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十來日,再去七尹酒廬也是等到放晴時,但夏淺的心情似乎與這清爽的天氣截然相反。
捧著酒盞兩眼無神,愣是浮堯怎麼逗弄也是無精打采。
「難不成真是我魅去你的魂魄不成?」七尹唇角勾起,笑顏如蓮,雖不是個成功的笑話,到底拉回夏淺失神的心思。
「這兩日我經歷了兩件有關乎人生的大事。」撓撓頭,還是如實開口。
原來前些天輪到她當值打掃書院,李蕭好心留下幫忙,兩人自然就閒聊起夏清的婚事,誰料李蕭忽然表白說等夏清嫁出後便去夏府提親,道是要娶她。
這也就罷了,沒料杜之然亦在書院,剛巧撞見這一幕。
急沖沖被拉走不說,要命的是,杜之然竟也說喜歡的是她,要與他父親說清杜夏兩家婚約一事。
事說起來並不算大,但確實關乎人生。
七尹尚好,只是彎了眉眼,將唇角抿成好看的弧線,浮堯便沒有絲毫形象可言了,捧著肚子只差沒在地上打滾。
「小淺姐姐,你的桃花運總算是一次來齊全了,快些抓住機會把自個嫁出去。」抹著眼裡的淚花,浮堯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說出這麼個完整的語句。
「這算哪門子桃花運……李蕭也就算了,書院就我一個女子他看岔眼也無可厚非,但杜之然,啊呀,他可是要成為我姐夫的。」捂著臉,夏淺確實是很煩心。
「倒真是很巧,兩人居然碰到一天跟你表心思,呵,難得,難得。」
「七尹……」哀怨的望一眼,夏淺慘慼慼的伸出手指撥弄著兩三片干花,再度歎氣:「你也取笑我,這幾日我可是連書院也不敢去,明明只是同學,從來沒想過要更親密,我以前也未遇見過這些事,見著就覺尷尬。」
「那杜之然呢,有沒有來找你?」浮堯笑嘻嘻又問。
偏首想了想,搖頭道:「這倒沒有,好像去參加了個什麼詩會,幾日沒見著人影,也好,讓我清靜些。」
「姻緣線天定,你也不必過於擔心。」七尹微微一笑也不似寬慰,只隨意說了這麼一聲,遞杯酒給她。
夏淺歎口氣,小心啄著酒半日才道:「其實真要嫁也就那樣,只不過是想著的時候覺得挺可怖。」
「你既知根結所在,又何必左思右想這麼多?」七尹倒有些不明白。
「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之後能不能做是另外一回事。」
「我卻不懂了。」七尹默默一笑,並未細究。
「哈,七尹這麼聰明定不會像我這樣,想來想去也鬧不出個所以然,興許我只是忽然得到一直沒有見過的東西,欣喜異常罷了。」夏淺揮揮手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
「我哪裡如你所想,」放下杯,七尹一貫淡然的臉龐上突然浮起幾絲別樣的情愫:「以前也錯過一次,且錯的離譜。」
「怎麼回事?」夏淺只覺奇怪,忽然記起她其實對七尹一無所知。
「我找她這麼久卻每次都晚了一步,也不知是不是上天作弄,說起來還是你們更好,終歸是不知道該不該,想做便做,而我明知不該,仍是放不下。」
默默看著他,夏淺沒有聽多大明白,也沒有繼續問。
只知道他心底該是藏了一個重要的人,他這一生,亦與尋常人不一樣。
事情的發展卻遠遠出於夏淺的意料。
先是李蕭,裝病避了幾天未去書院原以為他便會明白,沒想他倒是死心眼的很。一見著她也不掩眼中欣喜就上前來噓寒問暖,更是好吃好喝的往面前堆。
其實,李蕭也不錯,相處這麼久做事為人夏淺看的挺清楚,也不知是不是被這麼一關心給感動了,她忽然在心中冒出一個想法,真要沒人肯娶她倒不如就嫁給李蕭罷。
只是這念頭起的快消的也快。
待一下學發現學院中幾乎一半的人都已知曉這件事時,夏淺毅然決然的扭頭就走。
若真把她當回事,至少也該顧及她聽到這些時是怎樣的感受。
夏淺一貫沒有什麼閨蜜,亦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回到家忍不住問了夏清該怎麼應付,卻不想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夏淺無奈作罷,只這畢竟是自個的事,還需自個解決。
令她吃驚的顯然是第二日父親那頓無緣無故的訓導,斥道不知她在學院都做了些什麼,小小年紀就沒羞沒恥,與男子私交逛燈會,還鬧出這樣的事回來……
夏淺也沒具體聽清,總之也不似罵,一貫的語重心長,她就站那裡老老實實聽著然後領罰去祖宗面前跪一晚便是。
只,心裡的翻湧著實讓她很難受,燈會那天分明是和杜之然在一起,也就是說父親知道這些唯一的可能便是夏清偷偷告了狀。
想不到無意間對夏清撒的謊卻成了最有力的證據,夏淺用力扯出一笑,反正也不是這一次,自己何必作惱,至少由爹爹出面李蕭的事情就可以解決。
唔,解決。
便是指沒過幾日後,上學時極其尷尬的清淨。但夏淺以為,從始至終並不是她的錯,便沒有過多在意。
然,隨後而來的事對夏淺而言就不知是禍是福。
這日裡,循規蹈矩很久,早早完成課業的夏淺終是忍不住偷偷跑去酒廬,見著七尹憑空生出些久別逢親人的感觸來。
剛坐定還沒喝上一口酒就聽外頭一陣嘈雜,愛熱鬧的浮堯不一會便探聽回消息,道是有人告密金陵太守私吞修繕河堤的銀兩,被處抄家問斬。
這個金陵太守便是杜之然的父親杜文忠。
夏淺聽罷微微皺起眉頭,說不出的感覺。心底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唏噓,怎麼說,杜家與她家都是世交,杜之然也是從小一起玩過的夥伴。但事實上除了兩聲唏噓,與她還是沒有什麼關係,非要扯的話,便是杜之然沒可能會娶她。
念頭剛起,夏淺就愣了,腦中立馬浮出自私自利四個大字。
「聽說只斬太守,不過那小子早沒了娘,現在只剩他一個還不如一起死算了。」浮堯的話便是一直沒遮沒擋,畢竟是童言無忌,說出來夏淺也只是一笑了之不曾在意,回道:
「也不算一個人,還與姐姐有婚約呢。」
「唔,你家不毀約?人不都是落井下石的多。」接話的是七尹,眉頭微蹙思量著。
「我猜是不會,七尹不妨與我打個賭。」挑眉竟還來了興致,雖說與家中關係涼薄,但夏淺自問對每個人性格還是瞭如指掌的。
七尹也難得點頭,道是輸了便予她一壺別樣的三味酒。
不過十日,就有了結果,如夏淺所料,夏百川沒有毀約。但出乎她意料的,則是杜之然表示願意入贅。此時離婚期也只有半月而已。
怎樣都好,為什麼不是夏清嫁出去?她以為杜之然是足夠的心高氣傲,想來也不過如此。
帶著這個悶悶的心思去酒廬領那壺別樣的酒,也愣是沒喝出什麼別的滋味來,七尹笑她是心思不在此處,琢磨著說的挺有道理,夏淺又樂滋滋的喝了乾淨。眉宇間的惆悵卻是怎麼也掩不去。
七尹知曉她的心結,搖頭輕歎,送她出門時不住提醒:「杜公子確是愛慕你,夏淺,日後你與他同處一處,還是小心一些,真有什麼事,來找我便好。」
夏淺點頭應下,倒也沒過分在意,姐姐成親的時候該鬧還是一如既往的鬧,只當是家中多了一口人,反正也是分院住,除了一張桌子上吃飯,想見也不是那麼輕易能見到。
相安無事的過了幾個月,轉眼便要到秋試,學院不再授課,夏淺也難得安分的窩在家中溫習功課,若真考上多半還在金陵城,不過也好,既能隨時喝上七尹的三味酒,又能給夏家門楣增點光,雖說她對官場無甚興趣……
搖頭笑,摸摸扁平的肚子,看了一下午的書也是時候餓了,起身循去廳堂,才至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夏百川的聲音:「也不知小淺這幾日書看的怎麼樣,秋試有無希望。」
「她呀,誰知道呢,那麼愛玩指不定已經偷偷溜出去。」預料中的是夏清接了話,兩句便讓夏淺原本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略略一遲疑步子調換方向往回走去。
自個也弄不懂在氣些什麼,明明都是已經聽習慣的話,她愛怎麼說隨她說便是……
走離前院才慢下腳步,望著一池塘的紅蓮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