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茲別克斯坦公路兩邊有很多商店，一不留神還以為回到了中國，場景頗為熟悉。在吉爾吉斯斯坦，路兩邊只有草原和雪山，進了烏茲別克斯坦以後，到處都是商業氣象，繁華熱鬧，熙熙攘攘，老百姓都拚命掙錢，互相之間才會發生這樣的爭鬥吧。這裡和在吉爾吉斯斯坦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吉爾吉斯斯坦是一個特別悠閒的馬背上的國度，而烏茲別克斯坦就是一個拉著一車青椒，還瘋狂跟人打架的國家。這是我對烏茲別克斯坦的第一印象。
早上7點多鐘，我們下了車，先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警察。在烏茲別克斯坦這麼長時間，前前後後都沒有發生警察來找你麻煩或敲詐勒索之類的事情，反而是在吉爾吉斯斯坦過海關的時候發生了那樣的事兒，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我們買了車票在火車站坐著，等待車來。火車站的人非常少，好像北京西直門的火車站一樣，沒什麼人上車，車上人也很少。站台上一溜木質長椅，前蘇聯樣式的，感覺既熟悉又新鮮。車還有半個小時就來，我們倆此時已經筋疲力盡，清晨的陽光照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讓身體越發軟弱，不斷向靈魂說著抱歉，恨不得就此躺下不再動彈，乾脆息勞歸主。
在那個無人的空蕩蕩的站台上，我們抱著自己的行李打瞌睡，特別像兩個疲倦的流浪漢，夢裡不知身是客，只覺得特別舒服，陽光像是在給我們做按摩一樣。回想起24小時前還身在草原，而現在已經是荒漠了，包括前夜驚險的一幕幕，真的令人回味無窮。
有艷沒有遇
記得孔慶東老師說過一句：大部分人的旅行只有旅而沒有行。我也照樣子畫一個：我們在烏茲別克斯坦的旅行只有艷而沒有遇。本以為從雪山草原上下來，一頭扎進中亞的沙漠與璀璨的綠洲古城，一定會發現另一種令人震撼的東西。然而，除了漂亮的古建築、美麗的遊客，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塔什干，烏茲別克斯坦首都。以前在唐朝與阿拉伯戰爭史記中讀到過這個地名，現在這裡充斥著巨大的廣場與氣派的火車站，還有像我們一樣，背著包手拿「孤獨星球」的各國旅人。也就是從這裡開始，路不再那麼難走，能看到許多白人了。在吉爾吉斯斯坦的時候都沒怎麼注意過街上的女孩子，而且那一帶的女孩東方人的特徵很明顯，到烏茲別克斯坦以後發現這裡的面孔越來越西方化了，而且它的旅遊業非常發達，有很多遊客。這時候我們就開始注意各種各樣的美女。
在塔什干坐上前蘇聯式的火車，火車由一個個包間組成，而不是通排的座位，包間裡面只能坐六個人，寬敞又舒服。一同上來的是兩個白人姑娘，一看就是俄羅斯族的，長得很美，腳上穿著長統黑絲襪，打扮得和北京上海的時髦女孩差不多，又稍微有一些歐美系的感覺，腿很修長，皮膚白晰。
我們看著她們很欣賞，不過她們看我們倆就比較排斥了，我們畢竟經歷了長途奔波，身上又髒又臭，還背著兩個大髒包，長期生活在牧區，可能還沾了好多異味吧，她們看過來的眼光非常不屑，我們也因此對她們嗤之以鼻，雙方都有一種水火不容的感覺。而且，前晚拼車時那個俄羅斯族小伙子的不友好舉動，也讓我們對白人充滿失望，我們更喜歡接觸烏茲別克斯坦本地的人，比如烤囊的、修鞋的，我們就覺得談得來。於是，這一路上，我們都沒理會美女，一直睡覺。
再睜開眼，就到了撒馬爾罕。撒馬爾罕確實是我們一直想去的地方，那是中亞絲綢之路上一個非常著名的重鎮，是中亞伊斯蘭文化最全面的體現，從資料上看，在歷史文化方面的地位跟中國的西安不相上下。這裡發生了很多故事，蒙古人曾經把那個地方燒光，踏平了幾遍，我們想看看它現在還剩下什麼。
撒馬爾罕的建築都是用藍色的琉璃瓦拼接而成，風格很獨特，它肯定是用近似於黃土顏色的磚，或是泥坯堆出來的，重要的部分會用不同種藍色的小瓷磚拼接出各種圖案。
撒馬爾罕是一個老城，歷史上多次被各方鐵騎踏平過，但仍然保留了一些古老的建築，非常壯觀，到了撒馬爾罕，才感覺到伊斯蘭文化在中亞曾經是那麼的輝煌，它的文化、教育、科學技術水平是那麼發達。
在那裡，我們看到了很多東方面孔的遊客，一交流才發現全都是日本人，他們對那個地方可能情有獨鍾，很多年輕人都會一個人或是兩個人結伴自助游。那兒更適合拍紀念照，建築的顏色、形態都很獨特，全是人文景觀，值得留念。
在一個研究《古蘭經》的學院裡，空曠的院落，有個黑頭髮的女孩在木長椅上坐著，出神地看著庭院裡飛落下來的烏鴉。周圍一片寂靜，四面都是肅穆的千年建築，那畫面美極了。於是我們假裝在看遺跡，走過去跟女孩搭訕。她也長著一副東方人的面孔，一詢問才知是位日本女孩，一個人出來旅行。剛開始她也注意到我們了，離得很遠就望著我們走過來，說了幾句話以後發現我們不是日本人，她覺得挺奇怪，在她的印象中，中國人都是跟著旅遊團走的，而不是髒兮兮的像我們這樣的背包客。我們跟她聊了兩句，她委婉地說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我們也就禮貌地離開了。
意外的是，下午我們在古城的另一個地方又見面了，這回我們又走過去跟她說話。不為別的，就是覺得一個女孩獨自出來旅行挺讓人好奇。她一頭長髮很直，烏黑光亮，看起來保養得也挺好，沒受過日曬雨淋，怎麼會想到一個人出來玩兒呢？
女孩這一次也很樂意跟我們聊天，她說她在日本是一個港口管理員，趁著假期跑出來玩兒。她已經去過很多地方，身邊的女伴是俄羅斯族，是她僱用的當地導遊，我們心想這日本姑娘還挺有錢的。我們還跟她講這個路過的遺跡的故事，那陵墓是國王給他的妻子建的，有一段傳說，鐵木兒經常到外面去打仗，他是烏茲別克斯坦的霸主，他的妻子是一個中國的公主叫波波，波波在國王出去打仗的時候跟這個建築的設計師好上了，國王回來後大怒，處決了建築設計師，但是他又太愛波波了，不忍心懲罰她，於是他就下了一道命令，從此所有女人都要戴面紗，這個習俗就是從這裡來的。
因為是旅遊城市，像我們熟知的任何地方的旅遊城市一樣，對我們的吸引力不是那麼大，到處都是漂亮的建築，但是怎麼就缺少了點兒讓人心動的東西呢？
下一站，布哈拉，也是絲綢之路上一個古城，規模比撒馬爾罕要小。我們總想去尋找原汁原味的、更古老的地方，或者說沒有被過多的遊客打擾、沒有被過多的現代文明破壞的地方，我們就是想體會不一樣的旅行，因為我們的目標跟別人不一樣。
布哈拉有老城區和新城區，像麗江古城那樣，它的老建築很集中，在一個區域內，非常大，要一天才能走完。建築全都是黃土的色彩，再加上一個天藍色的頂，小時候我們看過的《一千零一夜》的插畫，什麼公主、王子、塔樓、漂亮的圓頂，在這裡都能看到。
布哈拉有一個城堡，像要塞一樣，其實就是它的王城。王城單獨闢出來，在一個小山上，有很高的圍牆。聽說在19世紀，有兩個英國探險家去拜訪國王，結果被國王抓起來了，關了三個月以後用很傳統的方式處理，讓他們倆到城牆底下挖兩個坑，然後把自己埋了。後來，在20世紀初，蘇聯紅軍去了，直接用炮把頂上的王宮轟平了。
在逛這個城市的時候，你會有一種在《一千零一夜》故事裡穿行的感覺。這個窗口裡，好像有女郎在給行商講故事。而另外一個窗口裡，可能鋪著華麗的地毯，先知坐在上面，講著神秘的傳說。看到這些建築的佈局，我在想：中亞建築風格如果一直保持下來該多好，現在的人就不需要那些很難看的、四方結構的、像火柴盒一樣的建築了。但很可惜，布哈拉也已經成了一個旅遊城市，沒有多少居民真正生活在那裡。所以我說它很像是烏茲別克斯坦的麗江，商業氣息濃厚，被店舖和娛樂場所充斥。
其實我們這趟旅程中發現了很多這樣的城市：曾經很古老，保留得也比較完好，但是都被旅遊業衝擊，變得過於浮華和簡單。內涵少了，民風變了，因為少了生活在城市裡的人。以前麗江有很多居民生活，居民的存在，才讓你感覺到城市建築群落很漂亮很舒適，很有人氣，而且可以和當地的居民文化融為一體。如果都變成店舖了，你會覺得在逛一條仿古的街道，而不是體會真實的城市。烏茲別克斯坦正在步這個後塵。
布哈拉這樣的城市也不能倖免。到處都是賣廉價的手工藝品、紀念品的店舖，讓人很無奈。實際上我很希望在那裡能夠看到一兩個穿著白色長袍的老人，走在街上，或者坐在小店裡，看著電視，喝著茶，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們這些遊客。如果古跡純粹變成商業旅遊城市，變成一種景觀，還收門票，你會感到失望。還好，我們此次旅行追求的不是這些東西。
烏茲別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相比，我更喜歡吉爾吉斯斯坦，因為它原始、可愛，馬與人有一種天然的尊嚴。烏茲別克斯坦雖然歷史更悠久、文化更璀璨、更著名，但是那裡出了太多的商人，你只能欣賞建築之美，只能去想像曾經發生過什麼。
在這個國家旅行的好處是你不孤獨，可以找到很多外國遊客。比如我們住的旅館，有很多歐美遊客，我們早上會一塊吃早餐，跟他們聊一聊，分享一下彼此的旅行經驗。正是從布哈拉，我們才開始遇到西方遊客，和西方的年輕背包客一起住這種便宜的、很多床位在一起的青年旅店。大家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你們從哪兒來，你們怎麼玩，我們怎麼玩。
我記得在那兒遇到了兩個瑞典姑娘，也是來旅行的，我們搭伴玩了一天，感覺還不錯，瞭解到她們怎麼看待旅行的方式。她們不會選擇旅行團，也不去旅遊勝地，跟我們的目標一樣，想找一個沒有被西方文明同化得那麼厲害的地方。她們也跟我們一樣，對布哈拉感到失望。
兩個姑娘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背著大包，用最原始粗糙的方式去旅行。她們身材非常好，膚色是被陽光曬過的健康的古銅色，長得很漂亮，金髮碧眼，身上一點兒嬌氣的習慣都沒有。烏茲別克斯坦當地的女人都戴著面紗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而北歐的這些女孩都特別強悍，其中有一個女孩是個波霸，穿得像「羅拉快跑」裡的那個女主角一樣，豐滿而性感。兩個姑娘身邊經常有個據說是來自英國的阿拉伯裔的男人，一路上大獻慇勤，我和谷岳在旁邊看著心裡直樂，心說這個男的太不地道，對兩個女孩都獻慇勤，一般來說怎麼你也得給我們留一個吧。雖然我們沒有這個心情，但是從道義上來講你也不能兩個都招惹吧，而且兩個女孩看上去都挺反感他，可他還非要貼上去。
我們覺得這個男人太討厭了，就跟那兩個女孩說我們去那邊玩兒，把他甩了吧。最後在去布哈拉的一個古堡的時候，我們要爬一個前蘇聯蓋的電視塔才能看到古堡的全貌，那個塔是用鐵搭的人工旋梯，走到半截才發覺那個瑞典的波霸姑娘恐高，爬上去以後架子有點兒晃，她非常害怕。其實前蘇聯的東西做得都很結實，我和谷岳都非常放心。但是這個姑娘越往上爬腿就越軟，完全動不了勁兒了，下面還有遊客要上來，這個時候那個英國的阿拉伯裔的男人終於找到機會了，他拉著姑娘的手，一直把姑娘送下去。我和谷岳都哈哈大笑，我倆一邊笑還一邊打趣說，這就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路上，很多背包女孩的後面都有一堆背包男孩在追，而這一路我們周圍也有很多艷，但是卻沒有遇。
在布哈拉我們還遇到了很多西方的老人，從英國、北歐來的，也背著包在街上走，碰到我們，會開心地聊很久，感覺對方是相識已久的人，他鄉遇故知。旅行中的發現和樂趣都是分享出來的，之前全都是我們在獨享，現在終於找到人分享。
我跟人家講我們從中國搭車過來的，一路經歷了什麼，他們都會非常驚奇。從中國搭車過來這麼遠，而且在中國搭車，每個人都會覺得這事做得挺不容易。因為他們聽說過從歐洲出發搭車前往中國的，但是從反方向走的基本上沒有，我們是他們碰到的絕無僅有的中國人。每每聽到有人這麼說，我們都覺得特別自豪。
布哈拉讓我們感到了一些失望，雖然建築很漂亮，但是太商業化，於是我們就繼續出發，向烏茲別克斯坦的西部行進。那邊就全都是沙漠了，很早以前有一個綠洲城市叫哈瓦，非常小，是古花剌子模王國的首都。我們心目中的哈瓦是一個特別小的城鎮，它應該能夠保留更多原始的中亞城市的風貌。
從布哈拉往哈瓦走，一千到兩千公里，全都是戈壁灘。有一天走了480公里，搭了六次到七次車。每輛車都走不遠，但是司機都很好心地來搭我們，所以我們不停地在沙漠裡下車，再等著下輛車來。烏茲別克斯坦的太陽非常猛烈，我們這一輩子最強的日光浴就是在那兒曬的。沙漠邊上有零星的紅柳科或沙棘科那種很矮的灌木，而樹蔭只有小小的，一尺見方吧，我們怕曬脫水，就輪流去樹蔭裡藏著，另外一個人在露天曬著，把毛巾搭在臉上去搭車。
想起了小時候看的《阿凡提》，裡面講到巴伊老爺賣樹蔭的故事，那時覺得很誇張，現在才感覺到這個樹蔭真是非常值錢，如果誰能給我們一個大點兒的樹蔭，那真是太爽了，但是有錢買不來。