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周林的交代,春來每到一處先把介紹信遞過去。眨巴眼的工夫,高高在上帶理不搭的公務員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目光熱烈了,形神萎縮了,說話親和了,填了一些表格,回答了一些問題,讓春來耐心等待研究結果。
春來去了娘娘湖畔。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往事如煙,彷彿又見當年田雪漫步湖邊的窈窕身影。在南方的日子,春來疲於應付複雜的黑色生存之境,無暇顧及思念和回憶。如今回到曾經和田雪相愛的故地,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已游離出冰冷的軀殼,反反覆覆永不停歇地在這個城市上空飛翔尋覓,我的田雪在哪裡,你怎麼說去就去了呢?
春來回家看望父母,面對鄉親們的熱情問候,他只能按照周林的編排,說這兩年讀研究生去了,有可能在家鄉政府部門工作,正在等待研究結果。鄉人歷來對有出息的人心懷敬仰,他們看重的只是"陞官發財"的顯赫,很少有人問及形成這一結果的過程。說到政府部門,他們知道的還真不少,甚至都能說上"形象工程"、"包二奶"、"沒有不回扣的項目"、"一頓飯一頭牛"、"這個世界沒真事"等一些有關的人和事;談起貪官污吏,他們恨得咬牙切齒,最終卻又被"南裡北裡去做官,都是為了吃和穿"、"叫你當你也貪"、"不貪的受排擠當不上""爹的英雄兒好漢"、"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等一些無可奈何的話所結尾,所安然宿命,自我否定了自己的思想和觀點,一切又回到原來的出發點。
聽說春來要當官,村人挨家挨戶宴請送行,面對如此厚道而又無法回絕的鄉親,春來感慨萬千。他無法表達此時複雜的心情,只在心裡千百遍念叨,今天我欠你們的,以後我一定加倍償還,絕不辜負鄉親們的希望。
就那一畝三分地,去種子去肥料去費用一年到頭落不了幾個錢,遇到紅白喜事就拉賬,一拉幾年才還上。山地更不用說了,一畝地一年的收成還不抵政府公務員兩個月的工資。差別這麼大,農民不是沒有怨言,而是不知怨言發在哪兒、朝誰發,看那些棄農經商衣錦還鄉的本村人,更多的是怨自己沒本事。春來每到一家,都要帶上煙酒禮品,他心中有一桿稱,買禮品花的錢大大超過宴請的費用,絕不能虧了鄉親們。喝了酒的鄉親們也是非常豪情的,拍拍桌子罵兩聲,罵先富的人為富不仁,借個三十五十的錢都不給;罵貪官污吏爹多娘多錢多女人多,恨不得拉過來一刀把他們捅了。鄉人以罵聊以自慰,真叫他們去告官,卻又沒那個勇氣和激情。也許壓抑久了,便沒了陽剛和彈性,用時間消磨了一些寶貴的東西,只剩下麻木和惰性了。
諸多的感觸使春來更加增強了"為官"的信念,事在人為,只要我一心裝著最底層勞動人民,做任何事都要向著他們,自己把自己看成為正義而"潛水"的地下工作者,身在官場心在民,寧為善死,不為惡苟,這也不正是一種英雄氣概嗎?自此,春來有一種脫胎換骨之感,英雄的意識突然間自覺自醒起來。自從把自己交給了"主",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還怕那些黑暗中的魔鬼嗎?不過,之前那種傷心透頂的無所畏懼是無奈的被動的,而今他卻是從所未有的清醒和自覺,骨子裡有一種堅硬的東西,任何力量都挫敗不了他,他把英雄的氣概納入到骨髓裡了。
一個電話打來,讓他到市委辦公樓報到。春來想問點什麼,對方只簡單說,跟著市委書記當秘書。春來知道那封介紹信起作用了。當初大學畢業如果有這樣一份介紹信,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呢?
鄭書記還是當年的老樣子,四四方方的國字大臉,慈眉善目的。他一眼認出春來,笑呵呵地說,那年你為何突然從醫院裡失蹤了呢?我本打算在你痊癒後在政府部門安排一個合適工作的。按照周林提前交代的,春來說,我被小報記者採訪怕了,他們不顧我個人的感受,妄加評論和猜測,都搞出我和那個女人的花邊新聞了,我只好來個"人間蒸發",離開這個城市,邊打工邊學習,好在天道酬勤,我終於如願以償地拿下了研究生學歷。
鄭書記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幽默地說,花邊新聞好啊,沒花邊新聞還沒有你這個高才生呢。關係過來後,他們爭取我的意見,我讓辦公室主任一調查,才知就是當年見義勇為受傷的你。你如果直接來找我,即使沒有上邊領導的介紹信,我也會給你安排一個合適工作的,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我就能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地安排在我身邊。你要知道,這個秘書空缺有三五個人爭,都是老關係的孩子,給誰不給誰,我正犯愁呢,你來了正好,正好解決了我的難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春來說,謝謝鄭書記的栽培,信只是信,人卻是人,信左右不了今後,信也不會在我以後的工作中發揮作用,今後的工作全靠鄭書記扶掖,你推心置腹的話表明你萬分地信任我,我內心百萬分的感激,士為知己者死,賢為舉己者瘁,我定當不辜負鄭書記對我的信任,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鄭書記連連說,好,很好,我就喜歡你這種豪爽的性格。
鄭書記待人誠懇,和藹可親,與他交談是最易動真情的。他對春來呵護有加,不厭其煩地教其入道,春來翻閱了大量的文件資料,很快掌握了秘書該干的那一套。
鄭書記沒想到春來轉得這麼快,有些事情很放心地讓春來去辦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