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攜手進得屋內,南陌便取了一壺酒出來,瞅著他微微蹙眉:「你不是一貫不喜穿太多?」
「哈哈,還是阿陌最瞭解我,」說著動手解下披風,擺上杯盞讓南陌倒了酒:「所以,想要阿陌陪著我一起,皇宮太過冰冷。」握住她的手,北阡語氣裡不自覺帶上一絲疲倦。
南陌沒有答話,推了推杯子讓他喝酒,他似明白一般也沒再多說,一口飲盡挑眉笑道:「原來是七尹的長安酒,說起來還沒去好好謝過他。」
「七尹,不會在意這些。」南陌淡淡一笑,也跟著喝了一杯。
「那你呢,你在不在意?」北阡忽然極為認真的看向她,見她傻愣愣的半日不語又作一笑:「在意也是應當,我傷你那麼深,現在我來了,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嗯,我一直在等你。」聽得這話,南陌也點點頭道。
「甚好,那我現在便安安分分坐在這,由阿陌問的明明白白,之後要殺要剮也悉聽尊便。」北阡說著便直起身子閉上眼,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來,南陌見著,不住笑出聲,沒好氣的抽了他一下。
「我可不敢犯上弒君之罪,況且,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前一句還是調趣的口氣,後一句卻說得極為認真。
「阿陌,」北阡止不住伸手攬她入懷,微微歎口氣:「你問吧,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會一五一十告訴你。」
南陌用力拽著他的衣袖,在他胸口窩了一會才似做出什麼決定一般,忽然抬起頭看向那張依舊英俊的臉龐,半晌才道:「其實,我都已經清楚。」話音落便起身脫離他的懷抱。溫暖霎時消失的乾乾淨淨。
「阿陌——」北阡不知怎麼回事,眼神疑惑的看向她。
「北阡,不是說你在我心底剜個洞然後把洞填回去就什麼事也沒有了,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要離開靈山了。」南陌看著猶自發顫的手,使力舒口氣才轉身拿過早已整理好的包袱。
「阿陌,」終是忍不住加重聲音喊了她的名字,上前扣住她雙肩,歎口氣:「我不該這般不管不顧,可是阿陌明明知曉我的苦衷,為何不能原諒,你不是無理取鬧的人,若當初我沒有十分把握,也就不會做這樣的決定,你究竟瞞著我什麼。」
「沒有。」拿下北阡的手,南陌卻是迎頭一笑。
北阡心下奇怪,似察覺出什麼不對勁,想要開口便發現全身漸漸使不上力,只能任她掙開,眼前亦是模糊起來。
「北阡,把先生接回靈山吧。」恍惚中似聽南陌這麼說了一句,撐著一旁的牆壁抬手什麼也沒抓住,下一刻便沉沌不知。
出門才知原來日頭已經高高昇起,靈山終年不散的大霧似也薄了一層,南陌踩上前方的半截斷牆,整座山便映入眼簾,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離開這座山。甚至沒想好去哪就要離開。
一路鮮紅奪目的綢帶與燈籠仍舊不解風情的順著山風兀自搖曳,南陌看著也不禁笑出聲。
「公主殿下。」老宮人細啞的嗓音突兀響起,南陌猛地直起背脊。
「不必這麼叫,南陌只是南陌。」回過頭看清來人,又默默轉回視線輕聲道。
前來的正是先前給北阡送上披風的老宮人,見狀竟是屈膝一跪伏倒在地:「公主殿下,老奴愧對皇后娘娘。」
「嗯,事情都已經做了再說這些沒用的作甚,又不是唱戲,」輕輕嗤笑,一句話說的老宮人立刻漲紅了臉,南陌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就將惱意脫口而出,不由緩下口氣:「罷了,你也是為北阡好,再說宮裡的生活,我約莫是不會習慣的。」
「公主切不可這麼說,等隔幾年情勢穩定下來,皇上必定……」
「行了,」南陌有些煩躁的打斷,握緊油傘朝屋內又看了一眼,道:「張公公,勞煩你好好照顧北阡,我便先告辭了。」
「公主還請留步,」張公公慌忙又站起身,跑向後方捧了一樣東西出來恭謹的遞到南陌面前:「這是皇上準備送給您的,公主不介意就請收下吧,老奴自會和皇上交代。」
南陌有些好奇的打開那只方形錦盒,見到裡面的物什不住抿唇一笑,勾指取出隨後輕輕躍下圍牆,從後方的小路繞至側邊下山。
自小如後院一般的靈山,豈是守住山口就能堵住去路。
七天前,從未見過面的張公公忽然到訪靈山,與她說了所有的事情經過。
為此她特意下山去找七尹,將張公公的話原封不動說了一遍,張公公興許不可信,但七尹點頭道確實如此,她便是信的。
事情確實是很簡單,與她心中所想也差不離多少。
那日北阡突然消失是因被右相找到,隨後告知了三皇子的身份,右相拿了南陌作威脅逼他回宮公諸身份。彼時楊子晏已經被抓,為避免牽累南陌這才故作不識。
期間娶右相之女也只是緩兵之計,右相勢力盤根錯節自不是他一個皇子能夠扳倒,登上皇位亦需要他的扶持,更何況北阡當初還一心想救楊子晏。
只沒想楊子晏當真是眾人口中擄走皇子的賊人,北阡有心要救也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出手。興許是右相察覺出北阡與楊子晏之間尚有濃厚的師徒情誼,認為會壞了一心扶持北阡登基的大事,竟急急上奏朝廷將其處以極刑。
如此一來事情也都明瞭,北阡親手殺死楊子晏定是二人商議的結果。一來在眾人面前演一場戲,這個流落民間的三皇子不僅僅是溫和有禮頗有才學,狠厲起來也不會比誰差,是繼承皇位的首選之人;這其二則是不願讓楊子晏受火刑之苦。
現如今北阡登基後出乎意料迅速的扳倒右相,亦算是為楊子晏報仇。
南陌想想也都懂了,這些日子以來北阡承受的比她更多,從一介平民到九五之尊,隱藏十幾年來爽朗不羈的性子,變為斂容屏氣的模樣,南陌覺得如果換做自己,必定是做不來的。
手裡的花環在陽光下映出紛繁的色彩,抬手一扣,穩當的戴在腦袋上,彷彿又記起那個笑容純澈的少年,笑嘻嘻的說道:阿陌,帶上我的花環從今兒個起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理所當然的接受著北阡濃濃的愛意,理所當然小心翼翼的去愛他。似乎從沒有想過失去這一些時應該怎樣去面對。不該笑,卻也哭不出來。
即便對這一切瞭然於心又如何,她還是不能陪在北阡身邊,早在開始之初,他們的名字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南陌北阡。南北阡陌。七尹說的沒錯。
那麼自己口中說出的那句話呢?有一半算是心中所想。
她不是小貓小狗,被嫌棄的打了一頓然後喂點食又會一如往常的黏著人。可現在的心情就連慪氣也算不上,唔,想和北阡一起,靈山也好冰冷的皇宮也好,這個是她打小就埋在心底的願望。而這個願望現今要學起那長安酒,埋入地底窖藏。百年千年。
青梅竹馬玩鬧,兩小無猜年少,系繁華一場,終如夢漸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