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州榷場。
榷場上的人川流不息,他們大多是女真各部的百姓,帶著稀有的人參、生金、松實、白附子、蜜蠟、麻布等土特產品,來榷場與遼國、西夏、高麗等國的商人進行交易。
來來往往的人摩肩接踵,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一個年輕男子牽著一匹高頭大馬,他在集市上邊走邊看。
這個年輕的男子名字叫納蘭飛雪,女真完顏部人,他來到榷場主要是想賣掉一顆父親珍藏多年的北珠。幾年前父親在混同江打魚,撈上了一個碩大無比的河蚌,在河蚌的體內得到了這顆晶瑩剔透、潔白潤澤的北珠,父親一見便視若珍寶,愛不釋手,一直珍藏到現在。因為最近父親日夜咳嗽不止,後來竟然咯血了。納蘭飛雪心裡焦急萬分,只好忍痛拿出這顆北珠,打算換一些藥物回家,為父親治病。
北珠是女真境內的一種名珠,遼國將北珠定為女真進貢的貢品。每年四月至八月,女真人成群結隊,乘坐獨木舟.來到河岔幽谷,選好地點,潛入水中,撈取河蚌。採珠的人赤身扎入深水中,將河底的河蚌撈出,送到河岸上,岸上有家人點燃篝火,採珠人一上岸,便馬上圍在篝火邊喝酒取暖。岸上的婦女、孩子把河蚌一一撬開,尋找北珠。由於長年的過度捕撈,河蚌日趨減少,而北珠更是罕見,往往尋遍好幾個河岔才撈到幾個河蚌,而從成百上千隻河蚌裡,也難以尋得一顆上好的北珠。女真人僥倖尋得北珠後,歡天喜地,放在特製的魚皮袋或樺皮盒裡保存。一旦被契丹人看到,便被低價收購,甚至被強行搶走。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兩個身材窈窕的美麗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從她們的衣著打扮來看,顯然是主僕關係。只見女主人身穿一套粉紅色絲綢左衽窄袖短衣,襯得一張滿月似的臉蛋光彩照人。她前額邊沿的頭髮已經剃去。而頭部中間的長髮分成數綹長髮結成細辮,然後用絲絹在頭頂上紮在一起。
女子明亮的雙眸顧盼生輝,斂眉凝神間隱然有桀驁不馴之氣。納蘭飛雪看見她的腰上掛著一枚美輪美奐的翡翠,能夠佩戴如此飾物的,決非是一般人家的大家閨秀。納蘭飛雪心下生疑,一直悄悄地跟在身後察看。
這個女子的身後跟著的女孩身穿淡青左衽上衣,面容清秀,身姿裊娜,舉止落落大方,一看便是出於貴族大戶人家。這兩個女人在集市的攤位前走走停停,卻沒有買任何一件雜貨。納蘭飛雪心中納悶不已,暗自揣度她們的身份。
正在這時,前方的集市突然一陣大亂,納蘭飛雪抬頭望去,只見一隊遼國兵將橫衝直闖而來,一些擺攤賣貨的人避之不及,竟被他們踢翻在地。奇怪的是,這些遼兵遼將竟然護送著一匹通身雪白的寶馬。只見這匹寶馬眼若銅鈴,耳小蹄圓,尾輕胸闊,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長於養馬馴馬的納蘭飛雪知道,眼前這匹馬絕對稱得上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寶馬良駒。
一個將軍模樣的遼將走到一個擺攤的老叟面前,他伸出青筋暴露的大手,將一支上乘的百年人參抓在手中。老叟見狀,忙上前阻攔,卻被他一腳踢翻在地。
不遠處,兩個美麗的女人聽到老叟的哭叫聲停住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只見這個遼將頭戴兜鍪,身著緊袖鎧甲,足登長靴,腰下跨劍,神情冷漠,對老叟的哀求置之不理。
老叟不甘自己的人參被搶走,他爬了幾步,死死地抱住遼將的大腿。
遼將抽身不得,不禁勃然大怒。正僵持之際,從遼兵隊伍中走出一個人來,納蘭飛雪一看,此人完全是一副西夏人的裝扮。只見這個西夏人走到遼將的身邊,附在他的耳邊說道:"將軍,不要與這老不死的糾纏不休,而誤了你我的大事。一旦寶馬"追電"有個閃失,你我可擔當不起!"遼將聽了,不免猶豫不決。
原來西夏國王聽說天祚帝剛登基不久,為了表示祝賀,特意從西夏選了一匹寶馬,進貢給他。因為這匹白馬奔跑如風,日行千里,故此還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追電",而這些遼兵就是專門護送寶馬"追電"去遼國的。
"大爺如想要人參,就給小人一點銀子,也好養家餬口,求大爺可憐可憐小人吧!"老叟連聲哀求。
遼將本想撥腿就走,不想被這個老頭死死地抱住了大腿,不禁惱羞成怒。"大爺向來都是白吃白拿,哪有給錢的道理,我看你是活膩了!"他腳下發力,猛然將老叟踢出數米之遠,隨即拔刀在手,直剌老叟的胸膛。
老叟慘叫一聲死去。
遠處,那個身穿淡青左衽上衣的女孩竟然嚇得叫出聲來。
遼將抽出刀,冷笑著,在老叟的衣服上擦拭著刀上的鮮血。他轉過頭欲走,一個人冷冷地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個人正是納蘭飛雪。
遼將看到眼前這個年輕人,修長的身材儘管有些文弱,但是他的雙眼暴射精光,一看就是有深厚武功的人。他的肩膀上,竟然還架著一隻白色的海東青。
遼將知道,這種白色的海東青最為兇猛異常,當獵物出現時,它盤旋上空,然後收緊雙翅,如離弦之箭直中獵物。一般的飛禽見到它都會逃走,甚至於恐懼得筋麻骨酥,不能動彈。
遼將知道來者不善,他退後幾步,拉開了一副決鬥廝殺的架勢。
納蘭飛雪不發一言,他雙眼冒火,瞪視著遼將。
遼將心裡膽怯,他一聲招呼,隊伍中又躥出幾個武官打扮的人來,將納蘭飛雪團團圍住。
納蘭飛雪慢慢地解下掛在腰間的寶刀。寶刀出鞘,光芒四射,驚得四周的遼兵遼將不禁紛紛後退。
"好刀,好刀!"這名遼將也不由地連聲讚道。他哪裡知道,這是一把寶刀,刀名叫冷艷奪魂刀,乃是納蘭飛雪的師父特意用深山老林中的百年松木製成上等木炭,用燕地的殞石冶煉而成。夜晚將此刀放置於暗處,則星漢燦列其上。除了寶刀之外,就連刀鞘也是用西夏犀牛角製成的。在當時,契丹的馬鞍,西夏的寶劍,高麗的美色,皆為天下第一。
遼將見來了幫手,膽氣稍壯,他哈哈大笑:"剛剛搶得百年人參,不想又遇到了千年難遇的寶刀,看來大爺今天有得玩了!哈哈哈"
他突地一躍而起,手中的刀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斜劈納蘭飛雪的肩頭。納蘭飛雪輕輕地偏了一下頭,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遼將見偷襲不成,惱羞成怒,"唰唰唰"連砍數刀。擁上來的遼兵遼將見首領動了手,也不怠慢,便一擁而上,各揮兵器齊向納蘭飛雪身上襲來。
只有向前,不容後退!事到如今,納蘭飛雪全力應付。他手中的冷艷奪魂刀上下翻飛,化作一團銀色的光盾,將自己罩在其中。但聽"叮叮噹噹"之聲大作,如同無數珠玉打落在金盤之上,霎是悅耳。而就在這動聽的打擊聲中,遼兵的第一輪攻勢被納蘭飛雪悉數化解。
這些遼兵在首領的指揮下開始了第二輪的圍攻,包圍圈愈來愈小。納蘭飛雪不待敵人布好陣勢便突擊而出,鋒利的劍刃如神龍般捲起死亡的電光,直刺敵方的咽喉!鮮血從遼兵的喉間綻開數朵血花,直飛空中,化作一片淒艷的血雨。有幾個遼兵在他的劍下已經喪命。
廝殺了一會兒,納蘭飛雪手下稍慢,一個遼將的劍尖從他的頸上滑過,他真切地感受到刀劍的冰冷。一種死亡的恐怖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
對方人多勢眾,如此打下去,自己凶多吉少,納蘭飛雪心中自忖。他的大腦飛快地旋轉著,思慮片刻,便有了主意。他暴喝一聲,手中的寶劍倏然向領頭的遼將剌去,遼兵見首領遇險,紛紛上前援救,合圍之勢立時大變,留出了一個空檔。
他一躍而出,跳出了遼兵的包圍,手中的冷艷奪魂刀左挑右剌,直奔那匹白色寶馬而來。守護著寶馬的幾個遼兵猛然間見納蘭飛雪向他們殺來,早已嚇得神魂俱散,紛紛抱頭鼠竄。
納蘭飛雪奔到寶馬的身邊,一躍而上,手裡一抖馬韁,寶馬一聲長嘶,急馳而去。
"追!"遼將見西夏進貢的寶馬被搶走了,他慌了神,大手一揮,遼兵紛紛上馬,隨後緊追。
納蘭飛雪騎在馬上,耳邊呼呼生風,周圍的景物一掠而過。他在心裡歎道,真是一匹寶馬。他催馬疾跑,遼兵遼將逐漸地甩在了後面。
天空漸漸地暗了下來。風卻越來越大了,隱隱地,透著一種莫名的寒流,遠處傳來一陣陣風吼,納蘭飛雪知道,草原刮沙塵暴的日子要來了。
果然,狂風夾雜著沙塵呼嘯而來,天一下子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納蘭飛雪突然想起了北珠,急忙將手伸進囊中尋找,可是這顆如同生命一樣重要的北珠卻不見了,納蘭飛雪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可能是遺落在打鬥的現場了,可是現在後有追兵,又恰逢百年不遇的沙塵暴,返回去尋找是不可能的了。納蘭飛雪心中焦急萬分。
一瞬間,漫天而來的風沙就將納蘭飛雪吞沒得無影無蹤。
四周風沙瀰漫,天地一片昏黃。
納蘭飛雪勒緊韁繩,幾乎把身體全貼在了馬背上,雙腳緊緊地蹬住馬鐙,盡力讓自己平衡下來。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前面傳來戰馬的長嘶,納蘭飛雪心裡頓時一緊,疑心是那些遼國兵將追上來了。他勒住馬,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只見前面模模糊糊地有一個人,騎著一匹青驄馬,在漫天肆虐的風沙中,模樣甚是狼狽不堪。
在這荒漠上,還有人同處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之中,納蘭飛雪不禁心生同病相憐之感。他打馬上前,只見青驄馬的馬背上馱著一個女子,她竭力拉住馬韁,可青驄馬全然不聽她的指揮,在瀰漫的風沙中失控地亂跑亂撞,馬上的女子被顛簸得搖搖欲墜,她俯下身來,手胡亂地向前抓著,嚇得臉色慘白。
女子好像馬上就要摔了下來,納蘭飛雪急忙縱馬上前。突然,一隻兔子被急奔的馬蹄驚起,從藏身的草窠裡箭一般地躥出,青驄馬驟然受此驚嚇,兩隻前蹄猛然騰空直立,本來就左搖右晃的女子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兩手脫韁,整個人被拋在了半空之中。只見納蘭飛雪急馳過去,探身一把抓住她的衣服,使勁將女子拉到馬背上。納蘭飛雪一手抓緊韁繩,一手攬住了女子的纖腰,將她攏坐在自己的胸前。
女子嚇得魂飛魄散,意識俱失,雙手緊緊抱住納蘭飛雪。隨著納蘭飛雪將馬逐漸馭緩,她從驚魂中醒轉,卻驀地感覺到有一絲久違的體溫從後背傳來,讓她在塵沙飛揚的天氣中有了一種難言的溫暖,她驀然驚覺到了異樣。她回過頭來,發現自己依在一個男人的懷中,慌忙撒開雙手,滿面羞紅,一邊扭身掙脫著,一邊低低地喚道:"快放開我!快放開我!"
馬仍然狂躁不安地奔跑著,只是風沙逐漸地小了。納蘭飛雪目視前方,淡淡地說:"這荒野大漠,難道你想下去找死嗎?"
女子聽了,猶豫片刻,便乖乖地順從了。她一反剛才的拘謹,重新靠在納蘭飛雪的懷裡,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牢牢地環抱住納蘭飛雪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