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接春來的司機說,寶珠失蹤了,吳、豐二人不見了,廢舊回收站關門了。
春來心裡一驚,預感大事不妙。臨行前,春來去寶珠那裡取錢,匆忙而又簡單地談了戒毒計劃。他怕周林追查,選了一個偏僻的農村,一個深山老林的護林房裡,花錢請戒毒專家專診,由桂花陪伴她渡過生不如死的難關。當時,寶珠含淚答應說,還沒有一個男人對她如此關心過。
這事實在有些蹊蹺,春來不動聲色地問司機,工廠為什麼關閉,和寶珠有什麼牽連嗎?司機面露驚恐之色,語無倫次地說,你也幹過司機,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了。
春來叫司機把他直接送到周林的別墅。春來絲毫沒有看到周林憂傷的樣子。他躺在沙發上,頭枕在一位漂亮女人的大腿上,女人神情專注地給他按摩頭部的穴位。他沒有動,依然閉著雙眼說,來了。春來說,來了。按摩完畢,他揮揮手讓女人走開。春來極力保持鎮定的神情,說,寶珠失蹤了,廠子也關閉了,吳、豐二人也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周林惱怒地站起,在客廳裡來回踱著方步,悻悻地說,她翅膀硬了,飛到自由的天國去了。
春來心裡一驚,不由自主地問,她,死了?周林並沒有回答春來的問話,沉默良久,突然問春來,你聽誰說的?春來故作驚訝地說,你不是說她飛到自由的天國去了嗎?周林一怔,哈哈一笑說,你誤會了,我是說咱這座小廟盛不了她,另有高就了。周林防著春來,他的話不可信。
春來離開周林前往廢舊回收站,那地方早已夷為平地,豎起梅園新村住宅開發小區的招牌,坑坑窪窪,塵土四起,幾輛施工的重型大車開始進進出出。春來看到,這些車輛中,有不少是在廢舊回收站掩護下"出廠"的,外人很難看出。圍牆被推倒了,揭了頂的地下停車場直接成了施工的槽子,說不準還要建成住宅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大概施工用水的緣故,只有那座高聳的水塔倘還完好無損,原先地下停車場連通的小門現已暴露無餘,春來勿需開啟門鎖,便可直接拾級而上了。
登上塔頂,春來佇立在曾和寶珠一塊站過的地方,悲從心來,愴然淚下。一個堅強的女人,一個知己,一個並肩作戰反對邪惡的戰友,生死未卜,也許永遠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人生是多麼無奈又無常啊。我們草根的命運如浮萍隨波,經不住風雨飄搖,讓人迷茫而又無所適從。
春來淚眼朦矓,撫摸著寶珠曾經撫摸過的牆磚,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裡滑過,突然,他發現一塊牆磚是鬆動的,用手一摳能活動,像是被人掏出又塞上的。春來活動了幾下,拿掉牆磚,隨即看到一個用塑料薄膜包藏的信封,春來取出一看正是寶珠的筆跡:
春來: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早已不在人世。前幾天,你說幫我戒毒,我心裡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你走後我高興得哭了一夜。我是多麼想戒掉毒品重新生活啊。第二天,我冷靜思考了一下,發覺此事有些不妥。在此之前,曾有幾個青年男女想逃脫姓周的毒品控制,都沒有成功,還神秘地失蹤了。姓周的神通廣大,黑白兩道都有關係,我們能戰勝他嗎?死,我倒不怕。對於一個染上毒癮半死不活無可救藥的人,生和死有什麼兩樣,我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呢?但我擔心你,擔心事與願違,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招來殺身之禍。我知你是個心善人,你是這個時代的英雄。在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人需要你,你的父母、哥嫂、桂花等你掙錢幫助他們。
最後一次和你打電話說,你供養了根成家的兩個上學的孩子,無論與己與他,你沒有不存在下去的理由,也許將來還有更多的窮苦人等你去解救,怎能因為我一個人而影響那麼多人呢?你的執著,更加堅定了我心存已久的一個想法,我下決心向周林實施我的復仇計劃。如若成功,我們不僅獲得幸福和自由,還為現實社會剷除一霸;如若不成,我必死無疑。我死就死了,與你相愛一場,我在這個世界沒有白活,我很知足,也很坦然。你千萬不要過於悲傷,更不能因此對周林貿然行動,他做事向來不留把柄,他學過法律,他不會讓你找到證據的。我相信你會來這個地方看到這封信的,自從和你有了愛,我天天都做咱倆登塔遠眺,然後又從這個地方揚臂飛翔的美夢,你說這不是上天的啟示嗎?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失蹤,我的失蹤就意味著我的離去,真那樣你要把左邊第三塊磚下的U盤和信交給他,他看了信和U盤,一定會更加信任你的
春來把左邊第三塊磚拿掉,從隙洞裡掏出信和U盤,信中寫道:
春來站長:
當你收到這封信,我也許不在人世了。不要問為什麼,這一切都是姓周的害的。從姓周的霸佔我那一天起,我就發誓復仇,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你從老家回來還能看到我,說明我的第一步復仇計劃成功,這封信和U盤你就別往司法部門送了;如若看不到我,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失蹤,這說明我的復仇計劃失敗遇害了,請你報案並把這封信和U盤送往司法部門,憑這封信和U盤足以把姓周的整死,整死他你會得到一筆巨款,至於怎麼得到這筆巨款,我不說你也會明白的,然後遠走高飛,不再過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難道你不想這樣做嗎?
關於廠子倒閉的問題,春來曾問周林,周林說是寶珠那個浪娘們造成的,她把錢全部捲走了,地皮也偷偷賣給當地政府一個官員的親信。當初為了掩人耳目,廠子以廢舊回收站的名義申報的法人代表是寶珠,沒想到這浪娘們來這一手,真是最毒莫過女人心啊。
春來沒有按寶珠說的去做——立馬把信和U盤交給周林,而是通過一位很有名的私家偵探暗中作了調查,得知買地皮搞房地產開發的私營建築公司的老總就是本市市長的兒子,亦是公安局局長的乘龍快婿。由此推斷,寶珠的計劃失敗很可能與當地司法部門或政府官員有關,他們和周林相互勾結,進一步說,寶珠有可能把U盤交給了當地司法部門,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U盤成了貪官和周林的交易籌碼,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春來再三考慮,把U盤數據備份了兩份,一份讓桂花秘密保存,一份寄往家鄉的司法部門。他兜裡始終揣著寶珠留給他的信和U盤,他想好了對策,萬一不測,也好隨機應變。
春來給周林開車在門口蹲的那一段日子,郵遞員小王和他混得很熟,為了省事,小王都是把寄給周林的信件讓春來直接轉交。春來把U盤和信寄往家鄉以後,他多了一個心眼,躲在出租車裡等郵遞員小王,讓小王在周林有家鄉信件的時候一定打手機通知他,信件還是往周林專用信箱裡擱,他只是在約好的地方看看或者摸摸,絕不干郵遞員違規的事。小王同意了。
這天,果真從家鄉發來一個特快專遞,春來捏摸一陣,發覺裡面有一個手指大小的硬物,他心裡一驚,什麼都明白了。他讓小王下午再把特快專遞交給周林,然後驅車去了周林別墅。他走進會客大廳的時候,上門服務的小姐正在給周林按摩。周林眼皮不翻地問,在大門口東張西望神色慌張,找我有什麼事?春來知道周林別墅安裝了監控器,先前的慌張和不安是做給周林看的。春來故意把六神無主的神色又加了一層,語無倫次地說,還是,還是等你按摩完再說吧。周林睜開眼看了春來一會,揮揮手讓按摩小姐離開。春來把寶珠留下的後一封信和U盤哆哆嗦嗦遞給周林,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周林看完信件,臉都氣白了。他閉眼沉思了一會,起身給春來沖了一杯咖啡,在這裡還是第一次,這杯咖啡是個信號。周林用關切的目光注視著春來,說,既然你知道了,又把東西給了我,這說明我沒白信任你,那我也沒有必要再瞞你,那臭娘們罪該萬死,她用這封信和U盤把我搞得很狼狽很被動,給"主"損失了一塊價值幾百萬的地皮,還差一點把我的命搭進去,也讓你這個站長暫時失去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僅如此,她還給我寫信,挑撥咱倆的關係,毀壞你我親如手足的兄弟感情,敢和我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是什麼東西,她是什麼玩意兒。"主"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人在什麼都在,不出一年我們又賺回來了,不就是一塊地皮嗎?就當給那臭娘們挖墳當林地了。
走出周林別墅大門,春來看著大門口冰冷的鐵皮信箱,在心裡暗暗發誓,寶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死的,這個仇我一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