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銜來二月花 第8章
    第8章

    街頭隱約響起路人匆匆的步伐,忽然有誰家的銅盆打落下地,夏淺從夢中猛然驚醒,直直坐起身子,半晌才舒口氣掀開被子。

    目光霎時落到床邊凳子,一套嶄新的衣裙疊放其上,手指輕輕撫上去,仍是起身穿戴好掀開簾子走出門。

    「呀,小淺姐姐醒了?」迎面便對上浮堯明亮的笑顏,止不住也低頭笑笑,坐過去替他們揀著枸杞。

    「這是要釀藥酒?」好奇作問。

    「有味酒名叫羅浮春,需要加些枸杞進去。」

    「羅浮春,不該是春日裡的酒?」

    「對,但枸杞需要現在就密封釀製,待明年開春加入酒中便可,不積累哪來渾厚之味,」七尹頓住手中動作,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又道:「你喝的三味酒亦是如此,這世間萬物均要慢慢幻化,人心亦是。」

    一時未能明白七尹這段話是何用意,手裡把玩著圓潤透明的果實,隔了半晌才道了句無關緊要的話:「七尹,你這羅浮春還有麼?不若賣一壺給我。」

    「也不必急著做決定,」七尹並未答,卻是忽然說了這麼句,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伸手示意浮堯拿過案頭上的小包袱,赫然是夏淺前夜衣物,連酒壺也一併裝進其中:「我看過,酒裡面有媚藥,你不該弄清事情始末再做決定?」

    聽聞媚藥二字夏淺一驚,握緊酒壺不停喃喃著原來如此,心中翻湧起幾股莫名的情緒:「事情始末,還有什麼始末?不都是……不對,不對……」

    「你自己也不清楚不是,那便去問個究竟,再想想你要的是什麼。」七尹的聲音雖然輕卻極其有信服之力。

    「嗯,我明白,」拽進小包袱霍的站起身,竟還是一笑,道:「我出來一夜,還是早點回去的好,免得他們——擔心,那酒七尹給我留一壺吧。」說罷便轉身要出門。

    「小淺姐姐,我送你。」浮堯見狀忙跟上前拉住她,一併走出院子。

    秋日的蕭條在這清早毫不遲疑的顯現出陣陣寒意,整個院子卻意外的乾爽清淨,圍牆上攀附著大片的蔦蘿,紅色的花朵如血一般灑在籐蔓各處。

    「都已經秋日,這花兒卻還在開。」夏淺微微怔了一會,不禁搖頭道。

    「它們想活而已,」浮堯隨口答了一句,又偏頭笑看她:「小淺姐姐現在還想活嗎?」

    「堯兒認為該死的是我麼?」卻是反問了一句。

    浮堯眼珠一睜,隨即又笑起:「果然是堯兒喜歡的人,小淺姐姐也不是無所依靠,李蕭那邊小七會幫你的。」

    李蕭嗎?雖說事不由他所控制,但這輩子也不想與他有所糾纏。不知七尹會用什麼樣的法子,不過既是七尹她也就沒有必要擔憂。點頭應好,出門往夏府方向而去。

    時間尚早,小心繞過眾人耳目溜回房,剛放下東西便有丫鬟來敲門,說是老爺有請。

    這一出在夏淺意料之中,反正早晚也逃不過乾脆大大方方去領罰。現今的情形爹爹估摸是因她一夜未歸動怒要罰而已,李蕭對她所做之事絕不會知曉。

    見到爹爹,一切與所想無異,無非是責罵她如何不知檢點與男子私會夙夜不歸,不過爹爹當真是動怒,執了籐條就要家法伺候,好在是娘親及時攔住,只有些許落在身上,意外的,並未覺得痛。

    唔,多半是看同樣上前攔阻的夏清出了神。

    夏淺這麼想,不禁默默勾起唇角笑了笑。歪頭看著眼前的靈位,泉下有靈,你們到底知不知?

    從早上跪到晌午心頭還是一片寧靜,隻身上四處開始散發出無聲無息的酸痛,蜷起腰抱緊身子乾脆倒在一旁的團蒲上。她這副樣子要是被傳出去,只怕又是有損夏家顏面吧。

    閉上眼,似乎也就什麼都看不見。

    「小淺,你怎樣?」安靜的房內突兀闖進一個聲音。

    「嗯,還活著。」懶懶睜開眼,果然是杜之然。

    「是不是餓壞了,我給你買了些吃食,還有金創藥。」變戲法似地從懷中掏出包子及一小瓶藥來,伸手扶起夏淺。

    愣愣接過,包子尚且燙熱,低頭咬一口忽然就掉下眼淚。七尹,杜之然,這個時候給她寬慰的居然都是外人。

    「怎麼了,受了委屈?不怕,我不還在嗎,我信你。」

    咬著包子半日沒鬆口,眼淚卻是不停的落,憋了半日才斷斷續續道:「我是在外頭過夜了,可不是什麼私會……」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怪只怪夏清在你房中找到李蕭邀你出去的信箋交給你爹爹,這才惹得他動怒。」掏出帕子小心替她擦拭著,眼裡口中都有藏不住的心疼。

    「是她?」無聲一笑,又靜默半日抬頭問:「杜之然,你爹的事情查的怎樣?」

    不知她為何忽然換到這個話題,卻是失望的搖搖頭。

    夏淺卻忽然一把拉住他衣袖,口氣中隱隱有著哀求:「不要查了,帶我走吧,去哪都好。」

    「小淺,你,」杜之然有些疑惑,舒口氣輕輕拿下夏淺雙手:「容我再想想,我不信什麼也查不到。」說罷略一頷首便起身出去。

    夏淺沒有再出聲,這答案亦在意料之內,杜之然從來就不是那心思簡單的人,做任何決定都必定會在心中權量後才能給出答案。

    或者說,夏清於他而言其實也是不可拋棄的重要角色,且不說父親的確沒有陷害杜家,就算是構陷了,既然杜之然可以認為她無錯,夏清自也無錯。

    所有的東西不是僅靠著想就能通順,真正發生的時候會出現什麼狀況,誰能知道。

    也許杜之然喜歡的,根本一直就是姐姐。而她至始至終對誰而言都是多餘的那個。

    輕輕甩頭,撇去腦中的雜思,手中的包子也沒胃口再吃下去。

    「夏淺,你到底要怎樣!」

    剛轉過身準備繼續換個舒服些的姿勢,就聽有人氣沖沖的闖進來,正是夏清。

    「什麼?」疑惑的看向她,順口接了這麼一句才反應過來不該這樣好聲好氣。

    「你讓夫君帶你走,走去哪?不要臉的賤蹄子!連自個姐夫也要勾引不成!」抬手竟是就要給她一巴掌。

    靈巧的避過,用力拉住她,心底卻無聲裂開一個洞,就好像剛才所想的事情全都變成現實一樣。勾唇一笑,就算是夫妻,杜之然你有必要這麼急著就跟妻子炫耀麼?

    「我是不要臉,比某些人黑了心腸要好多吧。」說著話,身上那些污痕就彷彿活了一般鑽出來,訴說著屈辱。

    「你,你什麼意思!」被她的眼神微微嚇到,夏清不禁有些慌神,極力抽回手。

    「姐姐,你是我姐姐嗎?血濃於水,你真的懂嗎?何苦要把我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你滿意了?」眼前這張與自己過分相似的臉龐卻有種想撕裂的衝動,看看平日眾口交贊心慈仁善的夏家大小姐究竟是怎樣一副嘴臉。

    「我害你什麼,要不是你勾引之然,在花園對他投懷送抱我才不會管你!是,是我寫信讓李蕭出來,也是我故意跟爹爹告的狀,可那又怎樣,不還是你自己在外頭鬼混徹夜不歸,爹娘心疼你罰跪而已,連打也不捨得,我自然不滿意!」夏清越罵越惱,整張臉漲得通紅。

    「徹夜不歸?我倒是拼了命的想歸,」原來竟是上次在花園被她看見,只明明與杜之然沒有任何夏清卻如此對她,何以能接受,不禁譏諷一笑:「原來你不過妄加猜測,卻狠心給我下藥,姐姐,我真是低估你了。」

    「什麼……藥?」眼神微微轉為疑惑。

    見她還不承認夏淺陡然滋生出一股惱意,霍的站起身:「你親自送來的酒還能忘了不成?!」

    「酒?那酒是相公送與我,我好心分了一壺給……」

    嗡然一聲,夏淺忽然有些聽不清後面的話。相公?杜之然,對,從一開始夏清就說過酒從杜之然那裡來……也就是說,藥並不是夏清放的?細細看著她神情,多年相互間的瞭解告訴夏淺,她的確沒有撒謊。

    也就是說,下藥的其實是杜之然?

    心底混亂一片,難怪七尹會要她回來問個究竟……

    「夏淺,我知道你自小就樣樣比我強,性子也是我學不來的,可是我們是姐妹,你就一定要和我喜歡同一個人嗎?」再度恢復清醒,卻聽夏清變了口氣說著些什麼。

    「你懂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手指痙攣的抓住衣角,所有事情都是巧合嗎?不,怎樣都還與夏清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出去,你給我出去!」

    忽然大聲一喝,夏清一怔不知是怎麼回事,下意識的起身照她所說走出門。

    夏淺這才摀住臉無聲啜泣,何以要如此待她。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