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第45章
    下飛機時天還是亮的,到新龍大酒店天已燈火輝煌。雙桃走進大堂,在休息處的沙發上坐下。她不認識楊,只能等楊來「認領」。楊未到,她多少有些輕鬆。想一路風塵僕僕,應在見楊前將自己搗齊搗齊,女人畢竟有一個「形象」問題。這麼想,便提著包去到洗手間,經一番洗洗抹抹,鏡子裡的女人立時鮮艷起來。

    回來沒等坐下,一個服務小姐走來,問她是不是在等楊老闆。她點點頭。小姐說楊老闆在房間,讓你上去。隨之說了房號。雙桃有些詫異,事情不像她予想的那樣,她以為楊會到大堂見她,然後在本店或外面一起吃飯,之後才是進房間。可楊一切從簡。她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好,在原地站了許久,然後才不甚情願地走進電梯間。

    進了房間,雙桃終於見到「守株待兔」的老闆,燈光幽暗,只大約看出楊是平平常常的男人,不胖,略有點「老闆肚」。楊看了她一眼,沒欠身,指指沙發,她就坐了。楊再就眼望電視。這時她發現電視是開著的,畫面是一大堆歌星在台上演唱。楊似乎對聽歌很有興致,聚精會神,直到這個節目結束。楊才像剛見面似地問句:剛下飛機是吧?雙桃沒吱聲,點了一下頭。楊又說本想一起吃吃飯,可現在沒胃口,還是晚上吃夜宵吧。雙桃心想你有沒有胃口便是標準?這話自是不能出口。又聽楊問你喝水嗎?她確實口渴,但沒吭聲。楊打了個哈欠,說中午喝多了,有些犯困,我去睡一會兒了。說畢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起身走進臥室,關了房門。

    開始雙桃沒多想什麼,倒覺得一個人呆著舒心,她拿眼環視著房間,發現私人痕跡比比皆是,如桌上的電腦和傳真機,牆上的工藝品以及陽台上的健身器材,這一切都說明楊不是臨時入住,而是把這裡當成他的行宮。當然對楊而言,這一切自然而又自然,用不著大驚小怪。然而卻引起了雙桃的好奇心,她站起去到衛生間,拿眼打量起來,她知道自己想發現什麼,她也一眼便發現了:女人的各色化妝品錯落有致地擺放在顯眼的位置。這時她想到了姚姚,這些東西是姚姚的麼?但很快便否定了,不會是姚姚,也不會是楊的前、現任妻子,她們各有各的住處,楊用不著在這裡與她們苟且。如此說來便是「三鳳」之外的女人。得出這樣的結論雙桃同樣不感到吃驚,這樣的男人做什麼都不會讓人吃驚。這裡是楊召之即來呼之即出的女人的集散地,而今天,自己就成了這些女人中的一個。她走出衛生間,回到沙發上坐下,她心中的不平恰從這一刻開始,倒不是吃那些女人們的醋,而是為自己被無視感到可悲。

    可不是,自己到這裡來有何「公幹」她和楊心知肚明,可見面後楊對她不多不少說了三句話,便去蒙頭大睡。有句話叫「貓守著魚頭睡不著覺」,楊守著女人就睡著了(她聽見了楊的鼾聲),她想楊的女人太多,弄一個就像嚼一塊口香糖那麼平常,已無激情可言。事實上雙桃的不平恰恰在這裡,她無法忍受一個男人的輕蔑,儘管不一定是成心。她決定只再等十分鐘,若楊再不醒她就「拜拜」。主意一定她就用眼死盯著腕上的手錶,看著分指針在表盤上不慌不忙的轉圈,待轉夠了十圈,雙桃又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思想出了偏差,你個雙桃沒有權利對楊進行道德挑剔,連楊自己都不將自己的行為掩飾,他本可在「新」女人到來之前讓服務小姐將衛生間進行一遍清理,除去女人的痕跡,而他沒這樣做。他保持原樣,可見他沒有顧忌,愛誰誰。面對女人他永遠居高臨下,他甚至懷疑這個男人是否就是姚姚向她描述的她那個「優秀」的准老公。她覺得這個守著「魚頭」睡覺的男人與那個同時擺平幾個女人的楊有些對不上號。

    雙桃決定再等十分鐘,並且不再更改,一切由這十分鐘定奪。她仍舊把眼光盯著表盤,隨著指針移動。時間就一分一分地過去。還好,在接近九分鐘的時候她聽見了一聲門響,抬頭看見睡眼惺忪的楊從臥室出來。她的心不由一跳。

    楊在沙發上坐下,打個哈欠,朝雙桃說句談談吧。雙桃沒吱聲,想楊是「睡醒」了,知道該「談談」了。可她不知該「談」些什麼,想不妨等楊先開口吧。靜默片刻,果然楊先「談」了,他說:你拿個意見吧。雙桃被這著三不著兩的話弄糊塗了,拿眼望著楊。楊一笑,說:你也不用客氣,只管談。雙桃問句:談什麼?楊說要求呵。雙桃問什麼要求?楊又是一笑,笑得狎妮,說你來總不會是無私奉獻吧?就算你無私,我也不能白佔你便宜呀。雙桃終於明白楊的意思了,她萬分驚訝,壓根兒沒想到楊會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話,她的血直往頭上湧,嘴裡卻吐不出一個字來。楊又說下去:你要是覺得不好開口,那我就說了,兩個方案,一個是取平均數,一回五百。

    一個是由高漸低,頭一回一千第二回八百第三回六百第四回四百,以後保持四百不變。你考慮一下,從二者中選一,我隨你。雙桃的心在不住地顫,想狗日的是把我當成賣淫的了,名碼標價,顯然他這是表示不把她當情人對待,以防止今後會像「情人」那般糾纏他。她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真的像一個被剝光了衣裳的妓女,無比羞恥,也無地自容。這時只聽楊又說:開始吧,你先洗我先洗還是一起洗?沒見回應,他站起身開始脫衣裳,脫下一件往沙發上丟一件,這個過程雙桃全身僵硬,半點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楊在自己面前脫得赤條條,然後甩著兩隻手走進了洗手間……不知過了多久雙桃的身體才復甦過來,她一點一點站起身,又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當走到門口,她站住了,回轉身看看,然後返身回到沙發前,從茶几上拿起楊的茶杯,連水帶茶一塊倒在楊的衣裳上。

    她出了門,淚奪眶而出。

    88

    吳桐並未意識到,他的靈與肉時不時的發生分裂,某時以肉的形式出現,那時的他就是一付驅殼,一具行屍走肉,無哀無樂;某時是以靈的形式存在,那就肉身不再,唯有一縷魂魄在天地間飄蕩遊走,無依無托。

    真實情況也是如此,他每天到大樓裡來「上班」,獨來獨往,無所事事,他不與別人來往,別人也有意無意地規避他,他成了一個與泰達無干的人。這段時間,他與外界的連接一是電話,二是小汪。

    電話使他憂喜參半,接與不接全在一念之間。有幾個人的電話他不想錯過,首先是畢可超。他倆可謂是難兄難弟,正一個被山壓,一個被水淹。畢可超的家事已進展,他同意離婚,前提是做親子鑒定。他老婆很坦蕩,直言孩子的血緣與他無關,做鑒定沒有意義。到這份上按說畢可超已無話可說,離就是,卻不料他又節外枝,提出孩子由他來撫養,理由是遲玲粗心,不會照顧孩子,她帶不利於孩子的成長。事情又讓他弄翻巴了。既然孩子已歸了「宗」,成了兩姓旁人,哪怕有一萬條理由要孩子也站不住腳。畢可超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實在是對孩子有感情。他動情說別說是一個從小帶到大的小人,就是一直養下來的小狗,一旦失去也難捨難離。吳桐不由得感慨起來,想儘管畢可超毛病一萬,可心底是善良的。他由畢可超想到自己,自己不同意離婚,很大程度也是捨不得孩子。

    一個想不到的電話是關總打來的。這帶給他很大的喜悅,使他鬱悶的心扉閃出一道縫隙。那回在關總家談得很投緣,爾後在「1」號方案的制定上也是「通力合作」,他覺得自己和關總志同道合。唯讓他感到不舒服的是關總也知道了他出的「事」,態度倒是關切愛護的,鼓勵他堅強起來「向前看」。接著關總向他詢問泰達的現狀,問得很詳細,他一一作答,心中卻不免疑惑:已決計出世的關總怎麼忽然已入世起來呢?最後關總又向他發出邀請,說任何時候都歡迎他到家裡做客。

    他向關總介紹的情況均為小汪提供,小汪雖然不再給他開車,平時也難得一見,可對他的態度仍然如故,每天都有電話打來,問有什麼事需要他做。要做的沒有,要問的倒不少,小汪有問必答。「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他是不出辦公室也知泰達的事。最值得關注的是泰達的權力槓桿已開始發生傾斜,何總的後台田副市長已經調走,改年齡又未成,大家已看出何總的退卻之態,下台恐怕是早晚的事。王梅儘管拿捏著,志在必得的氣勢卻難以掩飾。焦亮已到地產接替宮漢臣的空缺,這說明王梅已開始伸展,改變著泰達的格局。吳桐不由想起許點點說的「王梅勝……我走」的話,看來許點點是走對了。而自己怎樣取決於王梅的態度。

    小汪講據傳言宮已逃到美國,有人接到他的越洋電話,說他在那裡很好,買了豪宅,註冊了公司,拿了綠卡。儘管是傳說,但人們都信,卷錢去美國的貪官都過上了好日子,宮自不會例外。宮的逃跑在吳桐心裡一直是個謎,宮一門心思想把地產公司歸已,且就要到手,在這種情況下怎又幹了那樣的勾當?宮的行為讓他百思不解。

    小汪還告訴他,近些日子王前進和王梅打得火熱,王梅還單獨請評估組的人吃飯。飯後一人送一台VC。

    除被動接收信息,吳桐也開始有選擇地與外界進行聯絡。都是他心裡放不下的人和事,首當其中是老婆雙櫻,雙櫻一直「苦大仇深」,他的電話接了就扔。他只同兒子講過幾次話。兒子似乎比以前懂事些了,不僅好好和他講話,還不斷把他媽的信息向他報告。兒子的態度使他慰籍。

    再就是陶楚。陶也成為他心中另一個謎。怎的搖身一變就成了妓女王春(正是她的這「一變」使他跟著「變」成了嫖客)。而在出事之後,她的所作所為也使他摸不著頭腦。打通了電話藉故推脫,爾後就再也不接。那天他把電話打到何總家裡,她接了又不吭聲。他知道她在聽,就抓緊時間對她說話。告訴她已經找到「上面」的關係,答應幫他洗清冤屈,但需要她提供那晚的一些情況。陶楚仍不說話,他又問陶楚可不可以見見,或者和他一塊到派出所去與警察當面對質。說到這裡,他聽見耳機裡一聲哭腔,接著電話便掛斷。他心想不通陶楚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對他這種態度?她不講出真相自己便無法回復王處長,那樣王處長也就難以幫忙了。那一刻他對陶楚生出一種恨意,記起王梅說她是「白虎」的話,那時不信,現在倒有些相信了,自己憑白無故跟著她倒霉,這不很說明問題麼?

    另一個心時放不下的人是許點點,屈指數來,她去深圳已一個多禮拜了,音訊全無,她的手機已成空號。想到今生或許不再得見,他的心便隱隱地疼。

    鬱悶裡他還給星小姐掛了電話,響鈴卻無人接,也讓他悵然若失……

    他的意識又開始麻木,靈去肉還……

    89

    發年薪的消息也是小汪告訴他的。剛講完,程巧的電話便打過來,通知他立刻到小會議室去。他問什麼事。程巧說甭問,去了就知道。他想也許是年薪的事吧。他倒真是希望錢能快發到手,以解燃眉之急。可稍一冷靜,他就意識到在目前情況下,發給他的可能性不大。找他,頂多是由何總出面告訴他暫不能發,讓他正確對待。如此而已。

    進了小會議室,沒見何總,小程和一男一女兩警察說話。他兀地一驚,站在門口不動。程巧對兩警察說這就是吳總會計師。又向吳桐說:「這兩位是市局的,要向你瞭解一些情況。」說完走出會議室。

    吳桐坐下,發現男警察魁梧英俊,女警察年輕漂亮,很像電影電視劇裡的角色。「好警察」形象使他略為寬心,想也許是王處在背後使了勁,讓他們來幫他洗清冤屈?

    「我們想向你瞭解一些情況,希望你能予以配合。」男警察開門見山。

    「我會。」吳桐說。

    女警察從包裡拿出筆和紙準備做記錄。

    「家庭幾口人呢?」男警察問。

    「三口,我,我愛人和孩子。」

    「你和你愛人的關係怎樣?」男警察問。

    「……還可以。」吳桐說,不曉為什麼一上來便問他的家事。

    「還可以是什麼狀態?」

    吳桐躊躇。

    「分居了吧?」男警察乾脆指出。

    「是。」

    「為什麼呢?」

    「……性格不合。」

    「有什麼打算?」

    「她提出要離婚。」

    「你現在一切都好,她怎麼會離婚?」

    「因為誤會吧。」

    「誤會什麼?」

    「誤會我……在外面找女人。」

    「是誤會嗎?」

    「是。」

    男警察又說:「我們要提一些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做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聽清楚了嗎?」

    吳桐點點頭。

    男警察開始問:「講講和你有親密關係的女人有幾個?」

    他問:「怎樣算是親密關係?」

    男警察說:「這還用問,肉體關係。」

    吳桐說:「一個。」

    「姓名。」

    「雙櫻。」

    男警察轉頭看看女警察,兩人會意一笑。

    「你的意思是老婆之外再沒有別的女人了?」男警察繼續問。

    「是。」

    「你們不是分居了嗎?」

    「對。」

    「分居了也沒別的女人?」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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