,當誓死一戰,以報陛下。"
完顏宗雄也隨聲高呼:"我們惟陛下之命是從,寧可粉身碎骨,也決不作遼國的階下囚。"
完顏希尹上前扶住完顏阿骨打說:"正所謂哀兵必勝。遼軍數量雖多,但其內部群下離心,士氣萎靡,外強中乾,不足為懼也。"
完顏希尹剛說完,群情激奮的眾將齊刷刷跪在完顏阿骨打面前,完顏阿骨打異常激動,也當即跪在地上,雙手抱拳仰天說道:"皇天在上,我等為了大金社稷,決心與遼王誓死一戰,為了大金國,我等即使是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還望皇天保佑。"
完顏阿骨打親自率軍到爻剌關隘迎敵,此處山高坡陡,實屬易守難攻之地。金國眾將領都認為:遼國七十萬兵馬,其勢正銳;我軍遠來,人馬疲乏,宜駐於此;掘深溝,築高壘,以待遼軍。完顏阿骨打接受了這個建議,決定在爻剌憑險防禦,並派人到附近的官道、山路小徑、河流渡口日夜巡守。
完顏阿骨打並增派迪古乃、完顏銀術可去鎮守達魯古城,以防被遼軍重新奪回。
從遼國上京到黃龍府,並沒有多遠的路程,天祚帝的御駕親軍竟走了三個月,肯定是一邊行軍一邊打獵,這給了金軍充分的準備時間。
十一月,天祚帝的先頭部隊與金軍相遇。帶兵的是圍場使阿不和蕭胡篤,顧名思義,圍場使就是一個負責皇帝打獵的官,現在卻帶兵與虎狼一般的金軍作戰,真是天大的玩笑;而蕭胡篤,大家早就知道,他是一個太醫出身,除了給皇上治病以外,整天慫恿著天祚帝出去打獵取樂,這兩個主兒哪有一個是領兵的人呀,剛一開戰,就吃了敗仗。
此時正值嚴寒季節,雪深尺餘,雲塵蔽天,日色赤暗。不幾天,天祚帝帶領的大軍也趕到了。
蕭奉先見金軍壁壘森嚴,嚴陣以待,心生怯意,他向天祚帝奏道:"金虜狡詐,且多亡命之徒,若夜間突然來襲,陛下以何防禦?到那時你我皆成完顏阿骨打的刀下之鬼!依臣看來,莫若退後數十里安營紮寨,金人來攻,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蕭奉先沒等與金軍交戰,就開始在心裡怕了。他知道,女真人是經過千錘百煉出來的最優秀的漁獵民族,他們野性未馴,不避風霜雨雪,敢於戰天斗地,且軍紀嚴明,戰令一出則長驅直入,千里追襲,疾似流星,迅如閃電。堅韌耐戰,九死不回。
天祚帝聽了,急忙傳令全軍退後三十里,埋鍋造飯,搭帳紮寨,也同樣採取了深溝高壘的對策,與金軍對峙起來。
御營副都統耶律章奴見天祚帝不戰而退,徒自長了金軍的威風,而遼軍的士氣卻因此日益低落,心裡急憤,便闖入天祚帝的御帳之中,卻見蕭奉先正陪著天祚帝下雙陸棋,兩人的懷裡各抱著一個妖媚的美女。
耶律章奴心中更加生氣,他走到天祚帝的跟前,氣呼呼地昂然而立。
半天,天祚帝才抬起頭來,假惺惺地問道:"副都統夜半前來,不知有何要事稟報?"
耶律章奴氣哼哼地問道:"你我君臣率軍深入女直境內,金虜就在眼前,我大遼兵將皆願拚命一戰,以雪寧江州、黃龍府之恥,但不知陛下為何卻下令退兵?"
天祚帝不以為然地說:"朕率大軍前來,恐怕中了完顏阿骨打的奸計。我軍要以靜制動,待其勢窮力屈,再出兵交戰也不晚,所以要找個最佳的出戰時機方可。"
耶律章奴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大遼兵將有七十萬之多,軍中糧草都是兵士們自已準備的,根本就不充足,十天半月尚可充飢裹腹;若過月餘,我軍就成了飢餓之師,哪裡有力氣打仗?如此下去,我軍無糧自潰,金虜便可不戰而勝了。"
耶律章奴有理有據的詰問,嗆得天祚帝啞口無言。
蕭奉先見天祚帝囁嚅著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急忙朝耶律章奴厲聲大喝:"你身為遼國之臣,卻面君不行跪拜之禮,並且口出狂言,妄議軍政要事,實為狂妄之徒,來人呀,將這個不知深淺的東西亂棍打出!"
外面衝進幾名彪形大漢,一陣亂棍,將耶律章奴轟出帳外。
天祚帝氣得渾身哆嗦。
蕭奉先急忙安慰道:"請陛下息怒!耶律章奴恃才放曠,不把你我君臣看在眼裡,況且他多次出使金國,恐怕與金人有著絲絲縷縷的勾搭,今日他受此大辱,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他懷有反心,乘陛下不備,將你我捆了送到金營中領賞,陛下的命則休矣!"
天祚帝聽,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眼巴巴地瞅著蕭奉先,問:"哪怎麼辦呢?"
蕭奉先湊到天祚帝的身邊,附在他的耳邊一番密語。
天祚帝聽了,連連點頭。
次日,天祚帝召集諸統兵官,問是否有人願意出戰?大帳內靜寂無聲,人人互相觀望,無人敢言。耶律章奴見狀,從隊列中站出來,他聲若雷霆地說:"臣願擔任先鋒,與金人死戰,若不能取勝,願馬革裹屍,死而無憾!"
天祚帝假惺惺地說:"副都統的勇氣可嘉,與敵交戰固然重要,但後方也不能沒有得力的大將去防守,你今日便帶領本部人馬,到我大軍本營後方二十里處安營,以防金軍來援之敵!"
眾人聽了,都驚得目瞪口呆。耶律章奴是遼國大將中的智勇雙全之士,大戰在即,被派到後方防守,名為重用,實則貶抑。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兆頭!
只有蕭奉先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耶律章奴被打發到後方去防守了,蕭奉先心裡非常高興,他暗自為自己排除異己的高超手段而得意。
金、遼兩軍僵持著,雙方互相觀望著,誰也不倉促出戰。
而昏庸的天祚帝住在大營裡,他整天被蕭奉先、蕭胡篤等寵臣陪著,喝酒,下雙陸棋,與美女尋歡作樂。沒有耶律章奴在身邊,再也沒有人聒噪著催促他與金開戰了。
天祚帝看金軍不敢前來應戰,心中不免驕縱起來。他說:"朕不僅會獵虎獵狼,朕還會獵人,獵那些傳說中凶如虎狼的女直人,朕今日小試手段,讓你們瞧瞧!"
蕭胡篤恭維地說:"金虜完顏阿骨打龜縮在營中,不敢出來,殺他狗命為民血恨的日子已經為期不遠了。"
突然,空中驀地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映射到戈戟上,有寒光閃爍,軍中戰馬皆驚懼得仰頭嘶鳴,軍中一片嘩然,兵士都認為這是凶兆。天祚帝驚問隨軍的天官李圭,李圭面如土色,惶恐不敢直言。
蕭奉先卻上前巧言令色地奏道:"古時唐莊宗攻打梁國,矛戟夜有光。唐莊宗手下的謀臣郭崇韜說'火出兵刃,破賊之兆。'後來果然消滅了梁國。"
天祚帝聞言大喜。
不想李圭"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陛陛下,恕臣直言,戟映火光,乃乃——"
剛說到這,蕭奉先狠狠地瞪了李圭一眼,嚇得李圭結巴著,不敢說下去了。
天祚帝說:"你說,到底會怎麼樣?"
李圭吞吞吐吐地說:"戟映火光,乃乃敗兵亡國之凶兆也。"
"啊!"天祚帝一聽,頓時愣住了,背上湧出一陣陣涼意。
蕭奉先立即躥上前,他揮手就打了李圭一個耳光,惡狠狠地說:"我軍與金兵交戰,你卻口出不吉之言,亂我軍心,你是想找死嗎?"
李圭抹了抹嘴角的血,向天祚帝懇求說:"臣請陛下將耶律章奴召到前方來,或許還有勝利班師的可能,否則——"
這時李圭的腦後寒光一閃,一把刀落了下來,李圭的話還沒說完,腦袋就徹底分家了。
只見蕭胡篤把沾滿鮮血的刀插回了刀鞘。
"這這?"天祚帝不敢正視這鮮血淋漓的場面,他木呆呆地站著。
蕭奉先上前說:"陛下,軍中的人都知道,李圭與耶律章奴是要好的朋友,他是藉機為耶律章奴鳴不平的。"
"是嗎?"天祚帝立在那裡,半信半疑。
"好啦,好啦,我們去喝酒,也好去去晦氣!"蕭胡篤拉著天祚帝說。
"好,喝酒,喝酒去!"天祚帝諾諾連聲。
天祚帝哪裡想得到,他離四處逃亡的日子,也只有幾天的時間了。
沉溺於酒色之中的天祚帝,絲毫沒有聞到日益逼近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