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肖文宇此人向來單純不擅掩藏心思,更別說在閱盡世事長了一雙慧眼的七尹面前。
「唔,文宇你這是……」屋內,七尹和浮堯正好興致的下著棋,見肖文宇進來,先均是一愣,隨後齊齊大聲笑起,一局棋頓時被攪得七零八落。
「有那麼好笑?!」肖文宇沒好氣的坐下,使勁瞪了一眼。浮堯也就罷了,可是連七尹這個素來冷面冷心的人也笑成這副張狂的模樣,肖文宇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哪不正常。
「文宇哥哥,你這臉活脫脫像個受了氣的包子,哈哈哈,圓鼓鼓的。」浮堯眼底泛著淚花,抓著七尹的胳膊晃啊晃,笑的是前仰後合。
肖文宇下意識摸摸所謂的包子臉,卻見浮堯笑的更歡,方知被騙,無奈重重一歎:「我真是交友不慎,到凌兮那吃了臉色不說,回來你們還要笑話我。」
「誰讓你笨,人家受欺負了你還站在旁邊看,要我是凌兮,也會被你氣死。」浮堯坐直,笑嘻嘻道。
「你們也去了?!」
「嗯,」七尹收住笑,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把玩著棋子:「原以為你會問出些什麼,不想卻看到一個諢人,傻愣愣的站在一旁讓別人出盡風頭。」
肖文宇聽得第二遍這話,霎時滿面通紅:「我去的時候,尹孝文已經出面,自不必再出風頭,更何況,凌兮還在惱昨天的事。」
「她要真惱,今日還會早早起來做生意?分明就是在等你去尋她,」七尹撫額,對他的榆木腦袋好不無語:「再說,你既然去了,上前相助自是應該,萬一那尹公子救不得呢?」
「我……」
「你什麼你,喜歡人家姑娘忸怩什麼,哼,快拿出點男人的樣子來。」浮堯戳戳他的手臂,頗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
「我沒有喜歡她……」肖文宇恨不得把腦袋扭到窗外。
「小七,你看他還死不承認呢,」浮堯學著重重一歎,忍不住要拿根棍子敲醒他:「你不喜歡她,還每隔兩月就來瀘城?你不喜歡她,還沒事在我們面前叨叨?你不喜歡她,還氣成這副模樣?唉,笨死了!」
「來瀘城是生意往來有事要辦,和你們說她還不是因為都是賣酒,至於為什麼氣,你們看她擺的臉色肯定也會氣。」肖文宇還當真一五一十的解釋上了。
浮堯聽罷已然無言,趴在桌上動也不想動,好在七尹是先有預料,掂著棋反問一句:「不是因為看見尹孝文才氣成這樣?」
這回輪到肖文宇說不出話來,說不是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覺得尹孝文這個人很礙眼,站在凌兮身旁就很礙眼,可明明沒有任何過節……
肖文宇茫然不已,難不成真像七尹所說的喜歡凌兮,喜歡這個他一也不瞭解的女子?
心事重重間,隨從送來幾張宴貼,均是些瀘城有名的酒商,寫的清一色是請他前去一敘云云。目的卻大致相同,無非是想與金陵最大的酒商肖家合作,以獲得更大的利益。
肖文宇隨意掃了幾眼,要去的人家來之前就已定好,宴貼不過是這些人尋個機會,為商之道本就該圓滑機靈,見縫插針。父親說的沒錯,他的直來直往還真不適合。
肖文宇沒心思看下去,隨意挑了幾張吩咐隨從上門回禮,便在此時浮堯忽然哎呀一叫,小手飛快的從其中抽出一張來:「這個尹孝文,就是早上那個?」
肖文宇也有些吃驚,伸手接過貼子,見上面的落款果真是尹孝文,不禁連連咂舌:「奇了,這尹家素來自詡為貢酒,不屑淪入商道,怎麼會送來貼子?」
「約在明日,正好是酒節上,去吧文宇。」七尹微微一瞥,貼上內容悉數落入眼底,輕聲笑答。
肖文宇猜不透七尹其意,心中也有好奇,遲疑一陣還是依著七尹的意思,決定會一會這尹孝文。
酒節,乃瀘城特有的節日,定在每年的九月初九於瀘城最聞名的琥珀泉旁舉行。但凡愛酒之人皆可入內,或取得意之作與世人共享,或以愛酒之心嘗遍瓊漿玉釀。
自然,這也是拔頭籌、得聲名的最佳時機,瀘城內但凡釀酒的人家,都會聚齊在此,求得伯樂相中。其之盛大,可想而知。
原以為七尹此行的目的至少有一半是為了酒節,不想進去之後他竟是一副無趣之極的模樣,就連愛湊熱鬧的浮堯也心不在焉,肖文宇這就鬧不明白了,七尹的酒自是極好,可同為釀酒人,即便看不上別人的酒,遇見這種場面多多少少都該興奮一些吧。
「如果你連續一百年都來參加這種集會,且年年大同小異,你能提得起精神?」七尹淡淡掃了一眼,如是答。
肖文宇頓時瞭然,第一次見著七尹的無奈之處,笑得好不歡快:「所以說啊,人活的太長也沒意思。」
「我非人,焉知人之心?」七尹似乎心情不錯,笑著隨口回了一句,轉頭便見尹孝文站在中央圓台邊,不禁輕聲提醒:「看,來了。」
肖文宇順眼望去,站起身正欲上前打聲招呼,卻見尹孝文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凌兮。
「怎麼了?」七尹臉上的笑意分明是早就知曉,就等著看他笑話。
「凌兮怎麼跟他在一起。」一屁股乾脆又坐回椅上,肖文宇老大不樂意的嘟嚷道。
「不然咧,你沒約她,人家約了,她難不成還要跟著你來?」浮堯毫不客氣往他心窩子戳。
肖文宇自知理虧,雖是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到底是沒有反駁。
可據他所知,凌兮並不愛熱鬧,以往兩年的酒節從不見她參加,他以為她必不會來,加之這兩日鬧得不愉快,才未曾相邀。
靜心一想,肖文宇真不知自個是為哪般,難不成這便是情愛?
思忖間尹孝文已到跟前,溫文而笑,朝三人作揖:「抱歉抱歉,不知幾位已到,有失遠迎。」
「你既請我們來,又不放在心上,假惺惺什麼。」浮堯直心腸子,輕哼一聲,一句話邊讓眾人臉色紛繁。
特別是尹孝文,好不尷尬,微微咳了一聲以作掩飾:「孝文有愧,幾位請隨我前方坐,奉上好酒以作賠罪。」
「才不稀罕,小七的酒比你的好上一百倍。」又是一哼,浮堯看也不看他,拉著七尹大為驕傲的走在最前。
「原來這位公子也是釀酒之人,請。」到底只是小孩子,童言無忌,尹孝文也未放在心上,仍笑著將幾人迎上首座。
倒是從見到七尹時就一直是緊緊不曾開口凌兮忽然接了話:「都說你釀的酒好,不妨拿出來讓大家試試,好壞自知。」
「兮姑娘想要嘗,不妨去往金陵,我自當奉上。」七尹並不惱她的態度,笑答。
凌兮輕聲哼,只管撿了最偏的位置坐下,凝神看著場中來往的酒客,不發一言。
酒節本就是由瀘城公認的龍頭酒商主辦,近幾年來一直是尹家,此刻見肖文宇幾人由尹孝文親自接待落於首座,自是引來目光無數,紛紛揣測他們身份。
但幾輪品酒結束也不見他們有何影響,眾人以為是客,正欲不再關注,忽見尹孝文拉著凌兮走上台中,朝眾人作揖笑道:
「諸位,瀘城自古以酒聞名,無論是大酒坊還是小酒街,瓊漿玉釀數不勝數,近日我偶然品到一味酒,名曰三白,此酒香醇可人,味美甘飴,」尹孝文邊說邊讓下人端了酒來分與眾人,將尚未明白的凌兮引上前,笑道:「此酒乃凌兮姑娘所釀,孝文鬥膽,今日向諸位推薦這一味酒,還望諸位皆能喜愛。」
此語一出,立即引起喧嘩無數,尹家的人親自出來推薦,這一屆酒節的頭籌豈不是不想也知。
「尹少爺,這……」凌兮猶自慌亂,不懂他為何意。
「不妨事,凌姑娘的酒本是上品,只缺一個機會罷了,孝文事先未曾知會,還望姑娘見諒。」尹孝文本就是好心,一番話還說的溫和有禮,凌兮聽罷不禁紅了臉,連連低聲道謝。
而在旁的七尹,卻是緩緩一歎,不知為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