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鑽入納蘭飛雪的鼻孔,沙塵漸漸地小了起來。四周擺脫了渾渾噩噩的濁黃,視野清晰了許多。
納蘭飛雪終於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女子身穿粉紅色左衽窄袖絲綢短衣,足蹬烏色皮靴,五官精緻絕美,尤其是一雙溫婉柔美的眼睛,猶如蕩漾著一池春水,而略略向兩邊翹起的嘴唇,卻又顯示出一種決絕與剛毅。
女子髮髻高挽,按當時的風俗,顯然已是結了婚的人。
女子柔嫩的手掌令納蘭飛雪的心頭微微一顫,他不由地感到喉嚨發緊,雙目發澀。
這時,一聲尖利的鷹唳從空中傳來,納蘭飛雪抬起頭來,一個小黑點自遙遠的天際劃來,轉瞬間黑影越來越大,一隻海東青從遠而近,像一條優美的弧線,直撲女子而來。"艾尼爾!"納蘭飛雪長嘯一聲,猛然抬起左手,只見那只矯健兇猛的海冬青落在了他的左手臂上。它斂翅息羽,歪著頭看見剛才抓著主人手臂的女子。顯然它怪她侵犯了它的棲息之地。
女子細眼瞅去,只見這只海東青渾身雪白,腹部稍微白裡泛黃。喙咀鉤曲尖銳,腳趾強健有力,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納蘭飛雪梳理著"艾尼爾"的羽毛,剛才一陣突如其來的沙塵,將它刮得無影無蹤,自己正為它的去向擔憂,卻不想它自己找回來了。
女子看著納蘭飛雪愛惜的眼神,她知道,凡是本領高強的男人,大多都有一隻自己馴養的海冬青,它是主人行圍打獵的好幫手,也是男人心中的愛物。
這個擁自己入懷的男子,好像從哪裡見過,女子默默地回憶。思忖中,她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泛紅的臉龐上遂盈盈一笑。
女子想起來了,眼前的這個男子,不就是自己在寧江州榷場上看到的那個路見不平撥刀相助的年輕人嗎!一股敬意從心中油然而生。
納蘭飛雪看著女子複雜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前面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如丘陵般起伏著。納蘭飛雪和女子騎著馬向前跋涉,天際一絲雲彩都沒有,氣溫越來越高,陽光炙烤著沙漠。納蘭飛雪看見一條晰蜴蜿蜒爬行在沙礫上,它翹著尾巴,左衝右突,彷彿停留片刻,就會被毒辣的陽光烤焦似的。
納蘭飛雪的喉嚨冒了煙,皮囊裡僅有的一點水已經分幾次給救出的這個女子喝了,他認為,他有責任和義務好好照顧她。現在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水源。納蘭飛雪看得出,嘴唇蒼白的女子也在盡量忍耐著,沒有表露出一點的不適。可是要想走出這茫茫大漠,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果不能及時找到水源,他倆只有葬身沙漠了。納蘭飛雪看看身邊的女子,想起了家中年邁的老爹,沒有成年的妹妹,不由地一陣心酸。
女子跌倒在沙地上,她蹴足不前,實在是支撐不住了。
她無力地抬起頭,嘴裡終於囁嚅出一句:"渴!"
納蘭飛雪站在她的面前,他希冀用自己的身影為女子遮蔽一片涼蔭,然而這都是徒勞的。
儘管男人的身材修長,可此時正值中午,只有一截短短的陰影。女子勉強抬起頭,她無力地看了面前英俊男人一眼,便低下了頭。
她的心裡充滿了感激。
到哪兒才能找到救命的水呢。納蘭飛雪舉目四望,映入眼簾的全是那綿延的荒蕪漠野。絕望像鬼魅一樣牢牢地攫住他的思緒。
"艾尼爾"飛了回來,落在了納蘭飛雪的手臂上。它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視著主人的臉,然後長唳了兩聲,重又展開雙翅飛走了。它的身影在東南面的天空上旋轉飛翔,沉悶的天空上傳來它竭力的唳鳴。
納蘭飛雪似有所悟,他攙扶起奄奄一息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朝著"艾尼爾"盤旋的地域走去。中間不知歇了幾次,終於快到了。這平日裡只是一個時辰就可走到的路,此時對他們而言,艱難如登天之路。
呈現在納蘭飛雪眼前的是一片沙湖。一片廣約百畝的沙地突兀下陷數米,四周沙地不規則地隆起,內擁一泓微波蕩漾的湖水。沙攏碧湖,湖蘊細沙,波光粼粼的湖水,就像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廣袤無際的沙漠上。
納蘭飛雪驚喜地撒開趔趄欲倒的女子,連滾帶爬地爬到了湖邊。他將湖水撩在自己的臉上,他愜意地搖著頭,搖落了臉上的沁涼的水珠。他捧起水欲喝,卻馬上放下了,他像想起了什麼。他爬了起來,蹲在地上,用手撩開水面上的浮游物,捧起一捧水,急忙跑到了歪倒在地上的女子跟前,將水送了她的嘴邊。
一個黑影急飛而來,"艾尼爾"寬大有力的翅膀重重地擊在了他的手上。手心裡那少得可憐的水灑落在沙地上,"絲啦"一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納蘭飛雪重又跑到湖邊,他又捧起了水。當然,同樣被"艾尼爾"破壞了。納蘭飛雪惱怒地站起身,他撿起湖邊的一塊礫石,朝"艾尼爾"狠狠地擲了過去。"艾尼爾"輕捷地躲開了。
"艾尼爾"撲到他的身邊,叫了兩聲,又返身飛走了。
納蘭飛雪朝"艾尼爾"飛走的方向走去,在數十米遠之外,赫然看見湖面上橫陳著一條巨蛇的屍體。巨蛇黑質而褐章,顯然是一條有著巨毒的毒蛇。毒蛇附近的湖面,還飄浮著幾隻野山雞、野兔的屍體,顯然它們是喝了浸過毒蛇的湖水給毒死的。
納蘭飛雪明白了"艾尼爾"的心思,他感激地向"艾尼爾"做了一個手勢,這是主人與海東青之間特有的表達方式。納蘭飛雪向遠處走去,他終於找到了湖水的源頭。
一陣饕餮般地狂飲,女子終於抬起頭,長出了一口氣。
女子弱不禁風地依偎在納蘭飛雪的懷裡。
湖水的東岸是一片茂密的杏樹林,正值開花的季節。那一樹紛繁的杏花,重重疊疊,似一個小女人低垂著慵懶懨懨的俏麗面龐,累綴成一副花團錦簇的景象。一陣微風拂過,點點殘花裊娜地委頓在地上。
女子站起來,她走到杏樹邊,探出頭,輕嗅著散溢清香的杏花。她從沙塵的劫難中擺脫出來,顯現出女子愛美的天性。
納蘭飛雪看著她唇邊襲上一抹笑意。他見過許多女孩子,但如此柔順純真的實在太少了。他們默默地站在杏樹旁,女子溫柔的秋波裡有一絲曖昧的笑意。
納蘭飛雪將她輕輕地攬著懷裡,女子半推半就,她似乎並不厭煩他的無禮舉動,只是有著少許的猶豫不決,少許的思慮和迷惘,她睜著一泓秋水般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便羞澀地垂下頭去。
納蘭飛雪輕輕地吻著她的嘴唇。女子吐氣如蘭,她的嘴裡帶有一種少女特有的甜甜的清香,起初她還是笨拙地被動接受,最後卻是激烈地回應了。
納蘭飛雪看見她的唇角有一粒小得幾乎不為人所見的黑痣。
她閉著眼睛,仰著頭,享受著突然而至的愛撫。
許久,他放開了她。
他牽著她的手,踏著鬆軟的細沙,分花拂枝,穿行在杏花之間,納蘭飛雪不住地回頭看她,陽光下的她生動而輕靈,巧笑倩兮,卻讓陷身大漠中的納蘭飛雪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虛幻飄渺、不可把握的感覺。
一雙蝴蝶翩翩起舞。
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兩隻蝶兒上下翻飛著,朝不同方向各自飛去,一會兒便不知去向了。
沙湖裡豎立著一些乾枯的葦叢,湖中心部位還有舉著枯藕的荷枝,納蘭飛雪想,假如此時是初夏時節,湖中自是另外一種景觀:新葦如茂林修竹,鬱鬱蔥蔥;荷花亭亭玉立,宛若綠傘密佈。微風吹來,婆娑作響,天水一色,葦花綻放,蓮蓬豐實,魚肥鳥集,既具江南景色之柔秀,又有西北風光之雄奇。沙漠、湖水、蘆葦、野鳥、荷花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構成獨具特色的秀麗景觀。如此美景,看來自己是無福消受了,納蘭飛雪暗自笑了。
"看,快看呀!"女子指著前面跳躍起來。
納蘭飛雪在前面領路,光顧著腳下的磕磕碰碰,卻不想在他的眼前突兀挺拔起一座幾百米高的沙坡,傾斜地陡立著,舉目仰視,令人頭暈目眩。他們二人從沙坡後繞過去,爬到了坡頂,納蘭飛雪抓住女子的手,從沙坡向下滑,但見沙山懸若飛瀑,人乘流沙,如從天降。突然傳來一陣"嗡嗡"的轟鳴聲,猶如金鐘長鳴,直刺耳鼓,嚇得這個女子急忙撲到納蘭飛雪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這種"嗡嗡"的聲音,連納蘭飛雪也懷疑又要刮沙塵暴了。兩個人摟抱著,從坡頂上翻滾而下,一口氣骨碌到坡底。
這個女子還在死命地抱著他,二人臉兒相偎,互相摩擦著,最後連嘴唇也粘到了一起,仇人劫掠一般,就像要把對方生吞活剝似的,連手也不老實,竟然都探到了對方的衣服裡,不安份地遊走。納蘭飛雪抓住她胸前飽漲的風景,他感覺女子的****大得難以捕捉。除了碩大之外,還有不可言說的滑潤、柔軟和讓人感到親近的溫熱。女子的白色窄袖短衣不知是被誰剝掉的,也許是她自己吧!裡面的那一抹紅色的胸衣,也早已飛到了一邊。女子肌膚勝雪,高翹挺拔的****上炫耀般地頂著兩顆精緻的紅櫻桃。以及她的纖巧秀美、玲瓏別緻的腰身,簡直是妙不可言。
納蘭飛雪情不自禁地伏了上去,女子摟住他的腰,以讓他更緊地貼伏於她。在坡底的柔沙上,在大漠漸沒的夕照裡,在瘋狂的迷醉中,他的喘息和女人的尖叫混雜在一起,飄過微波蕩漾的湖水,傳到了大漠深處。
肉體交融,激情四射,女子的手指深深地嵌進納蘭飛雪肩背的肌肉,方才空前絕後地渾然忘我,此時才覺出有一絲隱痛。女子的烏色皮靴靜靜地臥在幾米遠外的沙土上。
讓人恐怖的"嗡嗡"聲已經消失了。納蘭飛雪想起來,這裡就是父親所說的"響沙"吧。小時候,他聽父親說過,在沙漠深處有一處奇怪的沙坡,人從坡上滑下來,頓時會有一種類似鐘鼓的樂聲,當地人都稱之為"響沙",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遇到了。
女子美目微闔,她慵懶地伏在納蘭飛雪的懷裡,嬌喘吁吁。
納蘭飛雪緊緊擁抱著這個女子,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件硬物,納蘭飛雪拿過來一看,原來是女子的腰上掛著一枚美輪美奐的翡翠。納蘭飛雪猛然想了起來,他驚問道:"你你就是在寧江州榷場上那個美麗的貴婦人吧?"
只見這個神秘的女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跟隨您的那個侍女呢?"納蘭飛雪急忙問道。
"這沙塵暴一刮,暗無天日的,不知被刮到哪裡去了!也不知她是否還活著?"女子擔心起來,偎在了納蘭飛雪的懷裡。
空曠的天空上,一輪碩大的落日隱沒在遙遠的地平線下。黑暗,頓時籠罩了整個大漠。
大漠上的黑夜真正來臨了。
一縷搖搖晃晃的孤煙升了起來。熊熊的篝火映照著兩個相愛的人的面龐。
一夕涼夜,風冷水寒,納蘭飛雪望著一彎殘月,傷心地擁女子入懷。他說:"假如天若有情,你我緣份未了,他日當有緣一晤,也好了你我今生之憾!
女子心中五味雜陳,只是執手而視,無語凝咽,唯有頻頻點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