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車去柏林 第22章 三十歲的成人禮 (2)
    在三個多月的旅程中,我們接觸到形形色色的當地人,在他們的車裡、家裡,遭遇不同人的人生。在我國新疆廣袤的沙漠,搭每一位路人同行的孤獨的石油卡車司機;吉爾吉斯斯坦酒後牧民端上來的熱騰騰的大餐;烏茲別克沙漠船隻墓地的守墓老人;裡海邊獨臂豪飲的俄羅斯水手;土耳其豪放熱誠的富二代;伊斯坦布爾的歐亞兩岸;伊拉克寧靜的庫爾德地區;保加利亞的流星雨;羅馬尼亞堅強的孤兒院志願者;布達佩斯的青年旅館韓國老闆;布拉格的十字架俱樂部;東柏林的藝術家貧民窟……

    2008年我們出發的時候,我的全部家當加起來可能只有十來萬塊錢,這一趟回來我們也做了總結,谷岳大概花了2萬多塊錢,回來身上就只有3000多塊錢了,馬上還要面對租房子的問題。我呢,來來回回折騰飛機,給家裡人、朋友買禮物,總共花了3萬多塊錢,當時手頭上10萬塊錢都不到了。但我覺得挺值的,3萬多,只夠你在北京交一年的房租,拍片子的話還需要墊付,這點兒錢已經是極限了。

    我其實一直是個很保守的人,以前再怎麼樣也不會讓自己淪落到第二天不知該吃什麼該喝什麼的境地。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有山窮水盡的那一天,就生怕自己第二天沒飯吃,還得厚著臉皮去借錢,這對我來講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剩下的這幾萬塊錢,我回來也要交房租,這也差不多了,也到了我的極限了。我並沒有拋棄一切,我只是做了一些當時來講力所能及的最大的挑戰,我並不羨慕那些去南北極,去征服世界之巔的人,他們的人生沒有可比性。對我來講拍電影有可比性,假如有一天我沒有錢了,我開始負債,那一定是為電影做了犧牲,而不是為了簡單的行走,去體驗生活。

    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對人生計劃性挺強的人,但是生活上卻沒什麼計劃。我做事很大大咧咧的,比較隨性,但是長遠的人生有很明確的計劃,比如一定要什麼時刻完成自己的理想,拍什麼樣的片子,每一步都有自己的考慮。回到北京以後我覺得向我的人生目標又邁進了一步,這是我力所能及能完成的最瘋狂的一件事情,除去拍電影之外。

    基本上我可以算是個理想主義者,相信理想在不遠的地方就能夠到,雖然如此,活了三十多年以後,我還是發現理想越來越遠。三十年來總覺得很快就達到這個目標了,但是命運總會跟你開玩笑,讓你的理想若即若離。我是曾有過房子,有過車的,那是在2000年年初的時候,跟同齡人相比,還很有優勢。那時候走得挺靠前,努力得到了一些回報,也有經濟基礎,感覺生活安逸,所以動力就逐漸少了。我又是不太喜歡打理社會關係的人,隨著命運的捉弄,這些東西就一一失去,有時候一覺醒來,總恍惚問自己這張床到底是在哪裡,以前辛苦搭起來的積木城堡一下子崩塌,要重新再去搭,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

    我在旅行中反覆思考著這些問題,過去太幼稚了,總是縱容自己,取得過一些成就,就認為自己還能夠像孩子一樣無憂地生活下去,就算老了也能這樣任性地生活下去,自滿自足,表面上純真善良,跟別人沒有利益糾葛,三十歲了還看一些憂傷的小說,不停地縱容自己,原諒自己,沉迷在孩子氣的夢想裡面。當夢想徹底崩塌的時候你會覺得這些東西都離你而去,你不得不成長,像個男人一樣。這是一個必須經歷的過程,在搭車路上看完《在路上》這本書以後,終於自己的生活跟書中的生活融合在一起了。所以我把這次旅行作為我三十歲後的成人禮。特此紀念。

    回國後,一個北京清涼的夜晚,將要睡去時,接到一個將近十年未見的高中同學的電話,他們在和老班主任語文老師在一起喝大酒。他也曾風華正茂,驕傲地將教材放到一邊,給我們只講現代詩歌,文藝小說。《在路上》曾是他留給我們的課外作業之一。當年的神采飛揚已變成現在光頭微胖的中年人,我們既熟悉又陌生地往死裡喝,我口齒不清地跟他說:老師,您十五年前留給我的作業,我去年終於完成了。

    寫在後面:

    2010年,一路向南

    2010年,我們倆又如願以償地,開始從阿拉斯加搭車到阿根廷。雖然時間不夠,只走到一半,但今年我們會繼續走。這次也沒有哥們兒的女朋友在等我們了,沒有了吸引人的名目。我特別喜歡看其他地方,同樣收入同樣文化的他們是怎麼生活的。

    回來以後很多人給我們留言,也接受過採訪,很多人羨慕我們,崇拜我們,很感謝大家,但是我不是為了這個去走,我只希望更多的年輕人在路上走,能夠親自發現別的國家的人是怎麼生活的。我們的價值觀太單一了,老覺得沒有力量,總覺得別人欠我們的,富人們把我們的錢全賺走了,同學同事把我們的機會搶走了。實際上這些看法太狹隘了,抱著這些問題上路,一直行走,一路在看,收穫的東西就更多了,心態也會完全不同了。

    搭車去柏林的時候,只是漸漸地積累一些思想,有些靈感一閃而過,如路邊風景一樣。而這次一路向南,專門就是奔這個目的去的,我們特意接觸了很多當地的人,還有代表性的職業,跟他們接觸很長時間。他們不一定有什麼豐功偉績,或者過得多麼艱苦多麼與世隔絕,他們都是普通人,但這些普通人的故事聽上去是那麼的精彩和豐富。

    旅程就是發現別人怎麼生活,你會感覺到他們的努力,體會到他們面對生活的勇氣。中國是人口大國,但是環境相對閉塞,文化體系也更單一一點兒,不知不覺地變成集體向錢看,看富人,羨慕富人,想認識富人,變成富人,全體都是與財富相關。而財富是天時地利人和造就的,它是個最複雜的東西,我們自己要把位置擺正,而不是發一些沒必要的感歎。到國外以後看看另外一些人如何處理這些問題,看他們怎麼去排除生活中的壓力,追尋生活中的美好,你發現得越多,你的心情也會越來越開朗。

    旅行和行走是特別鼓舞人的,而且非常簡單,只要你肯去做就行了。回來後,我們發現有很多人效仿我們,受了紀錄片的影響,也四處去搭車,我們感覺很歡喜。你所認知的價值,別人也認識到了,他們也認為是寶貴的,一下子覺得身邊多了很多志同道合者,他們在旅途中一定也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我不希望看到中國的年輕人整天為金錢為物質奔波,去消耗自己的青春,損毀自己的夢想,這太可惜了。中國人總覺得在外面不安全,在家裡才是最安全的。外面會有生命危險,會被人騙,可我這次搭車旅行中,碰到那麼多在路上走的年輕人,他們也是孩子,他們並沒有強大的物質基礎,日本人英語也不怎麼樣,韓國人說的英語也是基本聽不懂,都沒有任何問題,既然別的國家的年輕人能做,我們也行。

    說來說去我是一個拍紀錄片的,對我來說生命中排第一位的,還是在紀錄片和電影這個領域內去做探索,經過這兩次旅行,我發現很多人願意看這類題材,這讓我特別欣喜。之前做過十年的導演工作,包括電視欄目、專題片、紀錄片、MV全都做過,但沒有自己滿意的,所有好和壞的標準,全是客戶,電視台,甲方來評定,但是這次沒想到有這麼多觀眾支持,而且是直來直去的,直接從微博上,QQ上,論壇裡能看到,這給了我鼓勵和信心,最後還能催生出來「搭車去柏林」的電影改編計劃,而且這個計劃現在也在創作狀態,很快就能成形。我將旅途與人生結合在一起,誰說公路片不能由城市裡的故事裡組成?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旅行。我希望看這本書的人,如果有時間有精力的話,不妨拿出自己很短暫的時間去實現人生中的一個目標,你會發現它能帶給你巨大的收穫。我們沒有必要變成一個領頭者,去破別人記錄,那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真正的旅行真正的精彩都是屬於自己的,所以一定要找出這樣的機會留給自己,去完成一次旅行,別管遠和近,自己理想的就可以。你會發覺自己的生活可以是另外一種面貌,你並不需要失去所有,你只要有追求原來自我的勇氣就夠了,這種轉變現在不做的話,以後就會慢慢地消逝掉,泯滅了自我,完完全全成為一隻循環在紙環上的螞蟻。與其成天感慨命運不公,還不如現在去做對自己有幫助的事情!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