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48章
    段興自從騰沖光復之後,就一直坐鎮在洪家龍洲祥騰沖分號,一邊恢復重建商號、工廠,一邊秘密從事中共地下黨的工作。知道段興是地下黨的董亞楓已經死了,洪家龍洲祥也就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繼續從事地下鬥爭的段興一面籌集經費,一面發展組織,並數次回到下關、大理和九龍洲開展活動。段興想,在九龍洲要想有所作為,除了依托醉仙酒樓阿秀作為聯絡站之外,就得在民團發展地下黨員,安插進九龍洲鎮公所自己的同志。那日,段興在洪家龍洲祥騰沖分號覓思苦想如何進行地下黨活動,下人手拿電報急促來找段興。段興接過電報一看,是洪紫波親自拍來的報喪電報,說段有義不幸被土匪打死,讓段興即刻趕到鶴慶家中奔喪。段興馬上安排好騰沖生意上的事,星夜趕回鶴慶辦了段有義的葬禮。其間,洪紫波向段興言說,讓其繼承父志做洪家的管家。段興略加思索之後,滿口答應了。從此,既有了合法身份,可在九龍洲發展組織大幹一場,又可報答洪家之恩,子承父業,理所當然。段興一辦完段有義的喪事,將洪紫波賜給段家的錢財留在家中,安頓好母親之後,這才匆匆趕往九龍洲洪家大院繼任管家一職。這年,二十多歲的段興,正是青春好年華,也是成就一番驚天動地事業的最佳時機。

    段興在洪家大院做管家不久,日本即宣佈無條件投降。段興以滇西地下黨負責人的名義,在九龍洲醉仙酒樓召集各縣地下黨負責人秘密舉行慶祝活動,並針對形勢的發展,佈置了下一步地下黨的工作重心和具體任務。此後不久,昆明爆發了「一二?一」學生運動。這次學生運動,九龍洲私立學校的學生舉行了悼念死難學生活動並罷課聲援昆明學生的正義之舉,楊本善親率民團前去阻攔學生上街示威遊行。不久之後,中共雲南省工委根據國共兩黨重慶談判之後的形勢,準備開展武裝鬥爭。為此,丁敏章、趙之琴也秘密回到九龍洲。在醉仙酒樓,丁敏章用暗號與段興接上了頭,並正式任命段興為中共滇西工委的負責人。丁敏章、趙之琴走後,段興以洪家大院管家的身份為掩護,經常以巡察經商為名,前往昆明、下關、大理、劍川、鶴慶、洱源進行秘密活動,聯絡組織成員,傳播革命思想,發展壯大地下黨組織。人心不古,世道多艱,段興的革命之途上,一段不平凡的經歷就此開始。

    一日,楊本善讓人寫家譜查自身的九祖八代的歷史。楊本善做了九龍洲的頭面人物,應當有值得誇耀的血統才能長久享受榮華富貴。確實,吹牛拍馬之人竟然牽強附會無中生有,說楊本善的祖上是唐南詔大軍將楊定奇之後。楊本善喜不自禁,自知這是一個上好的消息。想那洪家鄭家均是南詔高官之後,出身顯赫,常常引以為榮。如今,大軍將之後,可堪與九龍洲洪家鄭家相比。從此,楊本善逢人便講,大有今日當上鎮長乃祖上之德造化所致。這日,楊本善在鎮公所無事可做,便在心裡暗忖:「現今日本人投降了,國共兩黨又談不攏,這江湖的水可是要多深就有多深。國民黨兵強馬壯,又有美國人撐腰,江山穩如泰山。而共產黨和窮人能翻得起大浪嗎?本鎮長只有跟定國民黨才能享受榮華富貴,這也才是我楊本善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之路。」楊本善心裡明白,與共產黨不共戴天,才有這鎮長可做。楊本善在心裡又忖道:「過去打日本,名曰抗日後援,九龍洲捐了不少財物。如今,日本人被趕走,各種名目的慰勞又來了。且不說徵兵之難,年重一年的皇糧國稅,比起抗日時期,有過之而無不及。九龍洲雖是富庶之地,可也有些不堪重負了。」楊本善正自思忖,忽然下人來報,洪紫波、鄭達家來訪。楊本善忙命人請二人至鎮公所辦公室坐定。洪紫波與鄭達家並不是相約而來,只是在鎮公所門口不期而遇。洪紫波對楊本善開門見山道:「楊鎮長,今日本老爺無事不登三寶殿,是為辭去九龍洲抗敵後援會會長一職而來。」楊本善一聽,便道:「本鎮長正為此事要去找洪老爺。現在你不請自到,正合本鎮長之意。抗戰結束了,這後援會自然已失去了作用。洪老爺的會長自然無事可做,就辭了吧。」洪紫波見所請楊本善已應允,便拱手與楊本善、鄭達家告辭,說洪家龍洲祥生意上的事急著去辦,便出了鎮公所。洪紫波一走,鄭達家便對楊本善道:「本老爺來找楊鎮長是為了要回鎮公所去年勞軍從鄭家支借去的大米。如今市場上的米價一日三漲,已漲到每公石法幣三萬多元。鎮公所借了鄭家五百公石,說好今年秋收之後歸還,如今已是秋末,本老爺故來催要。」楊本善一聽,鄭達家是來催要鎮公所支借的大米,心中甚是不悅。

    楊本善心中清楚得很,去年支借鄭家德繼祥的大米,勞軍用了半數,其它均被自己盜賣了,早已變成白花花的大洋進了腰包,哪還有大米可還?楊本善自知理虧,一時又不好發怒,只好道:「這鎮公所支借鄭家德繼祥五百公石大米一事不假。可鄭老爺你也知道,這大米全都拿去勞軍了。本鎮長是認這個賬的。唉,鎮公所也難呵!鄭老爺,只能再待些時日再還鄭家德繼祥了。」其實,鄭達家早已探得半數大米已被楊本善早就賤賣了。於是,便怒道:「楊鎮長別裝糊塗了。本老爺己知你已經將勞軍所剩的半數大米變賣了撈進自己的腰包。本老爺今日來鎮公所索要大米,不是為了要告發你,只為好借好還,望楊鎮長三思。」楊本善自知理虧,便好言相勸鄭達家。可鄭達家得理不饒人,與楊本善大吵起來。吵來吵去,二人幾乎動了手。餘怒未消的楊本善道:「鄭老爺,別說五百公石大米,就是五千公石大米對於你鄭家德繼祥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今日若不是本鎮長看在與鄭家多年的交情上,早將你拿住,送進班房。當今時局,國家正需要錢和糧與共匪打戰。退一萬步說,就算萬石大米,本鎮長叫你鄭老爺捐,你也得捐。否則,別怪本鎮長翻臉不認人!」鄭達家聽楊本善如此言說,早已氣得七竅生煙,道:「你敢!這賬我給你記著,非還不可!借賬還賬,自古而然,豈有賴著不還之理?」鄭達家與楊本善出言不遜又吵了一陣,見已無結果,便氣沖沖出了九龍洲鎮公所。從此,二人有了芥蒂,結下了仇怨。

    楊本善本是齷齪小人,過去在鄭家做管家,礙於鄭超群的威望,楊本善一直不敢造次,隨時對鄭達家謙讓三分。如今,時過境遷、今非昔比,鄭超群已經死去,這楊本善說變就變,早已不將鄭達家放在眼裡。借大米不還之事,就可看出其中端睨。這鄭達家一走,楊本善還不罷休,又罵道:「鄭家堆金如山,這點大米算得了什麼?鄭達家明明知道事情的原委,大米已被我吞了一半,卻偏偏來找事,真不是東西。過去礙於情面,對鄭家,本鎮長算是客氣的了。從今往後,看本鎮長如何收拾鄭達家這個狗東西!」罵歸罵,楊本善心知肚明,半數大米被自己貪了,便不敢再聲張。於是,傳下話去,今日之事知者不許外傳。

    洪紫波從鎮公所急著回到洪家大院,是為商務上的事。近來,洪家龍洲祥抗戰後期在淪陷區辦的商號、工廠相繼多數被國民黨接收官員給「劫收」了。洪紫波雖在抗戰勝利之際,陸續派遣業務骨幹奔赴省外各商號,準備恢復元氣,奪回抗戰時期所受到的損失。可誰知,經過一番爭奪,應該歸還洪家龍洲祥的商號、工廠,卻變為了國民黨官僚資本的財產。抗日勝利之後,洪紫波滿懷希望,意欲再振家業,可省內商號由於抗戰南遷的部門統統遷回舊地,業務銳減,大不如前,省外的又突然被吞併,這可急壞了一向精明的洪紫波。然而,鄭達家也難逃此厄運。鄭家德繼祥的經歷大體與洪家龍洲祥相似,也遭受了沉重的打擊。後來,從上海傳來消息,上海民族資本家的工廠有四分之三關閉了。這也難怪,洪家鄭家的商號、工廠遭受的結果,是時代的始然。

    這種經濟不景氣,使得洪紫波、鄭達家百思不得其解,可這是事實,而且已經發生,並給了洪紫波、鄭達家的心靈一次突然震撼,使得他們重新審視這個世界,並且調整經營上的策略,以應對突如其來的商業經營風暴。洪紫波立即命洪劍鋒趕往昆明,積極發展和擴大經營業務,並將原來的經營中心下關、騰沖移到了昆明。昆明未被日軍佔領過,也不存在接收之事,因而可輻射全國各地乃至國外的商號。鄭達家也看到了這一點,並命鄭啟山利用昆明突顯的商務地位,以昆明為中心,開展鄭家德繼祥的經營業務,展開大規模的貿易活動。洪紫波、鄭達家同時意識到,中國的內戰即將爆發,國民黨已發佈「剿共」命令,並派重兵大舉進攻共產黨佔領的中原解放區,國共雙方已經拉開軍事較量的序幕。洪紫波、鄭達家想借戰爭之機,發一回橫財,壯大家業。

    段興通過秘密的地下工作,發展了子承父業做了洪家車伕的阿寶的兒子阿龍為地下交通員,並逐漸在大理各地學生中成立了「學生會」和在婦女中成立了「婦女會」,並且與已是中共地下黨的鄭達瑛接上了頭、取得了聯繫。鄭達瑛在昆明求學時,積極參加校內外的革命活動並秘密加入地下黨,畢業之後,受組織派遣回到九龍洲私立學堂當了一名教員,從事隱蔽的地下鬥爭。段興密令鄭達瑛在九龍洲發展黨員,宣傳革命思想。那日,段興在醉仙酒樓與常常前來飲酒的九龍洲民團副團總兼騎兵連連長的何貴根相遇,並在一起飲酒。二人原來就熟悉,段興也在洪家耳聞過當年何貴根給丁敏章通風報信使得丁敏章從洱海上逃走之事,知何貴根是有正義感之人,如今段興回到洪家大院任管家,故常與何貴根見面,今日在酒樓相遇,二人點菜飲酒,很是投緣。酒過數巡,段興道:「我本人雖然不是九龍洲人,可我知道九龍洲自古以來有忠義、勇敢之人,歷朝歷代都出過不少稱得上英雄豪傑之人,說九龍洲是文獻名邦一點也不為過頭。而且九龍洲人一貫行俠仗義、耿直疏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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